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正說著,不遠處就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聲,「情風,你確定有人撞進了迷陣?」
問話的應該是清允,浮情風肯定道,「沒錯,陣法有異動,我能感應得到?」
楚夏嚇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下一眼瞅見了旁邊的一間房子,裡面漆黑一片,想來是沒有人住的。她鬼祟地走到了大門前,還生怕被浮情風聽到聲音,快速卻又動作輕慢地推開了房門,一個閃身閃了進去。
浮情風和清允的身影也恰好出現,楚夏躲在房門後面,來不及看房裡的情況,屏住了呼吸,死死抵住了大門。
「情風,這哪有什麼人影?你一定是感應錯了,」清允慵懶地聲音輕笑道,「還是快回去睡覺吧,這個時辰不睡覺,很容易變老的……」
浮情風走路都沒有聲音,目光卻精明如矩,在這黑色中比星光還要亮。他四處探了探,目光緩緩落在了這間房上。
不過浮情風並沒有走過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凝望了片刻。
「你該不會以為有人撞進了這間房裡吧?」清允想要走過去推開門,給浮情風安安心。
誰知他一把拽住了清允,聲音無波道,「也許是我感應錯了,我們走吧。」
楚夏在裡面聽著他要走,終於吐了口氣。一轉身靠在了大門上,這才看見房裡的擺設——
映著稀疏的月光,這間房的擺設很陳舊,桌椅都有些掉色了,牆壁也有些濁黃的污漬,牆上還有一副侍女圖……
她一步步往前走,突然前面一道光線驀然大作,泛出了一層淡藍色的光幕。凌影花大喊道,「不好,有結界,快躲起來——」
楚夏方知自己觸碰了結界,一時著急,只能鑽進了床下面。清允推開門時,楚夏的冷汗涔涔往外冒。
「當真有人撞進來了,」清允揚著聲音道,「沒想到還真有人這麼膽大。」
然後是黛鳶匆忙的腳步聲,她也狐疑地問,「浮大哥,出什麼事了,為什麼結界會動?」
「應該是有人進來了,」浮情風的步伐在楚夏的視線里不斷靠近。
她死咬著唇,不知道這浮情風能不能想到人會藏在床下面。
浮情風在床前停了下來,又轉悠了兩圈,才慢慢離開,「黛鳶,最近暗夜宮有沒有什麼人進來?」
黛鳶吞吐道,「有,有一個人……」
「是誰?」
「是,是飛一鳴……」黛鳶像做錯了事一樣,又急著解釋,「他那日暈在了梭歷山腳下,我一時心軟才將他帶回來療傷,可沒想到他一直懶在這裡不肯走。」
浮情風好像明白了過來,但能聽到他很深很沉的一聲嘆息。清允有些怨言道,「你留飛一鳴在這裡?你知不知道四宗為什麼要上梭歷山?原來這場戰爭竟然是這麼引起的……」
「浮大哥,我錯了,我只是救人心切,我沒想到他打死都不肯走。」黛鳶一腔哭聲。
浮情風按了按眉心,頂了一頭的無奈道,「算了,現在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飛一鳴為什麼不肯走?」
黛鳶抿了抿唇,沒有講話。浮情風又道,「帶我去見見他。」
「他,他……我剛去他房間才發現,他不見了……」黛鳶聲音越來越小,好像心虛一樣,「但他自己,是下不了梭歷山的。」
浮情風又回頭看了眼房裡,清允剛想說話,他虛抬了一下手,「我們先去暗夜宮上下找找飛一鳴……」
楚夏聽著他們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連房門都被關上了。
她全身癱軟,又呆了半天才敢從床底下出來——原來這浮情風真的不知道飛一鳴在暗夜宮,看來是黛鳶見四宗之戰鬧大了,才會刻意隱瞞下來。
她是不想被浮情風責備,這種個性真的不像她小說里的女主性格,太讓楚夏失望了。
「小凌影,你能不能看到哪裡有結界?」她可不想再觸碰結界了。
只是凌影花半天沒有答理她,楚夏又問了一遍,「喂,你聽到沒有?」
凌影花還是沒答,楚夏以為她也是累了。只能在地上坐了下來,她準備一動不動,反正她也沒有力氣了,就靠在這兒睡一會兒吧。
只是,飛一鳴的法術消失了,他呯地一聲從楚夏的衣袖裡變了回來。懵了半天,才看向楚夏。
