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失憶
「阿木死了,水兒還要我照顧。風部落去攻打山部落的村寨了,長老他們又怎麼樣了。」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讓他心急如焚,這一刻他才明白,那些人對他是多麼重要。以前他只把這當成是一種經歷,把自己當成過客。這一切都和自己無關,終有一天自己是要離開的。就像是節假日出去旅遊,借住在老鄉家,等玩膩了,假日結束了,就回去了,也許會留戀,也許會想起,但僅僅也就這些了。
可是阿木的血是真的,阿木的生死相護是真的,智者寵溺的笑容是真的,還有水兒撒嬌的叫著哥哥也是真的。這並不是夢,也不是空洞的程序設定。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感情。
接下來的幾天,汪東一直在研究所療傷。期間無數次的要求黃教授把他送回去。黃教授受不了他的軟磨硬泡,還悄悄的瞞著戴剛試過一次,只是沒有成功。事後更是被戴剛好一頓教育。
汪東也明白了關鍵的問題在自己身上。不能忘掉阿木的死,不能放下山部落的安危,他的心緒就不得真正安寧,也無法被系統接受。況且就算自己現在立刻回去,也都晚了。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並不是1比1的。自己第一次受傷,回到現實,傷痕卻好像有十幾年的樣子,這次死裡逃生,傷口卻還在滲血。就連黃教授都無法理解這時間規則的變化。
突然有一日,黃教授興奮的衝進汪東的病房,大叫著說:「我有辦法了,我想到一個辦法。」汪東也非常高興,他等這句話等的太久了。
「我們可以通過技術手段,讓你忘記一些事情,忘記那些痛苦的,讓你牽挂的事情,這樣就能讓你的意識重歸平靜。不過由於技術不成熟,不能對你的記憶進行甄別,選擇。只能很籠統的,成段的刪除,而且很危險,有可能損傷到你不想刪除的記憶,甚至忘記你自己是誰?」黃教授盡量把利弊得失解釋清楚,至於做不做這個手術,需要汪東自己決定。
汪東沒有立刻答覆,而是請求先回家一趟,他要想一些事情。如果真的忘掉了自己,那麼還會記得回家的路嗎?
汪東站在樓下,仰頭看了看小樓的第三層。那裡有他的記憶,那裡有熟悉的味道,酸甜苦辣,喜怒哀樂。
回到家裡,沒有看到老婆,只有父母在。十幾天的時間裡老婆,竟然沒有打來一個電話。父母說她去了上海她弟弟家,說是出去散散心,同時帶走的還有五萬塊錢。
吃罷晚飯,他就搬過小扎凳,坐在父親身邊。父親沒有問他腿傷的事,他也沒有說。就這樣,他們靜靜地坐在一起,就像往常無數個下午一樣。
「爸,如果我有一些的事情去做,但必須拿另外一些很重要的東西來換。我該怎麼辦?」
父親嘆息一聲。「既然你這麼問,就說明你要做的事情,對你來說很重要。其實你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男子漢做事就要果斷一點,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我們也不會幹涉你的。」
汪東深深地看了父親一眼。時光流轉,父親自行車的橫樑,父親晚飯後的故事,父親遠行歸來捎帶玩具。這些記憶一幕幕都出現在眼前,像失去了色彩的黑白老照片,模糊而又珍貴。原來記憶也有保質期,帶上了時間的味道,顯得更加醇香綿長。
我從未讓你們驕傲,你們卻待我如寶。
第二日汪東又來到研究所,找到黃教授。黃教授突然就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不一樣了,多了絲堅定,少了絲猶豫。今天他來是要求做記憶刪除手術的。
以前的汪東就像一隻蝸牛,背著重重的殼不敢捨棄,小心翼翼的愛,小心翼翼的恨,總想兩全其美,可終是一廂情願。總想事事都做好,卻事事都做不好。所以有時只能選擇一頭,放棄另一頭。
戴剛對這件事還是持反對意見,提出了他的顧慮。「如果刪除了汪東的記憶,他會不會忘掉自己的任務,忘掉工作原則,更嚴重的是忘記了形成已久的人生觀,世界觀,從而對那個世界產生覬覦之心,變成第二個齊風。」
黃教授對這一點還是很放心的,解釋道:「刪掉汪東的記憶后,我們可以重新給他講解我們計劃,目的,以及需要注意的規則。還可以把生成的視頻資料給他觀看,以加強記憶的連貫性,保證任務的成功率。只要剪掉阿木死的那段就行了。最後我們會加強他腦部晶元的催眠程序,時時對他進行心理疏導和心理暗示,讓他不會對那個世界的人產生過多的感情。」
戴剛聽了這些,雖然還是有點顧慮,可也只能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本來任務即將面臨失敗,讓大家都相當沮喪,現在出現了轉機,確實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戴剛也不好再反對。
