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柳臨溪說要在一念堂念三日三夜的佛經,便當真在那裡待滿了三日。

不過柳臨溪在佛堂這幾日卻沒閑著。

他說來念佛只是順嘴,實際上他跪在佛前一直在思考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當初他進宮的時候,是稀里糊塗被李堰帶進來的,那時他唯一的念頭就是活下去,至於在哪兒活著他無法挑剔。後來去了一趟京郊,他和李堰算是彼此坦白了一些,但柳臨溪住在宮裡的由頭依舊顯得不清不楚。

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一直沒怎麼去深思他和李堰的關係,大概也是因為習慣了,不願意驟然去改變些什麼。直到那晚柳向晚進宮,李堰當著他的面對柳向晚百般殷勤,柳臨溪突然覺察到了自己心裡那點「師出無名」的小彆扭……

他和李堰到底只是君臣關係,李堰對誰殷勤,他哪來的立場去計較呢?

這個發現讓柳臨溪覺得有點狼狽。

他很怕這麼蹉跎下去,真等到李堰覺得煩了,意識到這宮裡頭還有這麼一號無名無分的人呢,若是到了那時候被掃地出門,那可就真是裡子面子都沒了。柳臨溪倒也不好面子,但他不想在李堰面前失了體面,所以他那天才去找太后謊稱落了胎。

他撒的謊,終究還得他來圓。

如今他和李堰之間關於「孩子」的那點微弱的關聯已經不存在了,想必李堰這幾日也冷靜了吧。畢竟,從前李堰恨不得每天都要來霽月居好幾趟,但那晚在佛堂見面之後,卻連續數日再也沒來過。

只是不知李堰冷靜了以後,會怎麼對待柳臨溪呢?

柳臨溪只希望李堰能念點舊情,別一揮手再給他發配回了西北,那這一遭可算是白折騰了。

御書房內,李堰沉著臉看著桌上的一封信。

這信是林景澤一早送過來的,原是柳向晚託人寄給程遠的,被林景澤截住謄寫了一份。

信上只有兩個字:可行。

沒有任何署名和贅述。

「什麼可行呢?」李堰喃喃道。

「大概是他和程遠在密謀什麼事情?」林景澤道。

李堰沉吟片刻,開口道:「不管是什麼事,朕再給他行個方便。往年秋獵參與的都是習武的官宦子弟,今年破個例,太學子弟亦可同往。」

「這柳向晚萬一不去呢?」林景澤問道。

「那就打個賭唄。」李堰笑道。

林景澤慶幸他沒和李堰打這個賭,因為消息放出去的第二日,柳向晚便進了宮。不過他沒有去霽月居,而是直接來的御書房。

李堰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柳向晚,眸底隱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冷意。

「是朕疏忽了,只給了太學學子五個同往的名額,卻忽略了你資歷尚淺,可能爭不過他們。」李堰笑道:「你若真的想去朕讓人安排便是,到時候你不用跟著太學的人一起,跟著朕。」

柳向晚得體地笑了笑,朝李堰一拜道:「向晚多謝陛下。」

「無妨,你既然已經進宮了,去看看柳將軍吧。」李堰道:「他這幾日心緒不佳,朕……忙的也沒空陪他,已經許多日未曾見過他了。」

一旁的蘇恆聞言挑了挑眉,心道柳將軍多日未見你倒是真的,但你明明每日等人睡熟了都要去霽月居溜達一趟,哪來的多日未見?

但李堰既然開了口,柳向晚自是無法拒絕。

從御書房出來之後,他便由宮人引著去了霽月居。

柳臨溪從一念堂念了三日的佛之後,整個人便有些頹然,每天在霽月居深居簡出,像是一個等待判決的囚徒一般。

「兄長面色怎麼不大好?」柳向晚一見柳臨溪,關切地問道。

「落了胎有些氣虛吧。」柳臨溪隨口道。

他謊稱懷孕一事,知道的人並不多,除了李堰之外也就是診過脈的太醫了,就連柳父柳母都對他懷孕一事深信不疑,更別說柳向晚了。

柳向晚聞言一怔,目光中閃過一絲凄然,而後開口道:「兄長許是與這孩子無緣吧,既然已經沒了,也不必太過介懷。」

「嗯。」柳臨溪淡淡地應了聲,問道:「今日怎麼突然想起進宮了。」

「去……朝陛下求了個恩典。」柳向晚隨即將秋獵的事情朝柳臨溪說了。

「出去看看也好,你往常便在京郊讀書,來了太學后想必也挺寂寞吧?」柳臨溪問道。

「太學雖有約束,卻也不覺得寂寞。」柳向晚道:「而且這次秋獵,陛下將地點改在了湍河營駐地,很多學子們都躍躍欲試,很想去看看呢。」

柳臨溪:!!!