「你……唔……」
「別喊——」楚夏眼疾手快地掩住了他的嘴,「你再喊,我們都玩完兒。」
飛一鳴是不喊了,但他還是小聲地拒以力爭道,「我說了我不要走,你為什麼自作主張地綁架我?」
他顯然是忘了問楚夏怎麼把他變成一朵花的,只想到了她的不道德行為。
「我綁架你?」楚夏惱了,「我好心來救你,我還綁架你?」
此事其實是一場烏龍,如果浮情風發現了飛一鳴的存在,想必也會送他回不堪行。只是她真的是出於好心來救他的,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他竟然把她的情義貶得一文不值,委實氣人。
「我不管,我現在要回去,我就是不想走……」說完,飛一鳴站起了身,大搖大擺地就要往大門走。
眼見他就要碰到結界時,楚夏實在沒有辦法了,只能一掌劈向了他的後腦勺。
還別說,自己在鎖春秋現學的這一招還挺管用,一掌下去飛一鳴就倒地了。
楚夏拉拉拉,把飛一鳴拉到了床下面,藏好,她還是坐在地上。可這會兒折騰下來,她卻一點困意都沒有了。
還得提防著後半夜飛一鳴再醒來——如果再醒來,她會毫不猶豫的故計重施。
楚夏叫了幾次,凌影花還是不搭理她,這屋裡烏漆抹黑,楚夏這心裡還有點害怕。只能把臉埋進了自己的膝蓋里,她耳朵豎在了外面,聽著風吹草動。
只是這梭歷山上有結界的原因,連風都吹不進來,外面死一樣的寧靜。越是這樣,楚夏心裡就越是害怕,還不如有幾聲老鼠的叫聲,或是蟬鳴聲都可以。
越是這樣,她越是聽得仔細。
毛毛間,她好像聽到了有人走過來的聲音,不像從房外傳來的,倒像是從房裡傳來的。
楚夏抬起了一隻眼,只一剎那,她便大叫了起來——
因為有一個披頭散髮的老頭兒正背對著月光站到了她面前,一身黑色的衣服,看不出來臉,這副妝束不把楚夏嚇死才怪。
恐慌中,她朝著大門外面跑去,可剛一跑出去,浮情風就施了一個定身術,將她定在了那裡。
楚夏一看見浮情風,驚恐的心理是沒有了,剩下的就只有罵自己。真是愚,浮情風有這麼好騙嗎?她剛才還真以為浮情風走了,原來人家在這裡守株待免呢。
楚夏先發制人地嚷嚷道,「浮情風,你什麼意思,在下西樓我放你一馬,你現在把我定在這裡算什麼好漢。」
浮情風嘴角擒了一抹笑意,卻在極力隱忍著沒有笑出來。他沒有笑出來,可是清允卻笑了出來,「剛才情風說是你,我還不信,現在看來,你還真是野丫頭一個……」
楚夏嗆道,「你才是野,野男人……」
清允的嘴角抽了兩下,向浮情風抱怨道,「這就是你們浮家的兒媳婦,張口閉口就野男人野男人的……」
浮情風自然不會關心他們在鬥嘴,反而向楚夏又挪了兩步,挪到她面前,伸出了一隻手來,「凌影花呢?」
「不知道。」楚夏本來就有氣,現在更不可能交待凌影花的事情。
浮情風放下手,眯了下眼睛,含著笑道,「沒有凌影花,你能上這梭歷山嗎?」
「你不也在這梭歷山嗎?難道你也有凌影花?」楚夏將了他一軍,因為楚夏料定浮情風是不會承認自己是個神仙。
清允後退了兩步,有點怕怕道,「這女人可真是潑婦,一點都沒有良家淑女的樣子。」
楚夏剛想再嗆他,浮情風又施了一個法術,禁了她的口。楚夏不服氣,嘰里呱啦地張了半天的嘴,可就是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清允拍手稱絕,「對付這種潑婦,就得用這個方法……」浮情風睨了他一眼,清允識相地閉嘴。
浮情風禁了她的口,又將她凌空懸了起來,楚夏嚇得又是一通張嘴。不過隨即浮情風便施法在她身上遊走。
楚夏知道,浮情風一定看出來,凌影花附在了她的身上,所以想把她吸出來。可這個時候,楚夏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別說反抗,她現在也成了別人棧板上的肉。
忽然,楚夏覺得胸口一悶,撲地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浮情風大驚,立時收了掌。楚夏平穩著陸,只是癱到了地上。浮情風微微一蹙眉,交待清允,「先把她關起來,別讓她出來……」
楚夏這個氣,早知道當初就不救他了。恩將仇報?恩將仇報!
