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點 老鄉

起點。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

一個神聖的詞。（拍下馬屁，爽了的話就讓我上首頁推薦吧。）

起點。

一個無奈的詞。

多少人數十年宦海沉浮之後扼腕嘆息，不過就是感慨當初的起點太低。

大學畢業，二十三、四歲，很幸運的考了個公務員，老老實實在鄉鎮呆著，名曰基層鍛煉，運氣好的話兩三年後某個領導職位空缺或是換屆，依託優良的面上和背後的表現，順利接位，俗話說那是「祖墳冒了青煙」。運氣不好，又或「綜合素質」不夠，等上五年才換屆，也未必能夠寸進。

同樣大學畢業，二十三四歲，很幸運考了個公務員，一不小心進了省市機關，甚至踩了狗屎進了中央機關，一年副科，兩年正科，三到五年下派不下派都已經是縣領導級別的人物。

根據許可權，某一級別的機關有權力任命下一級別的幹部。鄉鎮是科級，鄉鎮所有領導包括退下來的主任科員、副主任科員的管理許可權都直屬於縣委，任免都是要經過常委會的。市裡某處局總人數不過十數人，領導班子佔了一半，任命個科級幹部不過是局黨組「煙酒」一下就可以決定。這就是差距。

基於起點的問題，不到三十歲的處級幹部數量不少，但是這些精英們第一個工作單位就是鄉鎮基層的估計一個都沒有，因為三十多歲在鄉鎮也還是「年輕人」，二十來歲的小朋友們當然還要等著前面排隊排了很長時間的前輩們先提拔上去。

基於上述的問題，和那些個精英相比算不得什麼的張紹儀在牛岩成了一個突兀的異類，不過沒有不滿，知道他是縣委書記的秘書兼縣長的「子侄」之後，只有妒忌和一種理所當然或者原來如此。

「你好，那位？」看著陌生的電話號碼，張紹儀的聲音並不熱情。難得有一個好好休息的周末，卻又陪著女友董媛媛在凌州逛了一天，九點多才回到家裡。

「張書記，我是韋明」

「……哦，有什麼事情嗎？」自從張紹儀離開南岸鄉之後，就和這原來當過他上司的黨政辦主任沒有過什麼交集，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一是想來看望下您，再就是想向您彙報一下您宿舍的準備情況，看下您還有什麼要求。」韋明的聲音有點顫抖，表露著心中的緊張。

「那你過來吧，教育集中區，五棟402。」雖然此刻任命張紹儀為南岸鄉黨委書記的文還沒有下。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提前享受起「一把手」的待遇。上周關於原鄉黨委書記陶志文、鄉長秦梅的免職文件已經下發，誰是新的書記、新的鄉長已經路人皆知。

「請坐。不用客氣。」給韋明倒了茶水，張紹儀沒有拿捏著上位者的架子，也許是還不習慣，畢竟一直以來都是伺候著別人。也許是看出韋明已然等候了很長時間，心中有了體諒。

「張書記。梁鄉長吩咐我要提前做好迎接新書記的準備。您太忙，早就想來向您彙報一下又怕您沒時間。」韋明盡量鎮定的把話說完，原本被風吹久了蒼白的臉上泛起了紅暈。他說的是原來排名第一的副鄉長梁遠振，曾經是張紹儀考取公務員時候面試代表用人單位的主考官。這次黨政主要領導都進行了調整，他也把握住了機會，順利接班。據張紹儀了解走的是紀委書記覃義成的關係，之前已經電話和張紹儀聯繫過，做了些堅決服從張書記領導、配合好工作之類的表態，估計任命文件正式下發之後很快也會登門拜訪。沒下文卻是不能落了痕迹，讓被人說了閑話。

「您的宿舍安排在二樓，就是原來鍾副鄉長住那，讓他搬到了四樓。正在讓人重新刷一遍，不過傢具什麼改換的都換了。。。。。。。。。」

韋明不善言談，隨便聊了下張紹儀在南岸鄉的宿舍安排以及一些舊事，不一會兒就沒了滋味，張紹儀自然知道這個當了五年黨政辦主任的「老人」此行的目的。不過平時不燒香，這時候來抱佛腳估計連韋明自己都難說得出口，他也不會因為韋明第一個來拜訪自己就覺得此人忠心可嘉。當初韋明給張紹儀的感覺並不很好，性格有點內向，沒有辦公室主任長袖善舞的職業素養，只是一個埋頭苦幹的角色，否則即使起點再低一個選調生也不會年過三十還只是一個科員。

