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符-1

虎符

魏無羨比藍忘機更快跑向左側城門，發力推動厚達一尺的門扇，藍忘機隨即兩步躍到右側城門處，一隻手就將門扇推動到位，看魏無羨推得吃力，只跨步過去助力一推，兩扇城門哐地大響，合在了一處，藍忘機雙手抵住城門，魏無羨迅速抽開栓塞，機括聯動的瞬間將沉重的門閂放下。

巨大的撞擊力從城門外面砰然而至，無數骨骼擠壓的雜聲從門縫裡傳來，刺鼻的屍臭無形地瀰漫了整個城門洞，跟著此起彼伏悚然可怖的低吼逐漸匯聚成一浪高過一浪的咆哮。

城門在抖，門外凶屍不停地推擠、摳挖著城門，乾枯的指骨從門的縫隙里擠進來，朝著活人的方向拚命虛抓，無數只腐爛剩骨的屍手在不寬的門縫中相互傾軋，密密匝匝地令人不寒而慄。

魏無羨抽出竹笛，遲遲沒有放到嘴邊，卻拿眼看著藍忘機，似乎猶豫不決。藍忘機對他默默點頭，魏無羨好像就放鬆了許多，在齒間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笛橫唇前，清越古怪的曲調一瀉而出。

笛聲從城洞里向外遠遠地傳了出去，凶屍聞聲之後卻並未有所減緩動作。魏無羨停了曲子，低頭想了想，又吹出另一段曲調，更加生僻難言，似鴞啼鬼嘯，如泣如訴。然而，凶屍群充耳不聞，依舊在城門外撞擊擠壓，徘徊咆哮。

藍忘機問道：「沒有用？」自射日之徵以來，魏無羨吹笛馭屍的場景沒有見過一萬，也有八千，還尚未見過吹笛不能馭屍的魏無羨，事情愈發奇詭難辨。

「完全不受我控制，這些凶屍都已經認主了。」魏無羨眉頭緊鎖，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眼底一抹擔憂在迅速擴大，藍忘機看他咬住下唇，垂首思索了半晌。

當魏無羨抬起頭來，卻是面帶著不曾有過的恐懼，顫抖的聲音將這恐懼從胸臆推到頭頂，最後變成籠罩在全身的陰霾。

藍忘機聽見魏無羨說：「這些凶屍，可能是被陰虎符控制的。」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陰虎符是魏無羨創造出來的，分為兩半，一半在三年前他自己毀掉了，另一半在他身死之後被蘭陵金氏當做戰利品收繳。藍忘機聽聞一年前，蘭陵金氏有個客卿薛洋，似乎可以依據殘存的半邊陰虎符，拼湊出另一半，整個仙門都嘩然。後來薛洋因為櫟陽常氏滅門案嫌疑，被蘭陵金氏終身監禁，陰虎符的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如今魏無羨說城外這些凶屍可能是陰虎符控制的，那就意味著蘭陵金氏已經將陰虎符復原了，並且不知為何今日用在了南平城。曾經讓整個修仙界元氣大傷的血雨腥風即將到來，卻沒人知道是為什麼。

「我上去查看，你等在這裡。」藍忘機召出避塵，準備升空查看城外狀況。「等等！」魏無羨急急趕上，跟著跳上了避塵，雙臂自然而然地圈住藍忘機的腰身，道：「我跟你一起去！」情況緊急，也不必避諱什麼，藍忘機當即御劍而起。

二人升空至城牆上方約三丈高度，藍忘機停住仙劍，懸在空中，往城外瞧去。只見城牆外面群屍攢動，數不勝數，如萬蟻歸巢，蜂擁不絕，往城門口聚作成黑壓壓的一片，黑色怨氣從屍群周遭如霧霾一般遠遠地擴散開來。望著腳下如此密集的屍群，饒是藍忘機藝高人膽大，也不禁頭皮陣陣發麻。

魏無羨在身後嘆道：「是陰虎符沒錯。」圈在藍忘機腰側的手臂僵硬了片刻，藍忘機也默然不語，魏無羨輕聲說：「下去罷。」避塵載著二人緩緩降至地面。

此時附近的平民也陸續聽聞異象趕著靠近城門，看清凶屍的情形霎時嚇得面無人色，渾身發抖如篩糠，有膽子更小的，便尖叫著往城中跑去，跑丟了鞋子都不知曉。

看到藍忘機和魏無羨從空中御劍而下，城中平民也知道是仙門人士，中有一人戰戰兢兢地上前問話，想求仙君指條活路。本來見藍忘機衣飾華貴、氣度非凡，便朝藍忘機走來，誰知走近一瞧，冷氣撲面竟不似活人，心下更是惶恐，轉頭看見魏無羨面容俊美，神色平和，遂向魏無羨哀告起來。魏無羨其實心裡也是亂作一團，口裡仍安撫道：「回家裡呆著，關好門窗，別出來。」