可憐的楚夏被定了身又禁了聲,什麼都做不了。好在浮情風給她安排了一間房,很溫暖又有床。
只是清允不太溫柔地把她拋到床上時,還磕到了她的肩膀,她咧了下嘴,這張臉她再次記住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浮情風居高臨下看著她,滿意地笑道,「這樣子還挺乖,」伸手為她蓋上了被子,「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伸手在她眼前一劃,楚夏當真暈睡了過去。
輕輕掩了門離開,清允看在眼中,問他,「為什麼不把凌影花從她身體逼出來?」
浮情風轉了身,腰間的塤微微一盪,發出輕柔的一聲響。他和清允並肩往前走,抬頭看天上的月亮時,才忍不住嘆了口氣,「當年四宗為了上梭歷山,和暗夜邪靈大打出手,死傷無數。凌影花長期受戾氣受濁,再加上沾染了一些人血,所以魔性極強。它依附在人的體內,也會使人產生魔性。我方才想將凌影花逼出時,發現凌影花應該是吸食了不落體內的精氣,所以只要她一動,不落就會受傷……」
清允收了嬉皮笑臉,也覺得此事要命,「這樣講來,凌影花既然不能逼出來,那她會不會自己走出來?」
浮情風想了下,也在斟酌,「我剛才探過,凌影花的氣澤很弱,想來應該是大動了法術……這種妖靈法術本就有限,大動很傷元氣。除非她恢復到原來的狀態,否則是不可能再走出來了。」
「不可能再走出來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會永遠留在夏不落的身體里?」清允的手帕都掉到了地上,可見他是有多麼震驚。
「沒錯,最後她會因為元氣耗盡而死在不落的身體里……」浮情風深感頭疼,他都不知道夏不落是如何尋得這凌影花的。
清允分析道,「凌影花既不能自己走出來,我們又逼不出來,那,那麼夏不落只剩下成魔這一條路了?」
浮情風果斷道,「看來明天我要去趟東武宮見見師傅,請教一下他老人家該如何解決……」
清允勸道,「我看你還是不要去了吧,免得師傅又嘮叨你。再說以師傅的性格也未必會幫這個忙……」
「那也要去,天宮眾神,我就不信沒有知道此解法的人……」浮情風講的斬釘截鐵,說完后他拿出了塤,獨自一個人坐在一顆大石上,開始緩緩地吹奏起來。
清允立在他身邊,不吵他也不勸他,只是靜靜地聽著。曲中有悲,卻不哀。
***
第二天一早,浮情風先去了一趟飛一鳴的房間,大少爺醒來后又是要吃又是要喝,儼然忘了昨晚楚夏來過的事情。
浮情風無奈搖頭,「在這裡待的還挺舒服?」
飛一鳴一抬眼,竟看見了浮情風,他眨了兩下眼,反而笑著上前與他敘舊,「原來是浮二爺,你怎麼也在這兒?是不是也暈倒在山腳下,讓小鳶鳶給你搬上來了?」
清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小鳶鳶?」
飛一鳴還一本正經地點頭,「對呀,我的小鳶鳶……」
清允徹底受不了了,捂著肚子笑作一團。
浮情風沒有笑,卻很認真地問飛一鳴道,「你留在這裡不肯走,是因為黛鳶?」
「對呀,我喜歡她,所以我不想離開她。」飛一鳴絲毫不覺得害羞,反而覺得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一定要大聲講出來。
清允扶著浮情風的肩膀,都快笑抽了,「這,這什麼人,哪宗的子嗣?」
