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這裡只有他們兩人,著實太靜,大總管想聽不到也不成,他打起精神,寬慰道:「王上放寬心,這事怪不得王,王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即使當初步將軍化作厲鬼想害王……王還是沒有怪罪他,甚至在他害了人命請了大師替他度化罪孽,這已經三十年了,再堅持十年,過往的罪孽也就清了,步將軍也能去轉世投胎了。王已經替他做了能做的事……」
可鄒王也不知為何這心裡自從見過那位葉大師,心裡很是不安:「可葉大師說,鬼祟沾了人血犯了孽債,再也無法入輪迴了。」
大總管哭笑不得,這他也不懂啊,可他也清楚,王上只是想要一個寬慰而不是真相,他只能硬著頭皮:「當初的得道高人法力極強,也許葉大師還年輕學藝不精,不知這世間還有能將惡鬼的罪孽度化的辦法。畢竟王上您想想,凡人犯了罪只要入獄發配幾十載也能贖清罪孽,更何況,四十年身魂被困在這裡度化,也足夠了。」
鄒王終於一顆心慢慢靜下來,他忍不住上前想伸手去摸一摸殿門,卻被大總管攔住:「王上莫要碰觸,當年高人說了,這封禁萬不可落下,也絕不可有人踏入這裡,否則,只會功虧一簣。」
「你說得對,說得對……孤不該碰的,也不能碰……」鄒王喃喃一聲,望著那緊閉的殿門,已經不再年輕的面容上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寂寥,許久,才垂下眼,遮住眼底複雜的神情,不再言語。
就在這時,有腳步聲匆匆傳來,大總管看了眼還背對著他的鄒王,趕緊走過去,在拐角處堵住來人,壓低聲音訓斥:「何事這麼慌張?」
小太監連忙跪下,心神不寧,他知曉往常這時候王上是不想旁人打擾的,但這事事關王上安危,他不敢耽擱,只能硬著頭皮:「大總管不好了,葉大師帶著之前派去的兩個近衛此刻就在宮門口,說惡鬼肆虐,王上恐有危險,想進宮護駕。」
「什麼?」大總管變了臉色,葉大師的本事他是見識過的,趕緊小跑著去稟告。
鄒王眉頭緊鎖,為曹家那位公子洗脫清白也無用嗎?
既然事關他的安危,想必這葉大師也不敢欺君,他揮揮手讓大總管拿著令牌帶葉清硯入宮。
大總管得令匆匆趕去,鄒王也只能先行前往御書房,只是離開前,他沒忍住再次看向偏殿緊閉的殿門,他微側著頭瞧著那最上方的封禁,最後閉上眼,大步離開。
三十年都等了,只要再等十年,四十年的度化,等他能轉世投胎了,他這個王上也當到頭了,到時候,他去地府給他賠罪。
葉清硯得知能進宮時鬆了口氣,隨著小太監匆匆往御書房的方向去,期待著一定要趕到惡鬼能入得宮廷前打聽清楚到底當年的事解決掉惡鬼的怨氣。
而就在葉清硯等人匆匆趕去的時候,鄒王也慢慢朝御書房的方向來。
只是另外一邊,被看守在高王後宮殿的高侯爺與高王后就沒這麼自在,高侯爺原本想著高隼被抓后他順利出了宮就安枕無憂,即使王上要算舊賬,只要他在此其間有完全準備也不會落了下乘。
誰知王上那邊將他放了,外人眼裡他從宮裡出去了,可轉頭還沒到府里,他就被王上的近衛給秘密綁了回去。
還被關在這裡,與高王后關在一起。
他想到王上臨走前望著他的模樣,以及留下的那句話:「三十年前欺君的事孤可以不在意,只是如今城中惡鬼作祟,孤希望侯爺能將當年那位高人再次請來為民除惡。何時那位高人來了,孤自會放侯爺離宮。」
高侯爺知道王上是真的動了怒,但也沒將他置於死地的打算,只是尋高人是一方面,怕是另一方面也是不想高侯爺插手救高隼。
高隼害了這麼多條人命,王上怎麼可能會放過他?