躺在手術台上,汪東還是有些緊張,看到漂亮的李蜜走過來,以為又要給自己來一針,李蜜卻說:「這個手術需要你的大腦保持在清醒的狀態,你的大腦越清醒,清除的效果越好,時間越短,所受的痛苦越少。」
「痛苦?什麼痛苦?黃老頭沒說還有痛苦啊?有多痛?」
李蜜卻沒有理她,只是笑眯眯的把他的手腳扣上皮帶。
一聲聲凄厲的慘叫,穿透重重的阻礙,來到黃教授和戴剛所在的休息室。黃教授撇撇嘴說:「有那麼痛嗎?叫的這麼慘。」
戴剛認真聽了聽,有點兒幸災樂禍的說:「他好像在罵你。」
黃教授老臉一紅,卻裝聾作啞的說:「有嗎?我怎麼沒聽到?」
這時候的汪東確實很慘,身體扭曲,不停的抽搐,手腳上的皮帶咯吱咯吱作響,嘴裡塞著的咬合器,也不知被他吐到了哪裡,只是張著嘴怪叫著。這種痛楚,沒法形容,就像在撕裂靈魂一樣,活生生的把自己撕扯成兩半,這是靈魂深處的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半個世紀,又或者只是一瞬,那種痛苦終於消失。被解除束縛的汪東,滿身冷汗迷茫的站在那裡,看著周圍陌生的一切,有點害怕,有點傷心。她努力的回憶著,好像自己有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丟了,卻不知道是什麼。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他更孤獨了。前所未有的孤獨感將他包圍,他就像一個走失的孩子,緊抱著雙臂,仿徨,無助,不知該向哪個方向邁出腳步。
看著汪東,黃教授也是有些心疼。這個年輕人他本不該承受這些痛苦,這些責任。真不知道是什麼支撐他堅持下來。
雖然變成了小白,但那種熟悉的感覺還在。對於眼前這個戴著金絲眼鏡,笑得一臉褶子的老頭,汪東雖然徹底不認識了,卻總想把那副眼鏡拿下來踩碎。明明是一身奸詐老狐狸的氣質,卻要裝作文質彬彬,不倫不類。還有一個穿著軍裝的魁梧中年人,一看就不好惹,還是離他遠點。
戴剛不想再浪費時間,開門見山的說:「你是我的下屬,因任務受傷而失憶。還好我們有你以前的視頻資料,現在放給你看,幫你恢復記憶,然後你繼續執行任務。由於任務的特殊性,你要保密,並被監視。你有問題嗎?」
汪東現在就是一張白紙,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居然做了一個標準的立正姿勢,並高聲回答到:「沒有,長官。保證完成任務。」
戴剛對汪東的表現很滿意,不由得對他好感大增。黃教授也是眼前一亮,這個說法比他的想的理由高明多了,軍人的執行力和忠誠度那都是最高的。如果他真能把自己當成軍人,一切都要好辦許多。
隨後薛敏和李蜜帶著汪東來到播放室,挑選一些重要的片段讓他重溫在那個世界里七個多月的經歷。
看著這些和自己相關的畫面,即熟悉又陌生,就像是夢境一樣,明明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反而成了旁觀者,回憶起來卻又說不清楚,模模糊糊,就像是上一世的自己所經歷的故事。
故事或孤單,或溫馨,或平淡,或激烈。汪東的腦電波形圖,心電圖,呼吸頻率圖,一直很規律。監控儀器的李蜜也長長的舒了口氣,這些數據都表明汪東可以再次進入那個世界,黃教授也不用上火了。這些天,可把他們幾個憋屈壞了,黃教授的脾氣從來沒這麼壞過,怒火隨時都有可能降臨到他們頭上,說話都不敢大聲,看到都要繞著走。
正在他們暗自慶幸好日子終於要來了的時候,儀器突然滴滴的發出警報聲。兩人嚇了一跳,趕緊處理,這聲音要被黃教授聽到可不得了。
此時播放正是狩獵隊出行前,水兒妹妹跟汪東告別時的畫面。
「你們一定沒事的,早點回來。」這是水兒妹妹的聲音。
「原來我的家在那裡,有人等我回去。」只到這時汪東才有了歸屬感。流浪的孩子突然知道自己還有家,就在那裡。這種感覺是如此強烈,迫切。
果然,黃教授的怒吼隔著老遠就傳了過了。薛敏悄悄點了快進,跳過了水兒妹妹梨花帶雨的片段,不然不一定鬧出什麼幺蛾子。自古美人垂淚,使得英雄亂世的例子可不少。汪東的情緒漸漸平穩,各種波形圖也漸趨規律起來,黃教授的臉色這才好看一點,末了,還狠狠的剮了他們一眼。
「這老頭越發暴躁了啊!」
「男人也有更年期么?」
汪東一直沉醉在其中,那個巨大的石斧砸下,才把他驚醒,一切的一切那麼真實。失去記憶的他,很快就認同了那個世界,自己現在所呆的地方,所受的遭遇反而更像是一場夢,虛幻飄渺。
那個如夢一般美麗的地方,那個如夢一般美麗的女子。你們在哪?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