浮情風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轉頭對清允交待道,「去給他弄些吃的來……」
清允捂著肚子擺著臀領命而去。浮情風見他走了,方才坐下來與飛一鳴聊道,「你可知這梭歷山上戾氣很重,凡人呆的時間久了,會被戾氣所濁,全身腐爛,這樣你也願意?」
「願意呀,」飛一鳴想都不想答道,「在愛情面前,死根本算不什麼,我願意為了黛鳶去死,心甘情願,絕無二話。」
浮情風愣了會神,看著飛一鳴一張稚嫩的小臉,此時堅定地像秤砣,容不得別人有半分質疑。
他點了點頭,了悟道,「你喜歡黛鳶我沒有意見,但現在你必須先回家去。因為眼下黛鳶不可能離開梭歷山,而你也不可能一直住在這裡……」
「我剛才已經說了,我不怕死……」
浮情風按了下他的手,「如果你死了,還如何愛她?」
飛一鳴琢磨著浮情風這話,覺得有道理。如果他死了,那他的小鳶鳶一定跟別人跑了。可是如果他走了,那以後再想見她就難了。
左右兩難之際,又聽浮情風寬慰道,「你放心,等這暗夜宮的事情一解決了,黛鳶就可以離開這裡了,到時候你們若真是兩相情願,我定當親自主婚,你覺得如何?」
飛一鳴一掌拍在桌子上,又覺難以紆解自己濃烈的思緒,又一掌拍在了浮情風的肩膀上,「浮二爺,你真夠意思。不管別人信不信你,我飛一鳴相你。我現在就下山去,」飛一鳴也忘了自己餓肚子這件事,興高采烈地就往外走。
剛走到門口,才想起楚夏來,「對了浮二爺,你有沒有看見楚夏?她昨晚好像來了這裡……」
「看到了,她累了,在房裡睡著……」
飛一鳴……
「的確,她昨晚不知道把我搬去了哪裡。我這麼重,她一個姑娘家能搬得動嗎?真是不自量力,還不是累壞了,」飛一鳴同情道,「若不然這樣,等楚夏醒了,我們一起回去。」
浮情風一想,這樣也好,若讓飛一鳴自己回去,就他這智商還不知道會不會出大亂子。夏不落雖然智商也不高,但至少她有分寸。
這樣一想,他就讓飛一鳴又留了下來。
浮情風本想一個人去東武宮,可是清允死活都要跟他一起去。浮情風想楚夏被他施了昏睡訣,一時半刻也醒不過來,就交等黛鳶不可以進到房裡去。
黛鳶因為私藏飛一鳴導致四宗之亂的事感到內疚,她深怕浮情風會生她的氣。這會兒見他要走,又澀然地問道,「浮大哥,你還會回來嗎?」
浮情風不知其意,順口道,「等我找到了將凌影花逼出夏不落身體的方法,我立時趕回來。」
「凌,凌影花?」黛鳶還以為是浮情風將夏不落帶上了梭歷山,原來是有了凌影花的幫忙,她自己上的山。
浮情風特別叮囑她,「千萬別把房間的大門打開,否則我怕她魔性發作,到時你也抵擋不住……」
「我知道了。」黛鳶堅定地點頭。
看著浮情風和清允臨風而去,黛鳶的心裡七上八下——
凌影花的厲害她當然知道。如果單就一朵花還沒有什麼,最怕她附在人的身體里,吸了人的精氣,就會和人合二為一,也就是魔性最盛之時。
到時候魔性一起,她怕自己真的會對付不了她。
為了以防萬一,黛鳶在那間房的四周又下了兩道結界。她認為有了結界,夏不落應該就出不來了。
只是讓黛鳶沒有想到的是,這結界不下還好,剛下了結界,反牽動了房裡的楚夏,她體內的力量不受控制地被激起,自然衝破了浮情風下的昏睡訣。
楚夏醒來后,先是跑到了大門口,一見大門從外面反鎖了,而且還有結界,心中莫名的盛怒。她胸口好像有一塊大石,賭得她直想大叫出來——
房外,黛鳶還沒有走遠,就聽見轟隆一聲,房門被一股力量炸開,楚夏就站在了她面前。
黛鳶嚇傻了,後退了兩步,掌心已經在醞釀著自己的功力。可是楚夏炸開門后,卻一下子又暈了過去。
