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忘羨-2
今日兩人都是第一次給對方梳頭。魏無羨向來隨便,頭髮不是全部扎在腦後,就是如今日藍忘機一般,只將頂發系起,其餘都披散下來。藍忘機其實也不記得魏無羨曾經有過正經戴冠束髮的時刻,兩人相識時間雖長,和平時期卻聚少離多,戰時就更加顧不得這些了。
藍忘機慣常自己束髮容易,卻從未伺弄過別人的頭髮,魏無羨的發質又與自己不同,要柔軟很多,平日里無論是簡單扎一束在腦後還是披散開來,都不會顯得蓬亂,但這種發質束髮卻有些麻煩。因為太過柔軟,用來束髮髻的發量太少就不夠挺拔,而綰太多又會讓髮髻顯得臃腫,藍忘機嘗試了好幾次,在魏無羨的頭頂綰好髮髻又拆散,都不滿意。
加之魏無羨怎麼可能一動不動地坐著,隨著他扭擺的身子束髮也極大地增加了難度,當摸完了鏡台上的妝盒,又拿起藍忘機的玉簪,接著擺弄一陣發冠,在鏡子里看了藍忘機幾次,魏無羨百無聊賴,說:「藍湛,我要喝水。」
藍忘機低低地「嗯」了一聲,放開他的頭髮,去外間給他倒了一杯水,接著又開始弄他的頭髮。魏無羨喝完了水,將茶杯倒扣在鏡台上,雙手托著腦袋撐著檯面,哀嚎:「藍湛你還沒有弄好啊?我餓了。」藍忘機鼻息略重,一手輕輕拍了拍他肩膀,說道:「別動。」
魏無羨嘆道:「好無聊啊!」嘀咕幾聲,忽然笑道:「我唱歌給你聽!」藍忘機在鏡子里看他一眼,沒有作聲。魏無羨嘴唇揚起精緻的弧度,真的輕輕哼唱起來。被陡然響起的旋律猝不及防地擊中,藍忘機在魏無羨低柔婉轉的聲音里頓住了手裡的動作,手指陷在木梳與頭髮之間,猝然睜大了雙眼。
「怎麼了藍湛?」魏無羨停住哼唱,銅鏡映出他璨璨的眼波,眉尾高高飛起,嘴角還是含著笑,尤為不解地看著藍忘機。「無事。」藍忘機垂下眼帘,手指靈活地翻飛,終於綰出了一個完美的髮髻,他俯身越過魏無羨肩頭,拿起玉簪和發冠,仔細地給他戴好。
「還有這個,藍湛你給我繫上。」魏無羨抽下繞在脖子上的藍忘機的抹額,舉到頭頂。藍忘機心頭咚咚直跳,接過抹額,繞過魏無羨的額頭在後腦處打結,用盡量平靜的聲音問道:「你方才哼的曲子,何名?」
魏無羨嘆了一口氣,道:「不知道。」從鏡子里瞧見藍忘機抿著嘴不說話,又補充道:「真不知道,好像一直都在我腦子裡,就是想不起來哪裡學的。」又瞥見藍忘機手指略微一頓,問道:「怎麼,你覺得好聽嗎?」藍忘機如墮夢中,無盡黑暗裡唯一的火光,發著高熱的少年枕著大腿翻滾,嘴上說著:「藍湛,你唱首曲子來聽聽吧。」那熱度沿著大腿傳到心房,穿越時空再次將心底暖出一片柔軟。彼時那首曲子載不動多少心酸的無奈,此刻盡歸於多少甜蜜的欣慰。
藍忘機只淡淡勾了勾嘴角,未置可否,默默捋順抹額的飄帶,對魏無羨道:「好了。」魏無羨換了幾個角度看了看鏡中自己的新髮型,好像很滿意,說道:「不愧是含光君,雖說是慢了點,還真是哪都挑不出毛病!」他跟著站起身,去衣架上取過自己的外衣,披在藍忘機身上,笑道:「要換就換到底,今天我們衣服也都要換著穿!」
兩人的身量相近,姑蘇藍氏的家袍穿在魏無羨身上,只略略大了一點點,稍微調整一下就完全合身了,而魏無羨的衣袍本來就做得寬大,藍忘機比他高出的半寸在那身衣袍里也絲毫不明顯。
等衣袍都穿整齊了,魏無羨圍著藍忘機轉了一圈,嘖嘖讚歎:「男要俏,一身皂,含光君隨意打扮也是這般俏生生的樣子。」說罷自己撐不住又笑了,道:「不對啊!女要俏,三分孝,我這是把自己當姑娘了?」隨即釋然:「姑娘就姑娘,我就扮一天,藍湛你都扮了二十幾年啦!哈哈哈哈!」
藍忘機禁不住笑了一下,目光黏在他身上,晨曦似的煙霞水波在眼中流動,溫柔之至。魏無羨沒有發現,只對著鏡子學藍忘機平素的儀態,還不住問:「怎麼樣?好不好看?我是不是也沾了幾分仙氣啦?這下比你俊了吧?」藍忘機一律給他回答「嗯」。等魏無羨學了個夠,還兀自笑個不停,過了好一陣兩人才下樓去吃飯。
藍忘機與魏無羨並排走在樓梯上,側首去去看魏無羨,客棧大堂里光線明亮得如同情人的笑臉,一身白衣流雲暗紋的藍氏家袍將魏無羨襯得愈加清秀俊美、飄逸出塵。藍忘機不僅第一次見他束髮戴冠,也是第一次見他身著藍氏家袍,還一板一眼地端著架子學自己。
藍忘機天生性子沉靜,更兼龍章鳳姿,雍容磊落,身著藍氏家袍更是平添幾分肅穆高雅,而魏無羨則是自來恣意瀟洒,天生一副笑臉,即使修了鬼道也不曾故作高深。今日一改平素模樣作出端莊穩重、溫文爾雅的樣子走路,卻止不住眉目含情,眼波亂飛,眉梢眼角像是上了胭脂,硬生生地把姑蘇藍氏的「披麻戴孝」穿出十分的風流倜儻來。
