自始不該識浪子

自始不該識浪子

蕭世言在本質上是排斥天樞花氏的,儘管愛慕的人就是花家中人,也左右不了蕭世言一貫的看法,更何況蕭世言愛的是花焉知的正牌夫人,這無疑是得罪了花焉知。「要回去你自己回去,那是你的家又不是我的家。」蕭世言側身,這事沒得商量。

「你怎麼可以和息絕一樣,回了娘家就忘了夫家?」花未拂不悅,在花家蕭世言無法安心,而在蕭家花未拂更安不了心。

「你又沒娶我。」蕭世言小聲嘟囔。

花未拂點點頭,嘆了口氣,既然左右為難,那就只能捨棄一樣了,「明日我自己回去吧。」話音剛落,他起身離開了。

他果然……果然還是在復仇和愛人之間,選擇了前者。蕭世言內心沉痛,試問著自己,真的要這樣不歡而散嗎?

那天晚上,月色微弱,開著窗口,屋中看不見月亮,以至於光線昏暗。蕭世言毫無睡覺的慾望,但看花未拂睡得那麼香,他也不便打擾,只在身後輕輕擁了上去,聲音發顫許久,才說出了一句話:「別走好嗎?」話音未落,珠淚從眼角滴落,掉在枕上,滑到了床上。

如寒冰一般的手,移到了溫和的手上,花未拂的聲音在空中響起。「為你我可以放棄復仇,可要履行我的誓言,就必須回到花家。我想跟花焉知和離,我想用自由身來娶你,可能會食言,但無論多久,我一個人都會等下去。」

「未拂。」

他那一聲喚,在花未拂聽來就像是哀求,可花未拂一意孤行,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世言大人毀了我所有的復仇計劃,我本想將他們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做個人人可憎的惡魔,可是你……」你的那個笑容印刻在珠子上,就像是我小時候。花未拂在心底默默說著,閉上眼,腦海全都是蕭世言。從一開始,息絕就不應該為了自己的私心,把花未拂送到風情萬種的蕭世言身邊,他的出現,讓花未拂的計劃出現了太多變故,拖了六年之久。

「你要記著,你是天樞花氏最尊貴的二公子,手上不應當沾染鮮血。我承認,我就是嫉妒花焉知,嫉妒他能跟你舉辦盛世婚宴,能跟你同床共枕,如果早在當初我問你是否記得生前之事時,你說了實情,我寧可把你趕出蕭家,隨你怎麼殺人報仇。可是現在,你欠的情債,你還不起。」蕭世言的手不由自主地抱緊了,帶著淚花的眼睛蹭了蹭花未拂的衣裳,他接下來的話幾乎是哭著說出來的,「未拂,我陪你等,等你還我一個成親儀式,好嗎?」

「好。」似嘆出來的一個字,飽含了花未拂太多的心酸,埋怨花焉知的無情無義,生前給塊糖再補上一巴掌,在那段絕望的歲月里,肉|體與精神的折磨都忍下來了,如今可能就要輸在一個名分之上了。花未拂閉上了眼睛,知道身後的蕭世言在黑暗中失聲痛哭,可就是不曾回身去安慰他,能說什麼呢?娶你?花焉知會傻乎乎地放手嗎?不會,也娶不了,花未拂和花焉知的姻緣結已經被系死了,只要花焉知不放手,真正的鴛鴦永遠都不能在一起。

蕭世言就是個傻子,好不容易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姑蘇,卻義無反顧地返回了隨時都會有性命之憂的天樞。

就在花未拂帶著蕭世言回到花家時,馬車才剛停下,二公子帶著自己小情人回府的消息就被通稟到花焉知這裡。那個作風一貫極端的公子罕見地出了門,熱情迎接,攔著花未拂的去路,「天樞來了個做糖的老師傅,手藝很好,你要不要過去嘗嘗?」

花未拂低眉看了一眼靠在他身上,困得已經站著睡著的蕭世言,他搖頭拒絕了:「改天吧。」話音剛落,他抱著昏昏沉沉的蕭世言先回房間了。

「好。」花焉知一臉隨和,移了移腳步,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那雙眼睛里充滿了慾望與渴望,花焉知眨了一下眼睛,將眼裡的情緒都忍住了。

家裡不省事,幾位公子在對峙,在他們都不知情的情況下,花家大門附近,一個小侍女蹲守許久,確認了周圍沒有人,她才從牆角的縫隙拽進來一包東西。

紅木桌上,琉璃盞的旁邊,放著的是侍女剛得手的藥粉,羅月融精心呵護的手指撫摸著發光的牛皮紙,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時光流轉,已至春夏之交,五月中旬,花家景色風和日麗,早就做好了在花家百無聊賴的準備,蕭世言漫無目的地在廊上走來走去,突然心血來潮,想去後花園去看看花,也許能從花朵上尋些慰藉。

在書房裡,花焉知全身心浸在畫像帶給他的回憶中,多想撫摸一下愛人,他伸著手在畫紙上細細揉弄,可下一刻,一個冒冒失失的侍女又闖了進來。他將筆摔在了桌上,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看著來人。

「是……是羅姑娘讓我過來……過來請家主過去看看,羅姑娘身子不太舒服……一直孕吐……」侍女可能也是受了欺負,說話聲音都很低,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七個大夫專門伺候她都能不舒服,我是藥罐子包治百病?」花焉知輕笑一聲,粗魯地捲起了鋪在桌上的畫像。