黛鳶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把楚夏搬進了房裡,為了防止她魔性再發作,還把她的手腳全都綁上。
飛一鳴聽到聲音過來看時,正好看到這一幕。他阻止黛鳶道,「別綁她,她是我朋友,來找我的。」
黛鳶一面綁著,一面對飛一鳴道,「她身上魔性大發,不綁住她誰都對付不了。」
飛一鳴哪裡會相信,夏不落是跟著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怎麼可能有什麼魔性,他耐心勸道,「小鳶鳶,她沒有什麼魔性,真的是來找我的。你放心,等她醒了,我們就先下山……」飛一鳴不忍見她被綁得這麼凄慘,想過來綁她解開繩子。
誰知,黛鳶踹了他一腳,將他也踹了過去,隨手一施法,竟然將飛一鳴也定在了這裡。她委屈道,「都是因為你,我讓你走你偏不走,現在好了,四宗和梭歷山打起來啦,朱箬也受傷了,還把浮大哥最在意的赤夜蛟也殺死了,現在他不高興了,生我的氣了,你滿意了嗎?」
飛一鳴愣了半天的神,才反應過來,「你是說四宗真的來梭歷山了?」他想起昨晚夏不落的話來,慌張地喃喃道,「難道我爹真快不行了?」
飛一鳴大喊道,「你快放開我,我要下山。」
「你現在不能下山,否則你帶四宗的人來救夏不落,浮大哥回來又該生我的氣了。」黛鳶打定了主意,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後飛一鳴急得都快哭了,「我保證不帶四宗的人上山,我只是想回家看看我爹,喂,小鳶鳶,你別走啊……」
***
楚夏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來時,飛一鳴竟然也在旁邊,而且他也睡著了。她想起自己好像衝破了結界,但是又昏了過去,當時只看到了黛鳶。
她動了動手,呲牙咧嘴地咒罵道,「該死的浮情風,你就是這麼對你的救命恩人嗎?」她的手腕被粗繩磨得生疼,她想可能已經皮開肉綻了。
這繩子綁得緊,應該是怕她跑了。
楚夏又喚了兩聲凌影花,只不過凌影花還是沒有應她。楚夏不知自己已經身處魔境的邊緣了,還在擔心凌影花有什麼危險。
她現在只想趕快離開這裡,於是,她朝著外面大叫起來,「有沒有人哪,我都快餓死了。」
飛一鳴被她的叫喊聲吵醒,吧唧著嘴還不清醒,道,「你太吵了,我還要再睡一會兒呢。」
楚夏伸腿就踹了他一腳,「睡什麼睡,我們都快成了人家棧板上的肉了。」
飛一鳴這才睜開了眼睛,身體動彈不得,可是他也大叫了一聲,「我想起來了,黛鳶把我定在這裡了。」
「那是誰把我綁成這樣?」楚夏勢必要找那個人算賬。
飛一鳴想了想,「應該是黛鳶吧,我來時她正在綁你,」又看了看她手腕上的勒痕,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像,「說不定後來又有人來綁了一次,我的小鳶鳶怎麼會有這麼大力氣。」
楚夏憤懣地想,那一定是浮情風那個王八蛋。
飛一鳴被定住了,凌影花也不知道為什麼不答理她了。靠楚夏自己根本不可能解開繩子,她感覺這次是真的逃不出去了。
兩個人在房裡綁了一天,到了傍晚的時候,黛鳶才來送飯——
她看到楚夏老老實實在被綁著,似乎是放心地點了下頭,笑著道,「你們一定餓了吧,我做了好吃的給你們……」
楚夏對這個黛鳶沒好感,但也不厭惡,再加上她現在滿臉笑容——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楚夏就是無法對她硬起脾氣來。
