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水-2
藍忘機清晰地感到魏無羨身體里有道怪異的靈力,又開始在經脈里快速遊走,有前幾次的經驗,他本能地不再突兀地以自己的靈力對抗,而是將其包裹起來,跟隨其在魏無羨體內遊走。但隨著陰虎符吸收的黑氣越來越多,藍忘機感到那股力量也越來越大,不得不加大靈力的輸入,再集中元神將自己的靈力與那股力量混合。
約莫一盞茶功夫,城外漂浮過來的黑氣逐漸減弱淡去,陰虎符光芒消散,墜入魏無羨掌中。魏無羨睜開眼,吐出一口氣,接著胸口起伏,喘息不已,頗為困難地說道:「北門陰氣最重,我以為這邊的怨氣足夠多,沒想到還是不夠。」
藍忘機問道:「是否需要再去其他城門?」無形的撞擊力已經消失,無需再用力,避塵也已經穩在半空。
魏無羨點頭,道:「去東門吧。」藍忘機立即摟緊魏無羨御劍往東飛去。
魏無羨在前面說道:「方才吸收凶屍的怨氣,居然沒有遇到丁點阻礙,也是奇了。」藍忘機問道:「如果有阻礙,會怎麼樣?」
魏無羨道:「也不怎麼樣,但我體內吸收的怨氣會出現很大的波動,容易經脈氣息大亂。」這話說得輕巧,實則就是走火入魔。
藍忘機心頭一顫,將魏無羨往懷裡摟得更緊了些,低聲道:「很危險。」
魏無羨笑笑,說:「所以要靠你啊,有你在旁邊,就不怕了。」他剛才用盡了力氣,此時舒服地靠在藍忘機懷裡,說著陰虎符的事,脊背貼著藍忘機的胸膛,兩個人幾乎緊密地粘在一起,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須臾間兩人就靠近了東門城樓,與北門一樣,城外凶屍也是靜悄悄的,只聚集在城門外做等待狀,並未發起進攻。魏無羨道:「抽取被陰虎符控制的凶屍的怨氣,也是我腦子一熱想出來的,以前並未試過,沒想到還真行。」
藍忘機皺眉道:「危險,以後別用了。」無論玄門百家如何看待魏無羨,這陰虎符至陰至寒,引怨氣入體更是危機四伏,要保全魏無羨,自己就算訪遍四海,也要另尋他法,不能讓魏無羨再陷危難。
魏無羨不語,拿出貼著符篆的虎符,拍拍藍忘機摟在自己丹田的手,示意他準備,接著念動符咒,虎符開始汲取怨氣。藍忘機穩住氣息,專註地維持著靈力的輸入和引導,二人配合默契,不到一盞茶時間,黑氣漸消,此處怨氣也吸收得差不多了。
藍忘機試著中斷靈力輸入的時候,第二次感到魏無羨體內產生極其強大的吸力,將自己的靈力源源不斷地吸入過去。藍忘機略驚了一下,心道:又來了!魏無羨體內的吸力還有愈加增強的趨勢,藍忘機只得頗為艱難地將手從魏無羨丹田處挪開,因費了不少勁抵抗吸力,竟也呼吸急促,站立不穩。
魏無羨立刻感受到了,不顧自己也十分疲憊,扭轉身子,反過來扶住藍忘機,一改至今胸有成竹的樣子,驚慌失措,不住問道:「怎樣了?哪裡不舒服?」
藍忘機搖搖頭,后槽牙緊咬,努力穩住心神,緩緩道:「沒事。」不欲讓魏無羨再多一分憂心。
魏無羨握緊了藍忘機手腕,探他脈象,沒有覺察到異常,面色略松,仍未放手,再仔細探查了一番,確認無礙,方鬆開手,囑咐道:「你若感到吃力,就一定要停止靈力輸送,我怕自己無法控制怨氣,會反噬到你身上。」
藍忘機只點點頭,問道:「收集夠了么?」
魏無羨道:「也是奇怪,按說這麼多的凶屍,怨氣應該是極為充裕的,哪知能夠汲取的遠沒有看到的那麼多,可能是在陰虎符控制下受到了限制。好在這煉製虎符的劍鞘本身也有不少怨氣,我估摸再往南門去收一次,應該就差不多夠了。」