秋獵改在了湍河營駐地?

「怎麼突然改了去湍河營,那邊有獵場嗎?」柳臨溪問道。

「我聽聞那邊從前確實有個圍場,但已經荒廢了多年,如今驟然啟用,想必事情也有些麻煩。」柳向晚道:「所以陛下這幾日才比較忙,忙得都沒顧上來看兄長。」

柳臨溪:……

怎麼李堰多日不來霽月居的事情,連柳向晚都知道了?

但他如今卻也顧不上不高興。

原書中最終威脅到李堰的是徐州營,書里的劇情是——在程遠的助力下,徐州營在幾年後起勢,險些傾覆了大宴國的根基。如今因為變數太多,程遠改去了湍河營,那將來代替徐州營行大逆之事的會不會變成湍河營?

若是如此,這湍河營對李堰來說便十分兇險。

李堰不也一直視湍河營為心頭大患嗎,為何要將獵場改在那裡?

「兄長,你沒事吧?」柳向晚問道。

「我去一趟御書房。」柳臨溪說罷便快步往外奔,柳向晚看著他背影嘆了口氣,表情帶著幾分凝重。

柳臨溪匆匆出門,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只穿了一件素色長袍,頭髮也一如既往地半散著垂在肩頭。不過他這副隨意的樣子卻絲毫不顯邋遢,反倒越發凸顯他骨子裡那份恣意。

御書房內,李堰正在書案前寫著什麼。

他聽到開門的聲音后,頭也不抬的道:「朕不餓,再勸就出去領罰。」

「陛下,柳將軍來了。」蘇恆道。

李堰聞言筆尖一頓,眼睛很明顯的亮了一下。

「你怎麼來了」李堰放下筆快步繞過書案走到柳臨溪面前,伸手似乎想握一下柳柳臨溪的胳膊,被柳臨溪抬眼一瞥,卻又訕訕地收回去了。

李堰打量著柳臨溪,眼底帶著不加掩飾的柔和,問道:「你是特意來看朕的?」

「臣……聽聞陛下將秋獵的地點改在了湍河營?」柳臨溪問道。

「是。」李堰道。

「陛下為何要這麼做?」柳臨溪問道。

「朕不是說了要讓你接管湍河營嗎?總得快些處理好,免得你等急了。」李堰半真半假,帶著幾分笑意道。

柳臨溪聞言略一皺眉,開口道:「陛下如此大費周折,就是為了這個名正言順遣臣出宮的由頭?」

「出宮?」李堰一怔,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大可不必,陛下若讓臣出宮,只需一句話,臣連夜搬回柳府便是。」柳臨溪道:「不必如此冒險,將自己置於險地。」

「出什麼宮?」李堰眉頭一擰,開口道:「你已經是朕……朕早已做了打算……何時說過要你出宮?」

「陛下自是不需要自己開口……」柳臨溪嘆了口氣,將心中亂七八糟的情緒壓下,朝李堰道:「湍河營的情況……實在過於複雜,秋獵的地點請陛下三思。」

李堰開口問道:「如何複雜,你倒是跟朕說說。」

「湍河營……」柳臨溪開口卻不知該如何說,無憑無據地總不能說他們可能要造/反吧?

李堰見他吞吞吐吐,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開口道:「況且你不是一直想見程遠嗎?這次去湍河營,便不怕見不著他了。」

「這麼說,臣倒要多謝陛下成全?」柳臨溪心裡驟然升起一股無名火。

李堰見狀忙一把拉住他,放低了聲音道:「別跟朕生氣,這幾日朕吃不好睡不好,忙得焦頭爛額的,好不容易見到醒著的你了……朕……有許多話想同你說。」

柳臨溪一怔,總覺得李堰這話里似乎有哪兒不太對勁。

一時之間卻又沒想明白。

柳臨溪看著李堰,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某種篤定。

他心下一涼,知道這次湍河營之行恐怕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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