兩人走進大堂,裝扮互換,氣質卻更加凸顯,比往日還要引人注目,大堂里忙著端茶送水的小夥計一時沒有回過神,還以為又來兩位神仙般的人物,極為殷勤地招呼就坐,不住地看來看去,只是被藍忘機盯了幾眼之後,就埋頭不敢多看了。還是魏無羨端了一陣累得慌,實在裝不下去了,笑著把小夥計打發走後,邊喝水邊笑道:「好累!二哥哥,你們家打小就這麼穿戴,難怪行為舉止都跟同一個模子里倒出來似的!」
藍忘機垂眸暗遮笑意,指尖拭過茶杯上的花紋,道:「習慣成自然。」魏無羨湊到他面前,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含著笑意,低聲道:「當年你要帶我回雲深不知處,我若答應了,是不是也得這麼穿?」藍忘機認真地看著他,回答道:「你非姑蘇藍氏弟子,不必。」
魏無羨從桌子下伸手過去,在兩人的廣袖裡捏住藍忘機的的手指,不動聲色地交纏上去,十指緊扣,藍忘機心頭酥軟,還是忍不住輕輕抖了一下,只見魏無羨故意皺眉噘嘴,一臉惋惜地道:「那我可後悔了!當時只覺得你們家飯菜難吃,但沒想到你卻這麼好吃啊!」說完眼波一轉,嫣然一笑,藍忘機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耳根陡然燙起來,只得重重地在魏無羨手上捏了一下。
耳邊傳來長長的壓抑的喘息,魏無羨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音量發出一聲纏綿時的低吟,於是在初夏明媚如蘇的晨光里,眾目睽睽之下,藍忘機發現自己衣袍之內堅硬如杵。被調戲的黑衣仙君冷麵冷色,耳根通紅,重重地從鼻子里噴出一口氣,琥珀色的眸子像是流了蜜,低聲警告道:「魏嬰!」
魏無羨星眼微闔,眼波橫斜,看著他笑道:「什麼?」藍忘機垂下眼睫不去看他,只捏緊了他手,說道:「叔父每年都在添加新的家規。」
此話果然具有雷霆萬鈞之勢,魏無羨頓時像吞了個雞蛋在嘴裡,眉眼笑意皆無,閉嘴不言了,他試著往回收手,卻被藍忘機握住不放,在桌下衣袖裡輕輕拂拭。如果使勁抽手,勢必動作太大,讓大堂里其他人發覺,魏無羨又不是真的想在大庭廣眾之下作妖,只好任藍忘機捉住自己,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挑逗著。
這下輪到魏無羨無奈了,他湊過去恨恨地低聲說道:「藍二哥哥,你變壞了!」藍忘機心裡笑得要死,面上卻淡淡然地回答道:「如你所願。」魏無羨聞言下巴都要驚掉的樣子,只得立即一手撐住下頜,恨不得一口吞了藍忘機,咬牙道:「撩我之前,能不能提前說一聲啊?!」
藍忘機終於輕笑了一下。不同往日清逸素雅的裝扮,今日烏髮披散黑衣如墨,本來就讓藍忘機別有一番風姿,雖說只是輕笑,卻登時將滿堂金燦燦的陽光比了下去,魏無羨粲然的目光跟蜜糖一樣黏糊糊的,怔怔地說道:「二哥哥你還是別笑的好,我腿都軟了。」
要不是這時夥計端來了早點,只怕兩個人脈脈含情地望著望著,又望回到房裡去大戰三百回合了。彼此又握了一下,兩人戀戀不捨地鬆開桌下的手,各自端正地吃著早點,藍忘機是自然而然,魏無羨則是因為冠服約束加之心中有鬼,怕人看出來,特別規矩地吃完,一言不發,倒引得藍忘機疑惑地看了他好幾次。
於是在御劍飛行的途中,魏無羨摟著藍忘機的腰貼在他身後,頭壓在他肩上,偷偷地笑了又笑。藍忘機數次回頭問他所為何事,魏無羨都說:「沒事。」接著無聲地將手臂圈得更緊一些,嘴唇貼在藍忘機耳根處,斷斷續續地低聲說著話。半空里風大,藍忘機沒能聽得很清楚,模糊地聽到好像是「藍湛你特別好」又好像是「慶幸還能遇見你」。藍忘機默默地握緊魏無羨圈在自己身前的雙手,感受著背後傳過來的平穩心跳,將對上蒼的感激禱祝了千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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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甜一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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