藍忘機看了看太陽位置,答道:「未時三刻了,陽氣漸弱,怨氣更易入侵,得抓緊時間。」魏無羨點頭稱是,仔細看藍忘機已經恢復了常態,才轉過身去。避塵載著二人,化為一道藍光,往南門去了。
陰虎符在南門汲取怨氣進行得極為順利,並未發生魏無羨體內邪異靈力亂走,產生巨大吸力的情形,可能是藍忘機輸入魏無羨體內的靈力足夠充裕,抵消了陰虎符的副作用。甚至此次魏無羨竟也不覺得疲憊,反而覺得神清氣爽,精力充足無比。
「藍湛!成功了!」魏無羨喜形於色,猛一用力,轉過身來,兩人的臉撞在了一起,魏無羨「哎呦」叫出聲來,身形晃蕩,藍忘機摟緊了他,輕聲說道:「別動。」
「撞疼了沒?」魏無羨伸手在藍忘機臉上抹了抹,「沒事。」藍忘機心尖微顫,顫聲答道。
「啊,總算大功告成,啊不,總算都準備妥了。」魏無羨眼珠亮得奪目,笑靨如花,幾乎貼著藍忘機的臉,從袖中取出另一半陰虎符,兩塊虎符似乎感應到了另一半,各自通體發亮、散發出縷縷黑氣,並伴有細微的嗡鳴。
藍忘機沒有說話,只是瞧著眼前容光煥發的魏無羨,淺淺勾起嘴角,心中無形的陰鬱總算放下來。虎符練成,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魏無羨笑意盈盈地望著藍忘機,俏皮地問道:「想不想看陰虎符到底有多大的力量?」雙手各執一半虎符,作勢要將它們合在一起。
藍忘機道:「只怕我不想看也得看了。」兩人傾盡全力,復原這陰虎符,就是用它來對抗號令城外凶屍的另一對陰虎符的,豈有不看之理。
三年前在不夜天,魏無羨祭出陰虎符,製造了修真界最大的血塗地獄,也推著自己走上了死路。合併的陰虎符有多大的力量,藍忘機不是沒有看過,一身血淚血痕喚不回魏無羨,直到陰陽永相隔,當年只恨不得此物從未曾存於世間。如今,陰虎符將再一次在魏無羨手中合併,只不過不再是為了殺戮雪恨,而是為了一城百姓。
「哈哈哈,」魏無羨欣然自得,「含光君,看好了!」說著,「鏗鏘」一聲銳響,黑霧騰起,兩半虎符合在了一起。
魏無羨整個人與陰虎符立即被黑霧包裹在中間,淡淡的像四周籠了一層黑紗,雙足離開了避塵劍刃,不可思議地懸浮在空中,藍忘機摟著他的手也被他的身子帶向半空。藍忘機看見魏無羨雙目緊閉了一瞬,突然睜開的瞬間恰似火山在眸子里噴發,妖異的紅光彷彿穿透黑霧,明明看著的方向不是自己,那攝人的目光卻似直直瞧進了藍忘機的心魂深處,一時間心馳神迷,竟然想放鬆全身好好地睡上一覺。
避塵猝然失去控制往下墜落,藍忘機方才回過神來,不敢再注視魏無羨的眼睛,只凝聚心神專心御劍,大聲喊道:「魏嬰!」但魏無羨充耳不聞,似乎元神已經離體,不知飄在何處。
藍忘機不敢擅動,只穩住避塵懸停空中,從背後用雙手堪堪護住魏無羨的身子,防止他突然從半空跌下,只見魏無羨朦朦朧朧地懸在空中,自己的手穿過黑霧扶在魏無羨腰間,不知怎的就想到這情景如同穿過幽冥結界與他觸碰,心頭突然「咯噔」跳了一下,陡然升起一股寒氣,不安又開始在周身盤旋,甚至比眼前的黑霧更加迷濛。
半炷香的時間過去,聽見魏無羨長長吁了一口氣,頹然放鬆了四肢,籠罩在周身的黑氣在一瞬間被陰虎符盡數吸了進去,陰虎符咔嚓一聲分為兩半落入魏無羨手裡,接著他整個身體軟綿綿地向後倒去,像被什麼吸走了全身的精氣。
藍忘機穩噹噹地將他抱了個滿懷。魏無羨腦袋沉甸甸地靠在他肩臂上,懶懶地看了藍忘機一眼,雙眸已然恢復正常,將陰虎符收進袖中,疲倦而安心地合上了眼睫。像是怕藍忘機擔心,在他臂彎里露出一個微笑,有氣無力地說道:「城外的凶屍,已經幹掉了。」