倒是飛一鳴,可憐巴巴道,「小鳶鳶,我被你定住了,怎麼自己吃飯?若不然你喂我吧?」都被定住了還這麼不要臉,也是沒誰了。
黛鳶白了他一眼,從懷裡又掏出一根粗麻繩,然後把飛一鳴的雙腿先給綁上了。
「小鳶鳶,你都定住了我,還綁我幹麼?」飛一鳴哭得更冤,自己怎麼比夏不落還慘。
黛鳶沒理他,手下繼續綁著。看她瘦瘦小小一個女孩,力氣可真是不少,綁得飛一鳴直喊疼。
「你輕點,輕點,弄傷了我,你不得心疼嘛……」
楚夏看看自己的手腕,再看看飛一鳴的腳,不禁悲哀,自己的手跟他的腳竟是一個待遇。
黛鳶綁完,才使了個法術把飛一鳴的定身術撤了,端起一碗飯到他面前一放,「自己吃。」
飛一鳴能動了,心裡高興,再一看這碗里的飯菜,又嘟著嘴道,「怎麼沒有燒鴨?」
「吃不吃?不吃就算了。」黛鳶作勢就要拿走,飛一鳴一個撲身過去,像老鷹撲食一樣一把搶了過來,「吃吃吃,我都快餓死了。」
飛一鳴是縈素不忌,有沒有肉肚子餓了都一樣大快朵頤。
搞定了飛一定,黛鳶才轉向楚夏。就在楚夏以為她也會把自己先鬆開時,她卻端起了另一個飯碗,拿起了筷子,「夏小姐,你身上的魔性還沒有清除,我沒有辦法把你鬆開,還是我喂你吃吧。」
黛鳶講的真誠,讓楚夏實在沒有脾氣,再一看自己碗里的燒鴨,多少還有些感動。
飛一鳴滿嘴塞著飯菜,往這邊一探頭,又差點哭了出來,「為什麼她有燒鴨,我沒有……」
黛鳶又瞪了他一眼,飛一鳴嘴角撇得越來越大。
楚夏其實不太餓,這會兒更多的是擔心凌影花。她的魔性她自認可以控制,但是凌影花如果出了什麼事可就糟了。
「要不然還是把燒鴨給他吧,我也不太餓。」
黛鳶笑道,「他前兩天已經吃了十隻燒鴨了,再吃我怕他腸胃消化不了,還是你吃吧。」
飛一鳴頓時不哭了,滿眼感動道,「原來你是為了我的腸胃好,你真是太好了,我的小鳶鳶……」
黛鳶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餵給楚夏吃。楚夏邊吃也就邊同她聊了一會兒,「你和浮情風很熟嗎?他不是下西樓的二爺嗎?怎麼能來你這梭歷山?」
楚夏有點明知故問,實則是想從她口中打探一些現實世界中的真相。
黛鳶倒是坦白,「浮大哥是下西樓的二爺,不過我與他相識了幾百年……我在這梭歷山無依無靠,這幾百年間多虧了有浮大哥經常來看我,對我來講,他不僅是我的恩人,更多的是親人……浮大哥他人很好,你不要怨他把你綁在這裡,他也是怕你控制不住身體里的魔性……等他找到消滅凌影花的方法,就會放你回鎖春秋的。」
楚夏被噎了一口,驚恐地問她,「浮情風,想要消滅凌影花?」她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凌影花不消滅掉,你的魔性不會消除……」黛鳶不以為意地繼續道,「你且放心,浮大哥的本事可大了,他一定有方法的。」
楚夏更為驚慌了,如果等浮情風回來還了得,那小凌影還有命嗎?不行,她還得想個辦法逃出去才行。
「對了,暗夜邪靈和你是什麼關係?」楚夏試探著問道。
黛鳶神色黯了一下,勉強笑道,「他是我爹爹……」
果然還是這樣,黛鳶是暗夜邪靈的女兒,這一點沒有什麼變化。
「那你爹為什麼要殺下西樓的浮言?」這又是一個試探。
黛鳶愣了下,薄怒道,「浮言不是我爹殺的……實際上他因為神智不清,一直被囚禁在暗夜宮,這幾百年裡根本不可能出去殺人。」
楚夏明白了,看來浮情風當初篤定地說,浮言不是暗夜邪靈所殺並非無全根據,他是早就知道暗夜邪靈被囚禁一事。
