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1992

「喂，喂，你這個人，鬼鬼祟祟躲在這裡，幹什麼的？」

唐進被後面的聲音嚇了一跳，扭頭看去，一個戴著紅袖章的中年男人正死死盯著他看，上、下、左、右，好像那種年代劇里的革命群眾模樣。

「你躲在這裡，想幹什麼？」那人繼續厲聲喝問。

唐進有些不爽了，什麼「鬼鬼祟祟」，他只是沒鬧明白自己遇到了什麼。

難道，他真的回到過去了？

否則，怎麼會一跨出門，就來到這個地方？

他對這個中年男人訕笑了一下，趕緊走開，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該去哪裡。

他這會兒站的地方，真的很不雅，這是個臭烘烘的街邊廁所，最關鍵的是，他就像一個偷窺狂，正靠在女廁所門邊的一堵牆，任何人看過來他都是個壞傢伙。

現在，他就在一個破爛的小街口，旁邊是一條雙向兩車道的馬路，一切都不是他來時的樣子了。

我想靜靜。

不是說唐進想一個叫靜靜的女孩子，而是他——

嗨，這話該怎麼講呢？

就在幾分鐘之前，他和四個兄弟一起喝茶聊天，好友老朱在去年退居二線了，整天就是好茶、上網看看新聞、開會聽傳達上級精神，索性自己盤了個茶室，裝修還是唐進給操辦的。

茶室生意很不錯，老朱這兒已經是三五好友打牌的最佳地點了。

唐進剛剛被公司辭退，而在此之前，他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高級職員，年入百萬，小日子過得很不錯，手上四套房，除了江南市兩套外，姑蘇市、西湖市各有一套，雖說還有180萬貸款沒還，但無論如何，如果沒有被辭退，這點錢在他，也不過是兩年的工資獎金，小菜一碟而已。

猛然間失去了工作，加上歲數也臨近退休，即便是他有一個無限光鮮的職業履歷，然而，先後六個獵頭運作了他的新職位全都以失敗告終。

原因只有一個：50歲以上不考慮。

剛才，大家都在聊同樣的話題，包括鄒局也愁眉道：我估計明年我也要退居二線了。

唐進嘆氣說：「還是後悔，錯過了太多的機會，如果手裡的錢再多些，財務自由了，也就早早退休了，現在，唉——」

老朱他們四個開始打牌了，唐進走到小花園裡晒晒太陽，一個三十多歲的女服務員過來泡茶，見唐進百無聊賴的樣子，神秘一笑說道：「唐總，你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人物。」

這種話唐進聽到不知道多少次了，已經無感，他端詳著眼前這頗有幾份姿色的少婦幾眼，說了幾句油膩的話，沒想到那少婦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和他扯了幾句鹹淡，猛然間，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小聲對唐進說道：「唐總，你說，你有時候會不會想到，如果回到過去，你可以做些什麼大事？」

唐進只當是一句廢話，他沉吟道：「至少，我應該比現在多兩千萬，恐怕兩三年前就退休了，跟你們老朱一樣，打牌喝茶，多好！」

那女人一亮左手，笑道：「有沒有看到我食指上的這枚戒指？這是一枚有魔力的戒指，如果你是有緣人，它能幫你完成一個不可能完成的心愿，你要不要試試？」

唐進當時只當她發神經想推銷戒指，隨口說道：「只怕不適合我的手指，你的手指頭纖細。」

沒想到，對方摘下了戒指，主動抓住他的手，還沒等唐進拒絕，那女人已經將戒指套在他手指上了。

「你看，非常合適，唐總，看起來，你是個有緣人。」

唐進冷笑：「我說美女，我可沒打算買你的戒指。」

那女人搖了搖頭：「不要錢，我只是在幫它找有緣人，唐總，我相信一旦你走完了那一圈，你一定會更加有所感悟的，你不是被人稱作唐半仙嗎？」

這女人怎麼知道得這麼多？

唐進借故要去看他們打牌，起身便要離開小院，他只是跨過了那道門，就發現自己來到了這個奇怪的地方。

眼前晃過了奇怪的光圈！

最後的一點印象，好像是那個女人又說了句什麼，他沒有搭理對方。

現在神奇了，他僅僅跨過了那道門，就——

唐進已經想不下去了，現在該怎麼辦？

不過，他已經有點別的印象了，這地方好像是他剛剛參加工作時，單位斜對面的一個小街，再回頭仔細端詳了一番，3路汽車站、化工廠，一條彎彎的雙向兩車道公路，廣文路，沒錯，他單位就在三百米之外。

唐進是90年參加工作的，作為那個年代少有的全日制本科生，他一到單位就成了香餑餑，而且他還是個本市相當有知名度的業餘歌手，那女人說的沒錯，他年輕的時候，的確是個人物。