避塵再次馳翔到城樓上空,藍忘機凝目望去,城牆根下,原本密密麻麻如軍陣一樣直立的凶屍,已經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再往遠處一些的地方,黑霧仍然漫溢著,影影綽綽地看不真切。但既然原來處在後方的凶屍沒有撲騰上前,毫無疑問,應該都同城牆根下的凶屍一樣被殲滅了。
「你怎麼樣?」藍忘機展開眉眼,溫和地問道,一顆心終於落了地,跟著調整了手臂的姿勢,讓魏無羨倚靠得更舒服一些。
「沒事,就是有些累。」低聲如輕嘆,魏無羨依舊閉著眼,懶懶地回答。藍忘機騰出一手,輕緩地將魏無羨被風拂得凌亂的長發攏到耳後,牢牢地抱著他,御劍朝他們午間吃過飯的酒樓飛去。
酒樓里有帶床榻的雅間,倒還素凈,藍忘機將魏無羨置於榻上,搭上他脈門,只覺脈搏跳動微弱,倒沒有其他異常,應是元神消耗所致。藍忘機握著他右手,給他輸入了一陣靈力,感覺到脈搏有力地勃動起來,魏無羨隨後睜開了眼。
看到藍忘機關切地望著自己,魏無羨忽閃著睫毛,情真意切地笑著說:「含光君這麼擔心我?」
藍忘機垂眼看著榻上的藺草席,默默放開魏無羨手腕,道:「沒事就好。」
「又勞煩你給我輸了那麼多靈力,這下我總算大功告成了。」魏無羨笑道,忽然坐起身來抓住藍忘機袖子,頗為神秘地問道:「你知不知道,我在陰虎符里看到了什麼?」
藍忘機奇道:「陰虎符里?」轉而看向魏無羨臉上,疑惑不已,只說陰虎符可號令萬鬼,倒不知曉用符者竟然可以用陰虎符看到什麼。
「這個可神奇了!我告訴你,陰虎符一合併,元神就能穿越到亡靈世界,眼裡看得到方圓五十里的怨靈,四周皆是灰茫茫的無天無地,沒有盡頭,活人們就剩下個影子隱約可見。而所有的怨靈都是你的軍隊,你只需用意念吩咐他們做什麼,甚至無需開口,他們就按照你的指示做什麼。」
確實匪夷所思,聞所未聞,這在所有古籍里都無從尋覓的異景令藍忘機睜大了眼睛,半晌無語,心下無比欽佩魏無羨這開天闢地般的神能。
魏無羨笑得眉眼都飛舞起來,不無驕傲地問道:「厲害吧?!」說完又是一陣壓抑不住的低聲暗笑,震得胸腔嗡嗡作響。
「當真厲害。」藍忘機心悅誠服,毫不誇張地讚歎。
「那個藍湛,以後拜託你寫個魏嬰傳,把我這當世奇才好好地誇一誇。」魏無羨笑著道,眼睛里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流星般劃過。
藍忘機心頭又是一跳,但未來得及問出口,魏無羨又說道:「但這次我卻沒有看到是什麼人在操控城外的凶屍。」看著藍忘機不解的神情,魏無羨緊接著收住笑,正色道:「按說城外持陰虎符的人,我必定會透過怨靈的眼睛看到。但是,我的元神飛遍了四個城門,都沒有找到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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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背後操縱這一切的人,就是想拿到陰虎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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