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明珠打了一個漂亮的出場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這一局,張太傅對此十分的滿意。
不愧是先皇看中的丞相之選,這一仗打的對方措手不及,啞口無言。
趙崢和曹禮兵兩人滿臉的不服,卻也只有暫時先退下,容后再想對策,但是思來想去,他們也想不到什麼萬全的對策,唯一可行的便是先找錢袋子戶部沈傑渡過這一難關。
六部同氣連枝,誰還沒有個求著誰的時候呀,尤其是現在,大家一致要對付的目標,便是這位新上任的明相了吧。
「曹大人,趙大人,兩位大人請留步。」
未曾攔截到沈傑,卻聽身後姜炳淮遠遠的叫住了二人。
這個沒骨氣的,叫住我們做什麼,方才在朝堂之上,他雖然沒有明著反對我們,但是也沒有站出來支持呢,兩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止住腳步,不甜不淡的問道,「姜大人叫住我們等,可是有什麼指教。」
或許是長期伏案,姜炳淮給的人的感覺永遠都是含胸佝腰,那背就從來沒有挺直過,面色陰暗,即便是在笑,也總有一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下官哪敢吩咐兩位大人,只是現在的局面,六部統一辦公,上頭又有個丞相壓著,那日子便是不好過呀。」姜炳淮說道。
「姜大人言重了,我等之前一切差事,也都是向丞相大人奏請批示,再轉交給殿下過目,只不過是把各自的府衙搬到了相府而已,還省下了其他一眾開銷,有何不好過的呢。」曹禮兵說道。
姜炳淮冷眼看著這個人,笑道,「也對,曹大人素來御下有方,工部上下都是能人巧匠,姜某聽說上次丞相大人給工部的火器圖紙,不知可曾有所進展?」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曹禮兵現在一想起此事便覺得生無可戀,工部那幫吃閑飯的,對著圖紙研究了這麼久,連個完整的模型都交不上來,他未此事在眾人面前頗沒面子,此事便也成了他的痛腳。
「丞相大人的圖紙相當精妙,此事關係我軍將士安危,不經過一番試煉,怎能輕易的交於丞相大人手中。」曹禮兵說道。
姜炳淮笑而不語,工部是個什麼貨色,他之前在工部任職過,自然是比誰都清楚。
那幫老的建造師都是混資歷來的,天天上差便是吃茶聊天,好研製奇淫巧技,什麼自動唱詩的小鳥呀,會討好主人蹦躂的傀儡狗呀,捕獵時不用費力便能讓獵物自投羅網的陷阱呀,最近實在無聊,居然在研究瓔珞的第一百七十種打發呀,皆是因為有位老建造師十分懼內,整日里為了討好夫人無不盡其能。
新來的建造師連門路都沒進來,便被這幫老的給帶偏了,跟著這股風氣,巧言附和。
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他家夫人也開始明裡暗裡的跟他說誰家夫人的瓔珞打的十分好看,自己也想學來著。
堂堂工部府衙,公幹時間內,桌上放著堆積如山的文書早已落灰,一幫建造師拿著五顏六色的絲線打瓔珞,那場面,真是要多辣眼睛有多辣眼睛。
然這樣的局面,他卻沒有辦法改變,這裡頭哪個都打斷骨頭連著筋,他哪個都得罪不起。
「嗯,曹兄此言甚是,即便是我等有工作不到位之處,姜大人身為吏部尚書,掌管官職之晉陞調任,想必也未曾有多大的事情,那明小公子即便是再厲害,也沒辦法把所有人的資料底細全部都理清一遍,他哪裡能夠挑的出姜大人的不是,怕是到時候還要有求於姜大人吧,畢竟,都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人,聽話還是聽自己人的。」曹禮兵遞不上去的話,趙崢立刻就補上來了。
這兩人要是沒有點兒什麼貓膩,鬼都不信。
姜炳淮並不生氣,他早已習慣了對什麼樣的人有氣度,什麼樣的人沒氣度。
眼前這兩位就是個蠢蛋,他覺得對他們生氣都是降低了自己的身價。
「哪有兩位大人說的這麼簡單,可別忘了,明相背後還有個張太傅,這些年來朝堂之中是事情,哪件逃的過他的眼睛,眼下咱們若是想要同這位明相抗衡,唯一可依靠的,便是趙大人了。」姜炳淮說道。
「嗯?」趙崢似乎是看到了些許希望,「姜大人此話怎講?」