「張書記，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回去后一定立馬準備妥當。我們都在盼望你早日回去領導我們。」韋明嘴唇喃喃了幾次，有些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只能滿口表態。

張紹儀將韋明送出門外客氣道別。生平第一次有人上門送禮，看著茶几邊上的禮品盒，張紹儀沒有去打開翻看的興趣，隨便扔到儲物櫃里，結束了這次還算愉快的經歷。

規矩。本來是很好的東西，奈何國人一執行起來就變了味道，更多成了桎梏。

曾經和張紹儀「同居」的某位國際友人說起中國留學一年的見聞時候感嘆：「中國有太多規矩，又有太多中國人不守規矩。」

張紹儀教育他：「中華文化上下五千年，博大精深，講究什麼事情都要再看一眼，再想一遍：先是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再是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再又是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你所謂的規矩是停留在紙面上的規矩。但是你要記住一句話：「千百年來，書上就沒有幾個字是真的。書經常要反過來讀。」你這洋鬼子才來中國一年半載，皮毛都沒學懂。」

張紹儀的任命早已經進入了程序，卻是經歷了一個月仍然處於程序。好在和齊建國談過話之後，他已經沒讓張紹儀總跟在身邊，說是要讓張紹儀提前抓緊時間準備好，早日進入當領導的狀態。於是張紹儀有時間提前感受到了一把手的狀態——主角，頻繁出席各種宴請，學習著角色扮演。之前說過，國人有喜事是必先感恩再慶賀的。

「媛媛，我到樓下了。」張紹儀依然使用著那輛捷達代步。

「我還是不去了吧。。。。。。。」

「答應得好好的，怎麼這時候又扭捏起來。」時間緊迫再耽擱就要遲到，聽著女朋友似乎要掉鏈子，張紹儀迫不得已又下了車爬上董媛媛所處的身在六樓的宿舍。半哄半推才將董媛媛「捉拿」上車。

「那麼不情願啊。」看著身邊的董媛媛低著頭默不作聲，張紹儀有點心疼，雪中送炭總是讓人銘記，於是他很寵著她。

「也沒有，就是。。。。。。就是。。。。。。」董媛媛「就是」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張紹儀當然知道她小女孩的心性，於是安慰道：「到時候你就陪著旁邊和他們的家屬坐下，聊聊天就好了，不用委屈自己向那些老女人學，你要現在就變成「官太太」，我還不喜歡你了呢。」

晚上是牛岩縣的所有金川老鄉為張紹儀慶賀，當然這個「所有」是有範圍的，僅限於副科級以上領導幹部或千萬身家以上的「老總」。由縣長王啟勝召集，可以攜帶家屬，地點安排在月湖會所，方便飯後的各種娛樂活動。

停好車，發現金地房開的老總覃子明已在大廳等候，一番恭喜祝賀然後覃子明繼續等他需要等待的人，由禮儀將張紹儀領向包間。這類聚會一般都有在牛岩經商的金川人負責埋單這些「小事」，想來這次又輪到了覃子明，雖然他本意並不是要為張紹儀慶賀，張紹儀卻還是要欠下他一個人情。

「張書記。恭喜！恭喜！」莆一進入包廂，裡面原本坐著的眾人紛紛站了起來，迎上前來和張紹儀握手。政法委副書記劉勇，水利局局長王克誠，公安局副局長秦志和、地稅局副局長陳輝。。。。。。，前後有序，當然也少不了移動公司的駱祥等人。

