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唯女子難哄
「怎麼了?」跟著跑出店來的顧長風問道。
「沒什麼。」青涯鬱郁地往回走,「老小子,這頓酒錢也算你的,回去后可不能差我的。」
顧長風老臉一拉,倒不是心痛這點開銷,在城門處他見青涯和守門的隊官互通眼神,暴揍了那個小卒一頓,只道青涯是睚眥必報的性子,現在又一想,想必還是個守財奴。
「這個你放心,回去我一定如數奉上。」顧長風也沒打算賴他的賬,和氣地回道,轉而又問青涯,「剛才我見你和屠睢聊得興起,也不好打斷你,被你救下的姑娘,一直等在酒肆里。」
「沒走?」青涯帶著一絲疑惑。
「是的。你們處理那個叫郯洛的紈絝時,我讓店家帶她多要了間房住下了。」顧長風回道。「古人看待感情的方式和現代人有很大的不同,捨身相救更是大恩。」
青涯不懷好意的看著顧長風,「老小子,人家不像我們沒瓦遮頭,人家在之南城有住處的,你這是要鬧哪樣?」青涯腦海不禁浮現出這樣一幅場景:一頭肥碩的老牛,對著一捧翠綠的青草卷著長長的舌頭.....。
顧長風人老成精,哪會不懂青涯的言下之意,急忙解釋道,「你誤會了,你也聽到小二說了,她、她身世其實也蠻凄慘的。」
青涯卻不依不饒地說,「我不管,她的開銷也算在你頭上。」
末了,或是看在錢的份上,或是受不了顧長風可憐巴巴的眼神,青涯又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顧長風的肩膀解釋道,「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你也知道我們來秦朝是做什麼的,所以你看事的心境肯定會跟我不同,這個我能理解,但是,有的事,你最好當它只是一場夢,夢醒了,自然就慢慢的遺忘了,過多的干預,只會讓你,和本就和你不屬於同一世界的人徒增煩惱,在這裡舍不下的越多,在原來屬於我們的世界,你的痛苦就會越多,對這個世界的人辜負也就越多,我們只是這個世界的浮光掠影,我們最終還是會回到原本屬於我們的地方,這裡的一切,也都會按照它原本註定的樣子發展下去,成為我們所稱的歷史。你懂嗎?」
顧長風像是懂了,他點了點頭,卻在心裡搖著頭。
「青涯,我知道你們神通廣大,如果要是能讓我避開這些過程,直接等待結果就好了。」顧長風心有鬱結的說。
「看著阿朵玉尋死?」青涯聽出顧長風話里的意思,緩緩道,「魂晶與人同生同滅,人死了,魂晶也就隨之一同消散了,換句話說,要想拿到魂晶,就得阻止一些事情的發生,還是那句話,我只為魂晶而來。」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顧長風急忙解釋,又問,「魂晶的價值是什麼呢?」
「這些都是狐狸精說的--。哎,老小子,別和我說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話,若不是為了魂晶,我才不會千里迢迢的跑來跑去,有些事只是順勢而為罷了。」青涯肯定不會告訴顧長風他的來歷,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來歷,阿九好像什麼都知道,卻把嘴咬得死死的不肯告訴他,他只知道自己的身體是蓮藕做成的,他能感受到人的七情六慾,卻沒有作為人該有的肉身,所以他這話說得有些牽強。
「狐狸精?」顧長風詫異道,難以想象青涯會這樣稱呼自己的夥伴,「那.....。」他還想沒完沒了地問下去,發現青涯正痞里痞氣地盯著他。
「老小子,你莫不是對人家小姑娘有那啥想法了?」青涯果斷的岔開話題。
顧長風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我好歹是讀書人,怎麼會這樣。」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青涯眼神不移的盯著顧長風,他捕捉到了顧長風的那一絲心念,能感覺出這絲心念絕不是因貪念什麼美好的事物而起。
「這....。」顧長風一時語塞了。
「走吧,見見她去。」青涯怕顧長風沒有放棄的意思,只好驅離本意,應了顧長風,他打趣道,「不過這月素姑娘的撫琴聲真的是好聽。」
由於宵禁即將開始的緣故,店小二將酒肆里大部分的燭檯燈火都吹滅了,只留了僅供照明用的其中兩盞。
昏黃的燈光下,風姿綽約的月素頷首微垂,瑤琴斜攬身前,燈影朦朧,兩相交稱下給她的楚楚可憐平添了幾分言不清道不明的古典美感。
青涯一直沒怎麼關注過月素的相貌,眼下這麼細心一瞧,難怪顧長風這老小子會同情心泛濫呢,單憑月素這鳳眼圓臉和芊芊柳枝,那叫做郯洛的公子哥落下如此教訓,倒也值得。