「那你爹為什麼被囚禁,他當年不是殺過很多人,他很厲害嗎?」
黛鳶輕輕搖了下頭,眼中滿是淚水。她咬了咬唇,放下飯菜便轉身跑了出去。
楚夏在後面餵了幾聲,黛鳶也沒有要回來的意思。看來她對這件事挺敏感,似乎不願提起。
楚夏剛想讓飛一鳴放在碗筷幫她解開麻繩時,黛鳶又匆忙折返了回來,搶過飛一鳴手裡的飯碗,不由分說地將他的雙手也綁住了。
楚夏徹底泄了氣,這下子好了,除非她有三頭六臂,否則想走出暗夜宮,根本就不可能。
後來的幾天,黛鳶每天還是照例來送飯,讓飛一鳴自己吃,她則是餵給楚夏吃。不過她的笑容少了,話也少了。
楚夏覺得暗夜邪靈的事對她的影響真的很大,可能伴隨著她的童年,烙下了深刻的童年陰影。
飛一鳴每次都調戲黛鳶,更令她不厭其煩。本想把飛一鳴綁到另一個房間,把他一個人關在裡面,但飛一鳴又死活不走,非要和楚夏作伴。
還說他如果被關起來,就天天叫嚷。
楚夏看得出,黛鳶是真的很反感他。
浮情風去了東武宮,東武大帝還在閉關,小仙童說讓浮情風靜侯幾日。但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靜侯幾日這人間可就是幾年。
要說還是師弟清允的詭計多,他讓小仙童轉告師傅,說暗夜宮出事了。
沒想到,東武大帝在一柱香時間內就出了關,可見他對梭歷山之事還是相當關心的。
浮情風暗愁著看了清允一眼,後者則是對他挑了下眉,告訴他隨機應便吧。
東武大帝還在坐在書房裡,拿著那個夜闌花杯在飲茶。浮情風沉了許多,見他喝的差不多了,才提語道,「徒兒擾了師傅的清修,實有要緊的事情要請救師傅。」
東武大帝倒是淡定,不急不徐道,「可是暗夜宮有什麼事?」
浮情風斟酌了一下用詞,這樣答道,「實不相瞞,梭歷山本有戾氣,一般人上不得山,須有凌影花相助才可。可近日四宗之鎖春秋的獨女夏不落闖進了暗夜宮,徒兒猜想定是她尋得了凌影花。徒兒怕那凌影花在她體內造成魔性,到時候恐就不好收服,所以來向師傅請教,要如何將凌影花逼出她的體內,而不傷害她。」
東武大帝動作一滯,沒有答浮情風的話,倒是喃喃道,「夏不落?」
「正是。」浮情風盯著東武大帝的神色,感覺他對這個名字似乎很有感喟。
但也只是一剎那,因為東武大帝隨後便又淡色道,「如果你是因為此事上天宮找師傅的話,大可不必,她一個凡人女子,就算有了魔性,再沒有成魔之前,殺了便是,不必為此事操心。」
「可是師傅,從小您就教育弟子,能渡則渡,實在渡不了才會殺之滅之。那夏不落如今尚未成魔,弟子只是想渡她一渡……難道我要眼睜睜看著她成魔再將她殺了嗎?」浮情風語氣有些急躁,說完后自己先是吸了口氣,在師傅面前他也不得造次,即使再不滿意,他也會畢恭畢敬。
東武大帝知他心腸慈悲——浮情風得仙身晚,那時候六界皆已定局。他並沒有經歷過戰爭和殺戮,有時候心腸慈悲一些也屬正常。
但是東武大帝可是經歷過六界大戰的,如今這個太平盛世還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的慈悲只是對於善惡而言,沒有普渡一說。
他沉沉道,「情風,天下之事管之不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格,你強求不了。你只需要記得,做你份內之事,不要讓妖魔逞世便可,其它的,毋須在意。」
浮情風眉心微微一動,胸口硬是憋了一口氣卻又無法懟師傅。人命不重要,那還有什麼是重要的?