大包廂里，已經擺滿了三桌碗筷，有一桌為女眷準備。說是可以攜帶家屬，其實攜帶的也只是小部分，原因很簡單，沒到那個身份。於是慣例只準備了三桌。

「介紹下，這是我家的。。。厄。。。女朋友，董媛媛，在移動上班。」張紹儀原本想說我家那位，卻被董媛媛暗暗掐了一下，改了口

這時眾人才彷佛剛看見董媛媛一般，讚揚並調侃起來：

「好漂亮啊。」

「當書記的人就是不一樣，可以明正言順的帶女朋友。我們只能帶自己老婆。」

「。。。。。。。」

又是一番引見，這次才輪到了在座的女眷們出場，董媛媛一個個「趙姐」、「許姐」叫著。落座之後自然說起你們單位的誰誰誰，我認識，和我可好了，下次叫上一起喝茶之類的場面話。原本心中忐忑的董媛媛在姐姐們的熱情和藹中也漸漸習慣下來，讓暗暗觀察的張紹儀安心了不少。

說著一刻鐘閑話，王啟勝帶著老婆姍姍來遲。張紹儀帶著董媛媛拜見了「表叔」、「表嬸」之後，張紹儀陪坐在王啟勝旁邊，董媛媛回到了女眷一桌，筵席開始。中間王啟勝看向董媛媛的目光有點異樣，張紹儀知道他有「制服」愛好，卻沒有理會，YY不犯法，不犯罪。

菜是山珍兼海味，一些看起來名貴，吃起來無味的東西因為面子問題必須點上。酒是茅台和一種名不見經傳價格比之茅台卻一點不便宜的叫「君王」的紅酒。任君選擇，按比例兌換。

「大家滿上，恭喜紹儀雙喜臨門，大登科又小登科。」喝了碗穿山甲配中藥燉制的湯后，好戰的王啟勝便點燃了恭賀張紹儀升遷這場戰役的導火線。所有縣領導裡面王啟勝最為好酒，有人敬酒他基本上都會視對方身份很給面子的碰上或大或小的一口，豪爽的一面為他結交各界人士提供了便利，也贏得了頗有爭議的口碑。

「阿叔，感謝你這些年的關心和愛護。我能有今天全靠你。您隨意，我幹了。」張紹儀攜董媛媛給王啟勝敬酒，表情認真且感動。他倒了滿滿一個高腳杯的「君王」，凌州人管這叫「小鋼炮」。其實他更願意喝半兩一杯的茅台，紅酒後勁太厲害，但是這一杯必須喝「君王」，因為王啟勝的妻弟最近成為了凌州市「君王」葡萄酒的總代理，所有王啟勝做主的場合都會上「君王」，幫著「推薦」。

「好，紹儀很不錯。我們搞一杯滿的。」王啟勝讚揚著張紹儀，顯然對他恭維的話很滿意，對他那聲「阿叔」很滿意。於是也將自己的酒杯倒滿，和張紹儀碰了下后一飲而盡，贏得了陣陣掌聲。隨後張紹儀兩人又挨個敬了道賀的老鄉，以及另一桌表面上交流著自己的事情，其實時刻關注著主桌的家屬席。

你來我往之後，王啟勝習慣性的掌握著話語權，眾人則靜靜聽著。

「27歲當鄉鎮書記，我印象中在牛岩是從來沒有過的，甚至整個凌州我也沒聽說過。韋德高副縣長當年是29歲當的鄉鎮書記，不過他是中專畢業，摸爬滾打10年之後才當的一把手。所以說，紹儀，作為表叔我要給你潑點冷水。愛不愛聽是你的事。自己人我才和你講。」

「你的資歷還太淺，上到這個位置已經很多人妒忌了，你一定不要急著再去爭什麼，老老實實的學習鍛煉幾年，做點實實在在的事情，讓別人無話可說。當然，既然有機會挑了這個重擔，也不要慌，多和在座的自己家裡面的人交流學習，你看這幫老鄉管人的，管錢的、管項目的、還有管槍的，什麼都有，有了相互幫助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對於這樣的「慈祥」、「愛護」的敲打張紹儀自然唯唯是諾，心裡也頗以為然，偶爾可以劍走偏鋒，爭取脫穎而出，更多卻要活在規矩的套子里。不過王啟勝的話確實很讓他想起古惑仔里兩個浩南哥碰撞時的一句話：

「我出來混，一靠的是講義氣，二靠的是兄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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