姜炳淮說道,「明珠也好,張太傅也好,包括明珠他老子明大學士,手裡面所能夠掌控的,都是些文臣,最多是太學那幫只會做學問的學士學生,而趙大人手裡所掌握的,便不一樣了……」
趙崢一愣,「的確,他手裡頭,有兵。」
整個臨安城的巡防兵,都是他可以調動的人。
眼下,殿下的親衛軍一多半隨海驍出去打仗,水軍負責守護著臨安城的北大門,蒙毅這塊不能動,臨安城內,唯一可用之兵,便是他的巡防兵。
這隻隊伍看似懶散,平日里也只是負責巡街,處理點突然發生的狀況,什麼佔道經營呀,打架鬥毆呀,強買強賣呀,什麼零散的事兒都干,偏偏最深入臨安城,加上那些個挂名的,兼差的,也有兩萬餘人。
這些人同臨安城的三教九流打交道,最懂得變通,一旦有風吹草動,他們便立刻聞風而動,這是多好的一支隊伍呀,之前他們居然一直都沒有注意到。
與其整日里去討好海驍那幫親衛軍,不如把這裡頭的甜頭都拿來豢養這幫兄弟們,如此一來,便能為已所用,他還用怕明珠什麼,就連殿下,說不定也要忌憚三分呢。
這真是一句話點醒了夢中人,趙崢立刻躬身一揖,「多謝姜兄提點,小弟不勝感激。」說罷連曹禮兵也未曾等,便匆匆忙告退。
曹禮兵看著遠走的趙崢,心裡埋怨他此刻如此的不講義氣已經為時已晚,反正怎樣對方也聽不到,他看了一眼姜炳淮,打算離去。
姜炳淮從袖口之中拿出一隻烏黑色的漆盒,交到曹禮兵手中。
「此乃何物?」曹禮兵拒絕。
姜炳淮按住曹禮兵的手,說道,「此物極為珍貴,也是在下好不容易弄到的,對曹兄有用,切勿推脫。」
曹禮兵想要打開,卻見身後張太傅同明大學士結伴而來,便迅速的把盒子收入袖口,「如此,我先告辭了。」
姜炳淮含笑點頭。
曹禮兵匆匆的上了車,打開那盒子,裡面赫然放著的,居然是一把火銃,與龔謹交給他的圖紙上所繪製的一模一樣。
曹禮兵握著盒子的手突然之間有一絲顫抖,彷彿那不是烏木盒子,而是一隻吐著信子的黑色毒蛇。
姜炳淮太可怕了,可怕到能夠洞悉每個人的心底,並且能夠投其所好。
他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映入大家的視線的,是年紀輕輕便是一方知府,還是張太傅最青睞的門生,是先皇極為器重,六部中每個部門都曾經任職的歷練,還是眼前這個不顯山不露水韜光養晦的姜炳淮,無論哪一個,大家都低看他了。
張太傅同明大學士並肩退朝。
明珠被叫去同殿下議事,明大學士自然是不能跟著,太學里學生們可以議政,但是不能參政,更不能干政。
張太傅雖為三朝元老,但是論起輩分來,卻是同張太傅平輩。
所以即便是兩人平日里有諸多意見不合,但是張太傅還是要給這位年輕的平輩面子的,更何況,這是素來就品相高雅的明家。
「仕宣,這次令郎的出現真是太及時了,老夫都沒有想到,他就這麼快的反應過來了,來到朝上任相,要不然,這朝廷還不知道被曹禮兵和趙崢亂成什麼樣子!」張太傅至今還在回味著明小公子的風采,彷彿只有這樣的,才是當年讀書人最好的典範,真不愧是滄海月明。
明大學士躬身,「太傅大人過獎了,犬子頑劣,一切都是龔謹大人提點的好。」
張太傅一愣,「怎麼?這些難道真是龔謹做的?」
明大學士點頭,「不敢欺瞞大人,犬子自打回家之後便整日里遊手好閒惹是生非,若非前丞相大人提點,他也不會有這般出息。」
怎麼會,這麼重要的位置,手握重權,龔謹說不要就不要了!
「這,怎麼可能?」張太傅問道。
明大學士回,「在下也希望是犬子有出息,能夠力挽狂瀾,只是讓大人失望了,這一切都是龔謹大人的提早安排。」
張太傅一時間,竟然真覺得有一絲心疼。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殿下當日會哭。
原來,龔謹早就做了親自打仗的準備,一步一步的計劃,是君策同他們,硬生生的把人提早給逼走了,在走之前,很多事情甚至都還沒有部署完,明珠趕鴨子上架,純屬無奈之舉。
打仗是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掉腦袋的事,畫本子里的故事可以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但是人人都是血肉之軀,哪有什麼百戰百勝的故事,只有必先利其器的準備。
張太傅長長的嘆了口氣,「老夫又犯了一個大錯,先皇啊,咱們都看錯這孩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