東武大帝這人,心如鐵石般硬,若不然當年也不會親手拔了自己的情絲,斷了自己的情緣。害得宿玉元君最後鬱郁,自散神魄。
其實當年東武大帝與宿玉元君的愛恨情仇,他是無緣得見,只聽說宿玉元君乃是東武大帝座下的一員猛將。
實則是一條蛟龍,但是她這條蛟龍是從遠古洪荒之時天地所生養,後來在亂世中邊作戰邊修鍊,血沾的身軀很快便化為了人形。
早年前是以男兒之身顯世,東武見其威猛,又是上古神獸,便留在了身邊,跟著他東征西戰了十幾萬年。
六界平定后,天帝念其功德,封其為元君。宿玉打打殺殺這麼多年,也是累了,便主動要求掌管這天上的花卉一事,天帝也就准了。
宿玉元君自散神魄之事他是親眼所見。按她的話講,活的久了,什麼都看透了。毋須再為兒女情長之事躁心,不如一縷神識自由自在。
此事若論起來,東武大帝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天宮上誰人不知,宿玉元君苦追東武大帝十幾萬年,卻落得個如此下場。
浮情風從東武宮出來,清允一看他這副樣子,問都不用問,也跟著嘆了口氣,「師傅就是師傅,天宮有名的鐵血帝君……你說這冷血還能捂一捂,這鐵血可如何溶化?非得用火燒不可了……」
清允的打趣沒能讓浮情風舒心一些,他手在額頭上輕揉著,思忖了一小會兒,對清允說,「我們去趟宿玉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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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宿玉元君仙逝后,這宿玉宮裡還留有一個人,乃是宿玉元君生前唯一的親傳弟子,名喚碧瑤。此女性情溫婉中透著一股子冷寒之氣,與那夜闌倒有一曲同共之處。不喜人多,偏愛清靜。
清允對此人甚為頭疼,原因是碧瑤是這天宮裡唯一一個不愛搭理東武大帝的人。一般東武過生辰時,各路神仙都會來拍拍馬屁,就算東武不喜這套,可過場還是得走。
這個碧瑤別說來,就連走對面看見東武大帝,也權當沒有看到。
而這時,天宮也有了天宮的日常管理。像東武大帝這等過去有重大功德,但現在一無是處的神仙,往往天帝也不會讓他擔什麼重要職銜,純粹是打發時間過自己的小日子。
而碧瑤就不同了,她接管了宿玉元君的差事,專司這天宮中各宮花卉地供應之職。此職看起來不起眼,但是天宮也如這凡間一樣,各宮裝飾的門面好不好看,也給各宮的主人長臉。
而神族金磚玉瓦筆筆皆是,神仙們地追求也從奢侈變成了內涵。多以種些花草樹木來點綴一二,突顯庭院的別雅。
碧瑤盡心,這天宮中每個宮裡,她都會定時定期送去一些新鮮的花卉。卻對這東武宮不聞不問,清允就經常要自己到宿玉宮找碧瑤仙子討要花卉,還經常被她不待見,有時想見她一面,也得等上幾個時辰。
算一算,天上的幾個時辰就好比人間的幾個月呀。這一天到頭,清允沒幹別的,光剩下等碧瑤仙子了。
他能不頭疼嗎?
但浮情風執意要去,他也就捨命賠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