高王后見到高侯爺被關時也意識到這一點,情急之下就暈了過去,這會兒幽幽轉醒,崩潰不已,撲過來拽著高侯爺的衣擺:「兄長,兄長你救救隼兒,他也是你的外甥啊,我就這麼一個子嗣,他不能死啊……」
高侯爺被她吵的頭疼:「你讓我怎麼救?如今我自身難保,再說,若不是你這麼寵著生生把他寵廢,他怎麼可能仗著你的勢作下這麼多惡事?這麼多條人命,你覺得就算王上繞過他,滿朝文武不會請命將他斬立決?」斬立決怕也是奢侈,死在高隼手裡的沒有三十也有二十多條人命。
死不足惜。
高王后瘋了般尖叫一聲:「你怎麼可能沒辦法?當年你都能將王上耍的團團轉,如今怎麼會……唔!」
高侯爺死死捂住高王后的嘴,眼神狠戾,哪裡還有半點之前的穩重,陰鷙的眸子死死盯著因為被堵住口鼻臉漲得青紫的高王后,壓低聲音威脅:「你瘋了不成?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你不知?這些年果真是好日子過得多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我能讓你高高在上,也能讓你落入塵埃。更何況,你還以為你是王后,過了今日,你會重新被趕回高家,到時候你還不是要仰仗我高府……聰明點就別吵別鬧,這事過去了,高家還在,那你還會好好的,否則,別怪我這個當兄長的不念兄妹之情。」
就在高王后覺得自己要被高侯爺生生憋死時,高侯爺放開手,她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眼神里都是驚恐,她虛軟著腿不住後退,搖著頭,髮髻凌亂,不敢開口。
高侯爺這才滿意,慢慢整理衣襟:「高隼這事若是你早些告訴我,我還能替你隱瞞一二,可你太蠢,竟是自己動用關係,還真讓你瞞住了。如今這事既然捅到王上那裡,只能犧牲掉高隼保住高家,你放心,你沒了這個兒子,回頭從高家的宗祠里過繼一個而你,高家也不會虧待你。」
高王后終於能出聲:「你不是這麼說的……你說交出證據就能保住隼兒的命,你騙我……你騙我……」
高侯爺冷哼一聲:這話也信,從知曉高隼的事那一刻起,高隼就只能是一枚棄子,甚至有必要,高王后也會成為棄子。
高侯爺看高王后老實了,坐在不遠處的太師椅上,閉著眼想著接下來要怎麼做。
高王后卻是死死盯著高侯爺,她慢慢退到角落,貼著牆壁,不知她做了什麼,原本身後的牆壁突然竟是開了一個容人通過的過道,她訊而不及進去,在高侯爺察覺到時,從裡面將機關重新合上。
高侯爺臉色大變,衝過來就開始尋找入口,卻遍尋不到。
也不敢出聲讓殿外守著的侍衛找,生怕泄露讓王上知曉,會怒上加怒。
葉清硯隨著兩個侍衛隨大太監到了御書房時,鄒王也剛到沒多久。
鄒王大半夜沒睡,精神並不好,原本慘白的臉色愈發灰敗,葉清硯進來時,鄒王正自己揉著眉心,等聽到動靜,才放下手,坐在御案后靜靜瞧著葉清硯:「葉大師找孤何事?」
葉清硯望著鄒王,實在想不通到底當年發生了何事,讓鄒王與步將軍兩人翻臉,甚至鄒王不惜用封禁將步將軍的身魂封在偏殿讓他被逼成為厲鬼。
葉清硯嘆息一聲:「王上,曹昀然已經知曉獲得清白,心底的怨念已消,他手上沒有沾上人命,已然安然無恙。」
鄒王:「即是如此,為何葉大師還會匆匆進宮?」這麼遲進宮顯然是要緊事,更何況,「葉大師說與孤的安危有關,是為何?」
葉清硯:「惡鬼逃掉了。」
鄒王:「葉大師是怕惡鬼想要孤的命?還是說宮門的封禁損壞了?」
葉清硯搖頭:「封禁暫時沒有,只是貧道擔心那惡鬼因為心底的怨恨,會借著今日鬼節陰氣盛百鬼行,借著百鬼之力衝破宮禁進的宮來取王上性命。」
鄒王怔愣在那裡,聽出葉清硯話里的重點:「葉大師的意思是說,那惡鬼本就是要取孤的命?」
葉清硯頜首:「是。」
鄒王沒出聲,眉頭緊鎖,大總管卻是變了臉色:「葉大師,這話可不能胡說,王上咋宮裡三十年都未出宮,怎麼可能會惹上惡鬼?」
若不是知曉葉大師的本事,他都懷疑葉大師是不是要騙到王上身上,想借著這個得到功勞,獲得好處。
葉清硯看了看兩個近衛:「王上能先讓旁人離開嗎?貧道有些事想單獨問問王上。」
大總管立刻拒絕:「大師,這怕是不妥。」
王上的安危更重要,雖然相信葉大師,可也難保萬一不是?
鄒王卻是從葉清硯開口說惡鬼是想要他的命時就的一直坐在那裡沒開口,他怔愣在那裡,腦海里空蕩蕩的。
不知為何,明明葉清硯並未多說什麼,可他心裡之前就隱隱升起的那股不安湧上來,讓他甚至喘不過氣。
他怕,怕極了自己懷疑的那種可能性會成真。
可怎麼可能呢?
不可能的,肯定是葉大師說的是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