正在努力回憶當年的點點滴滴，突然間，兩輛自行車在他面前急剎車停了下來，唐進抬頭看去，一男一女正沖著他樂。

「老唐，你怎麼在這裡？」

唐進不知道自己現在長什麼樣，在對方的眼裡他算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還算不算那個單位的員工，甚至，那單位是不是還在那個位置？

不過，以前他就是個能搭訕的人，此刻，他觀察了一下這倆人，那男的看起來有些油滑，倒算是個英俊的，那女孩子長一張娃娃臉，白凈秀氣。

她騎在自行車上，看著自己的那表情，有些不屑。

他突然間響起來了，這女孩好像姓孫，她家住在孫巷，離這兒頗有點距離。

孫什麼來著？

太久遠了，哪裡記得住這麼多和自己交集不深的人？

這男的更是記憶淡泊了，而看起來這男的和他還挺親近。

唐進：「你們啊，你這傢伙，帶著孫美女準備幹嘛去？」

這是試探，幾句話，或能想起來很久遠的那些事。

畢竟，這都是30年前的事兒了，即便唐進這樣記憶力驚人的，也不可能記得住過去歲月的點點滴滴吧。

對方會看到他就停下，足見是關係不錯的，說了幾句，那男的問唐進什麼時候到城中商場。

「哦，你現在去哪兒嗎？」還是沒想起來他叫啥。

「廠長不是要開舞會嗎？孫蓓她們都是去參加舞會的。」

哦，對了，小美女叫孫蓓，記得她們是傢具技校的應屆畢業生，只是現在是他們剛畢業那年，還是第二年了？

唐進記得，他到傢具廠的第二年，有一個傢具技校班的學生成「建制」到了華宮傢具廠，而他們來的第三年，自己就離開這家工廠了。

現在要麼是剛畢業，要麼就是第二年。

要回憶，一定有巨多的廢話。

那小夥子又問：「你現在還不去嗎？你的腳踏車呢？」

對呀，我的腳踏車呢？唐進摸了摸身上，發現根本就沒有鑰匙，他上哪兒找所謂的腳踏車去？至少，身上應該有一串鑰匙才對。

突然間，他想起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身上沒有鑰匙，怎麼回家去？

他苦笑地搖搖頭，說腳踏車昨天被人偷了，那小夥子又笑了，這時候，孫蓓脆生生地說了句：「你替他著急什麼？誰讓他非要騎那麼騷包的自行車？咱們趕緊走吧。」

小夥子卻說：「那你坐我的腳踏車去吧，時間已經不早了。」

唐進分明看到孫蓓眼中流露出對他的不屑，不過現在不是跟她置氣的時候，他剛要坐上小夥子的自行車後座，小夥子又出主意：「不如這樣，你騎孫蓓的腳踏車，我帶孫蓓過去算了，你這麼重，我帶你費勁。」

這是個好主意，十幾分鐘后，他們到了城中商場，這地兒正在市中心，一樓二樓都是傢具展廳，等唐進再看到一個人時，他好多事情全都想起來了。

這人長得特別，一看就是個市儈精明之人，唐進記得這人姓許，原先是木工車間的搬運工，早先幹活的時候斷了兩根手指，但他「懂事兒」，現在他是許經理，管著城中商場這個銷售窗口。

唐進剛到這個傢具廠的時候，很受廠領導器重，派他去了兩趟廣東做市場調研，回來就帶領著一個小團隊開發新型傢具，要說傢具廠誰對廣東熟悉，唐進就算是頭一號了。

他一回來，就組織了廠里的四個傢具設計人員著手畫圖研發新款傢具，廠里則租下了城中商場的一二樓，一樓全部是廠里自己設計的傢具，二樓基本上都是常熟張家港那邊採購來的真皮沙發、大班桌椅之類的，銷售相當不錯。

而負責這個傢具商場的就是這個許經理，另外還有個經理姓吳，那人是廠里政工科長，廠長和書記的心腹，唐進到工廠的第二年，他讓位給了原先的辦公室主任章女士，自己來做傢具商場的經理，而實際控制人，其實是姓許的。

許經理出來，眼光在孫蓓身上打量好幾遍，嘴裡卻和唐進說話：「唐科長，你現在和華磊混得這麼熟？他準備去投靠你的師兄了，你這是要準備收編他？」

唐進內心暗笑：果然要搞清楚一個人的身份，只需要聊一會兒就能成。

原來這小夥子名叫華磊，不過，他依舊沒想起來他和自己究竟有什麼淵源。

「走吧，查廠長已經問了你幾遍了，今天的活動，你可是主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