聚在城門口的人頓時散了個乾淨，街上空無一人，只剩下藍忘機和魏無羨面對面站著，兀自感受著不寒而慄的驚懼和毫無頭緒的疑慮。以這些凶屍的數量和戰鬥力，如果硬碰硬，藍忘機自襯必敗無疑，而魏無羨不能出城，如果城門失守，城中平民將難逃劫難。這城門，眼看是撐不了多久的。此時只能回頭去請金光瑤與江澄，率領除魔營拚死一戰。

「我去林府找人過來，你暫且去城隍廟避一避，回頭我再去那裡找你。」藍忘機說道，還未待魏無羨回答，就見城東、西、北同時升起三個家族的信號煙花，更有數十劍芒朝此處趕來。

藍忘機琉璃眼眸如火燃燒，急促催道：「快去！」立即御劍升空，朝那數十道劍芒迎去，低頭看到魏無羨飛身跑進街巷之中，心中一松，在空中懸停，截住了御劍飛來的修士。幾十道各色劍芒在空中齊齊停住，避塵的藍光如同鷹喙，置於最前方，劍陣遠看就像展翅的隼，對著城牆外的凶屍眈眈怒目。

為首的是一個小家族的宗主，藍忘機不認識，身在空中各自都只作了個揖，藍忘機道：「城門外凶屍無數，暫且有城門擋住，估計可撐一到兩個時辰。」

那家主已經在空中看到城外密布的屍群，臉色發白，回答道：「不得了，東南西北四處都有凶屍聚集，數量實在太多了！」身後一名修士咬著牙，掏出信號符籙，往天上放了一記信號煙花。

「有勞在此處監視凶屍動靜，我去找斂芳尊商議對策。」藍忘機別過一眾修士，藍光在空中拉出長長的尾翼，往林府方向疾飛而去。

林府此時人聲鼎沸，各家修士頻頻御劍升空，看樣子是受調遣紛紛趕往四方城門處。藍忘機在廳堂前面的天井裡一降落，面色凝重的金光瑤未分一眼，就焦急地喊道：「忘機！你可來了，情況極其嚴重！」

廳堂內，還有六七個家主，並金子昕、江澄和金光瑤及一名侍從在內，沒看到林家主，估計聽到凶屍肆虐的消息已經躲到內室里去了。大廳中間一張八仙桌，攤著一副南平城地圖，金光瑤手裡拿著一柄短劍，正在指點圖紙，與眾人商議攻守的策略。

「我從南門過來，凶屍群暫時被擋在城外，數量約有兩千餘。」藍忘機走到桌旁，不疾不徐地沉聲說道。看到地圖繪製的城牆外，已經點出凶屍包圍的地點，四面的城門外，都是密密的紅叉，顯示凶屍的聚集處。

「四周城外的凶屍，估摸共計有萬餘，而城中修士不過三百餘人。」金光瑤臉色青白難看，與藍忘機目光對上，眼底也是一派直白無虞的憂慮，最後微微顫抖著說道：「是絕對抵不過的。」

「城中有多少平民？」藍忘機問道。

「約四萬餘人。」金光瑤答道，隨即補上一句：「都不可能對付這種凶屍，算不得戰鬥力。」

藍忘機看著金光瑤道：「如果失守，城內四萬餘人必死。」只覺一股悲傖的寒氣從背後升起，每說一個字都極艱難。

「如果死了，還會被做成走屍。」江澄陰沉著臉，恨恨地道出一個更為冰冷的事實，撐在桌沿上雙手，指關節全部發白，如同此時廳內各人的臉色。

「明明我們早間來時，一路上並沒有發現屍群，這些凶屍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來的？」金光瑤皺緊眉頭，心中疑惑不解。

「糟了！上當了！」一名皮膚略黑，身材較矮的家主失聲喊道。

「吳家主，何意？」金光瑤問道。

十來雙眼睛都盯著那個吳家主，他的臉色在微黑里透出青色來，實打實的恐懼開始湧上面頰，只低聲說道：「這南平城如今只是個三省交界的小城，但四百年前，中原帝君與南越蠻夷王在這裡打過十二年的仗，埋骨在城外的將士屍首，何止千萬……」

「我們被引到南平，然後夷陵老祖就地催動城外埋骨四百年的屍首，將我們圍在城裡。」另一位家主顫抖著說道。幾個家主面面相覷，憂懼之色溢於言表。

「有何可怕，難道我們不能御劍出去？」江澄瞪眼過去，有些瞧不起面露懼色的幾位家主。

「我們出去容易，但這城內的平民必遭塗炭。」藍忘機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定格在金光瑤臉上，說道：「再者，我仍不認同，此事是魏無羨所為。」

金光瑤以手扶額，略低眉搖頭，喟嘆道：「忘機，催動上萬凶屍，恐怕非夷陵老祖魏無羨，沒人辦得到。」

「斂芳尊，種種跡象表明，此間凶屍，恐怕是被陰虎符控制的。」藍忘機淡若煙色水晶的眸子直直盯著金光瑤的臉，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異樣，然而金光瑤除了一臉難以置信，那張十分討巧秀氣的臉上毫無破綻。

「忘機，如果此間凶屍是被陰虎符控制，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魏無羨重新製造出了陰虎符！」金光瑤斬釘截鐵地一口咬定，額頭上硃砂血似地嫣紅，襯得臉色越發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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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裡面有很大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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