「回家主,羅姑娘胎動……只是……只是想見見家主。」

年輕氣盛的公子不把花未拂的話放在心上了,略帶挑釁的意味說道:「你去告訴那個女人,姿儀醜陋,我看著噁心。」

「這……」侍女屬實為難了。

臨近正午的時候,因為花焉知不願意過來,羅月融無從下手,生氣地在花苑鬧個不停。時節正宜,花圃里朵朵鮮花如同美人一般,這般美好的事物,根本難以在羅月融眼裡容下。

那隻光滑細嫩的手泄恨一般折斷了妖艷的花枝,扔得地上到處都是,侍女退在一旁也不敢多說什麼。「真是可惡,可惡,可惡!」羅月融氣不過,揉碎花瓣,在花未拂送給蕭世言的生辰禮上撒氣。

這是做什麼呢?蕭世言終於體會到亂葬崗的花兒被燒毀,師父的那種無助與絕望了,好不容易提了興緻過來賞花,結果好多花兒都被折斷扔在地上,真是大煞風景。「你還是聽未拂的話,安心養胎吧,少生氣對自己好,也對孩子好。再說了,你生氣就生氣,為什麼要把火氣撒給花花草草呢?這些都是未拂送給我的花兒。」同在花苑賞花的蕭世言先是勸告,而後嘟囔著,準備俯身去撿起地上的花枝。

只要肚子里有了崽,看誰都是不順眼,羅月融語氣囂張,「不就是個好男風的浪子嗎?勾引二公子,跟伶人有何異同?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呵。」羅月融挑眉輕蔑地笑著。

這能忍?蕭世言一下子就火了,「誰說我勾引未拂了?!我警告你說話給我注意點兒!」

「這裡是花家,我是花家主的人,肚子里懷著花家唯一的骨肉,我會怕你一個外氏公子?笑話!」羅月融氣勢跋扈,手輕輕拍著肚子,片刻,她當著蕭世言的面兒就拽下一個還沒開放的花苞,「嗯?」她眼角如同狐眼般上揚,臉上的傷疤被垂下的頭髮遮蓋著,絲毫不影響她繼續挑釁與嘚瑟。

白衣公子氣沖沖地轉身走了,賞花的興緻全無,還窩了一肚子的火氣。

等到第二天,大夫像往常一樣去請平安脈,卻發現脈象不穩,胎動得很厲害。這個時候,就看誰更會演戲了,羅月融手把團扇輕輕扇著,瞟了一眼座上的花未拂,說出來的話自然是告狀的言辭了。

「昨日孕吐得太厲害,想請家主一起賞花,被回絕就算了,我也就心情不好,在花苑獨自賞花的時候弄折了幾朵花兒,蕭大公子這就站出來指指點點,誰受得了這個氣啊?我的好孩子啊,都是娘親的錯,讓你受驚了。」羅月融撫摸著肚子,一字一句間挑起了花未拂的火氣。

就在蕭世言還在因為花未拂一心照看羅月融而生氣時,夜尋就站在門口搖頭嘆氣,聽他一遍又一遍咒罵著花未拂,聽他說著後悔跟著花未拂來到花家,夜尋真是拿他沒有辦法。

花未拂冷著一張臉就往這邊走來了,按說平常花未拂都是在忙著處理花家內務,白天基本沒有時間在房中的,夜尋察言觀色,站在門前不敢動彈,下意識地咳嗽兩聲提醒著蕭世言。

「哐!」花未拂重重推開了夜尋身後的半扇門,側身進門就開始質問著蕭世言:「為什麼跟羅月融過不去?你不知道她還懷著孕嗎?」

原本還以為是花未拂過來哄他的,蕭世言心裡像是吃了蜜一樣甜,哪知道花未拂進門就用這麼沖的語氣向他問罪,蕭世言滿腹委屈,抓住一個枕頭扔了過去,「對對對!都是我的錯,呵,誰讓我不會生孩子呢?否則我愛的人也不會這麼凶我。」

這一副拈酸吃醋的樣子,讓暴怒的花未拂消了消氣,撿起枕頭遞了過去,語氣柔和了下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花焉知的,你再忍讓一些好嗎?」蕭世言偏是扭過頭去,不言不語,花未拂便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蛋,親昵的動作也讓蕭世言褪去了一身戾氣。

午後,陪蕭世言午睡起身,花未拂打算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那就是穩住羅月融,要想穩住那個女人,就只有靠花焉知了。花未拂放低了身段,親自去了花焉知的房間,懶散的公子一身素衣,伏在床上。

推門的一瞬間,花焉知掀起被子蓋住了,迅速的動作引起了花未拂的懷疑。他一眼看見了被衾下的畫像,但是他絲毫不在乎,只是坐在床邊幫花焉知掖了掖被子,說道:「我真的想要那個孩子,你答應過我的。」

花焉知移開目光,呼了一口熱氣,「我把那個女人按在床上整整一晚上,你不是得到了你想要的嗎?那個賤人頂撞你,你還來找我說情?」

「我要的是孩子。」花未拂語氣頗重,帶著決絕的目光壓低了頭,「你冷落她,她拿我要的孩子出氣。你若能夠親自去看看她,那個女人也會安分一些,少給我惹些麻煩,懂么?」

伏在床上的花焉知不情願地攥了攥手,但在最後,還是選擇了點頭答應,「有時間會去看她的。」

這還差不多,花未拂不再多說,先回房間陪蕭世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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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盡姑蘇花未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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