「小女子月素,見過公子,謝公子救命之恩。」月素抱琴躬身鶯鶯一拂。
「言重了,看不慣那紈絝子恃強凌弱罷了,我不出手,也不會有人袖手旁觀的,談不上救命之恩。」青涯微笑道,有這麼一霎,他也竟然有些迷眼了。
月素似是還沒從那場驚悸中醒過神來,聲色微顫道,「公子有所不知,那郯洛乃是之南出了名的惡霸,閑來便在城中遊盪,見有中意的女子便強行擄回府中蹂躪,日久生厭后,便將受辱的女子賣入妓館,稍有不從,不是亂棒打死棄與荒野餵食豺狼,就是隨意贈與家奴為歡,小女今日若不是得公子仗義相救,恐怕,恐怕早就一頭撞死在樑柱上了。」
她一語說完,把頭垂得更低了,人也嚶嚶抽泣起來。
青涯一聽,只恨得牙痒痒。
「想不到這禽獸竟然這樣惡果累累,早知道剛才就該讓屠睢一劍剁了去!」
店小二也悻悻地過來搭話,「可不是嘛,之南城中的百姓平時對郯洛可是深惡痛絕呢。」
「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來世願為公子左右,為牛為馬侍候公子。」月素雙膝一彎盈盈跪下,更是抽泣得厲害了。
「別別別,姑娘,你別哭了,天大的事兒不都過去了嘛。」青涯見月素依舊梨花帶雨,急忙兩步上前,攤開雙手把月素扶了起來。
青涯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現在的扶禮,尤其是在對女人,往往都是虛扶,既雙手展開,與對方保持尺許的距離,他這實打實的一扶,則是結結實實地扶在了人家柔弱無骨的兩臂上,這在惜德重命的古代女子看來,這意味著什麼呢?
月素完全沒料到青涯會來這麼一舉動,一時也楞住了,不過卻牽著裙擺站了起來。
「老小子,你擠眉弄眼的做什麼?」見一旁的顧長風神色怪異的想要暗示自己什麼,青涯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沒,沒什麼。」顧長風神色複雜的低聲道。
「謝公子。」月素聲音低的驚人,柳眉微動,看似無心的望了望顧長風。
「沒事了?」青涯只覺得眼前的兩人怎麼都怪怪的呢?遂淡淡地吐出三個字,他看著月素,對方手指捏著衣角,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沒。----不,小女子確有一事相求,望公子成全。」月素先是一怔,隨之立馬改口求道。
「你倒是說啊。」青涯又看了看顧長風,那老小子卻是完全化成了一尊木雕一樣,表情木訥怪異。
月素抱著瑤琴的纖纖玉手越發緊扣,思慮再三,她終於鼓起把話說了出來,「小女子聽聞公子要隨秦軍前往且蘭國,斗膽請公子讓小女子隨行。」
「聽聞?你怕是偷聽吧。」青涯皓齒輕合,有些調侃地說道。
月素一聽,頓顯惶恐,「小女子不敢,只是得公子相救,大恩未報,又不敢擾了公子和將軍的酒興,故而,故而一直未敢擅離。」她說完,急切地看著青涯。
青涯又笑了,能把偷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又高大上的,確實讓人難以找到苛責的理由。真是個聰穎的女人,不,真是個婀娜多姿的聰明女人,他看著月素,更正了對月素的看法。
被青涯直勾勾地盯著看,月素俏臉一紅,又把頭埋了下去,怯生生地喏喏著,「求公子,求公子成全。」
「你不是秦國人?」青涯反問道。
「小女子自小被家父賣入楚國,因懂得幾分音律,故而被召選入宮,做了楚王宮的樂侍,楚亡國后,小女子從宮中逃了出來,如今在大秦舉目無親,一心只想回到且蘭故鄉,望公子成全。」月素嘀嘀地說道。
「這恐怕.....。」青涯未置可否的遲疑著。
「請公子成全。」月素見狀,愁色更甚,急急哀求道,「小女雖身無長物,但此去且蘭途中,也可以為公子做些洗衣燒飯的雜事,公子若是悶了,小女也能為公子撫琴解悶,求公子成全。」
「不是不是,你別急啊,等我把話說完呀。」青涯見月素又要哭,便急忙解釋,「軍中不容女子出入,這你也是知道的,我的意思是,要是帶上你,恐怕你得換一身裝束。」
「謝公子,只要能讓小女子回到且蘭與家人重聚,一切全憑公子做主。」月素難掩心中激動,還是哭了,不過是喜極而泣。
「別呀姑奶奶,再哭我可就不帶你了。」青涯束手無策得也不知說什麼話安慰了。
「月素不哭,月素知道了,謝公子大恩大德,月素來世....。」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見青涯這樣威脅,月素趕緊停下抽泣,拂袖擦拭兩腮滑下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