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妾①
夜裡,福靈與大將軍為文忠郡王設宴餞行,福康郡主託病沒來。
次日一早,福靈帶人送至城外長亭,與文忠郡王話別,福康沒有下馬車。
見面不如不見,福靈暗自鬆一口氣。
她送了文忠郡王一車的禮品,文忠郡王十分高興,更讓他高興的是,昨夜裡大將軍說他可堪重用,也就是說,日後妹婿登基為帝,他尚能有一番作為。
不過眾多隨從在旁,郡王妃新喪,他只能強忍歡喜,假做悲痛,與福靈作別。
望著他的隊伍遠走,福靈心頭一酸,不覺掉下淚來。
晴香道:「以前在京中的時候,郡主與文忠郡王可沒有這般親密。」
「好歹是娘家人。」福靈抹著眼淚,「若有朝一日,哥哥能來邊城,我……」
哽咽著說不下去,眼淚流得更急,會有那樣一日嗎?
「郡主早晚會回到京城的,又何必郡王前來?」書香話裡有話。
福靈不高興了,拉著臉上了馬車,一路沒搭理書香。
回到家中,大將軍不在,應是看望玉茹去了。
書香為福靈端了茶來,覷一眼她的臉色,小聲道:「郡主別生氣了,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說了不該說的話。」
「你還知道自己錯了?」福靈不接茶盞,沉著臉道。
書香忙道:「都是奴婢自作聰明,日後再不會了。」
「不光是說不得,想都不該去想。」福靈接過茶盞,緩和了臉色問道,「文忠郡王走了,你當初要的獎賞是什麼?」
「奴婢不要獎賞,只要郡主不生氣。」書香忙道。
「功是功,過是過。」福靈道,「你說就是。」
書香沉默,福靈咬牙道:「不說的話,我就罰你,狠狠得罰。」
「就是,就是,一個人。」書香咬一下唇,忸怩道,「郡主可記得塗校尉?」
「記得,呂大人被害后,前往宜祿查案子的那個。上回他與鄒開一起帶隊護送獨孤娘子,我遠遠瞧見過,身量中等,面目冷峻……」福靈歪頭看著書香,「難不成?你看上他了?」
「他十分厲害,奴婢很仰慕他。」書香低下頭小聲道。
「可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福靈問道。
「倒也沒有,奴婢想多見他幾次,只是從宜祿回來后,再未見過了。」書香悵然道。
福靈想了想:「下回墨香再去軍營中做牛肉餅,你跟著同去就是。」
書香忙點頭說好,福靈又想了想:「雨香與鄒開比試的時候,讓鄒開帶上塗校尉,你也一起過去,不也可以?」
「奴婢試過,可塗校尉不喜舞刀弄槍,他除去練兵,就在營房裡鑽研刑案。」書香笑了,頗有些得意,好像是她自己在鑽研似的。
福靈伸手指戳一下她額頭,笑道:「瞧瞧,一個個人大心大,都想著嫁人,嫁出去以後呢,誰來侍奉我?」
「就算嫁出去,我們還是要來侍奉郡主的。」書香忙道。
福靈嘖了一聲:「雨香出嫁就是五品將軍夫人,塗校尉是大將軍愛惜的人才,很快就會升任將軍,到時候就算你們願意,我也不敢用你們。何況……」
福靈頓了一下,眸色黯淡下來,看著書香道:「你們嫁人後,你們的夫婿一旦升遷,你們自然要離開我,豈能一輩子在一處?」
書香愣了愣:「他們是大將軍的人,自然一輩子跟著大將軍,奴婢們又怎麼會離開郡主?」
「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福靈笑笑,「也許,該讓二夫人幫我再挑選幾個人……」
「奴婢寧願不嫁人,也要一輩子侍奉郡主。」書香打斷她,眼淚落了下來。
「我不過是說說,怎麼還哭了?」福靈伸手為她拭淚。
書香往後一退躲開她,跪下去仰臉看著她哭道:「郡主此話何意?郡主不告訴奴婢的話,奴婢就將她們幾個都叫來,一起與郡主說理。」
福靈忙道:「想到哪兒去了?我不過是因為送別文忠哥哥,傷感之餘發了幾句感慨,什麼意思都沒有,你叫她們來做什麼?四個人一起欺負我?還不快起來?」
書香站起身,依然狐疑看著她。
福靈避開她的目光,手撫著額角道:「我有些累了。」
書香忙忙扶她歪到炕上,跪坐在炕沿旁為她捶腿。
福靈合眼假寐,心緒紛繁雜亂,扯過一塊巾帕蓋在臉上,鼻頭忍不住發酸。
「郡王來信了。」雨香嚷著竄了進來。
福靈霍然坐起,一把搶過來,拆開細看。
文毓郡王在信中道,想來你已得知近日之禍,眼下局勢,唯有靜觀其變方為上策,不必與人做無謂爭執,但是要想好自己的退路。
雖只有寥寥數語,福靈卻忍不住,撲簌簌落下淚來。
抱著信哭一會兒,又將信看了幾遍,心中拿定了主意,漸漸沉穩了心情,洗了臉躺下去打盹。
半夢半醒間,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聽到他在問:「何時回來的?」
「有一會兒了。」書香答道。
「怎麼哭了?」他的手指撫上她的面頰。
「送別文忠郡王后,郡主心中傷感,一路無話,回來后奴婢們想要哄郡主高興,可閑談間提起文毓郡王,郡主突然就哭了。」書香道。
他嗯了一聲,對書香道:「我來陪著郡主,你下去吧。」
書香說聲遵命,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他在她身旁坐下,一切歸於靜謐,她挪一挪身子,緊緊靠住他,漸漸睡得沉了。
睡夢中有人大聲喊著什麼,她咯噔一下驚醒,就聽雨香道:「駱駝送了一大堆公文過來,說是需要大將軍批閱。」
「知道了。」他沉聲道,「我去書房,你陪著郡主。」
雨香說好,大將軍到了門口,腳下頓住,回頭說道:「雨香,以後說話小聲些,不要大呼小叫。」
「奴婢沒有大呼小叫。」雨香撲閃著眼,「只要大將軍在家,奴婢都是捏著嗓門說話的。」
大將軍默然片刻,抬腳走了。
福靈忍不住,哧得一聲笑了。
「郡主醒了?」雨香問道,「做美夢笑醒的?」
福靈說一聲是,笑得更歡。
「做什麼夢了?竟笑成這樣。」雨香扶起她笑道,「跟奴婢說說,讓奴婢也樂一樂。」
「夢見你鳳冠霞帔,要嫁人了。」福靈笑道。
雨香撓頭道:「郡主又拿奴婢取笑。」
「最近諸事煩雜,身邊也沒個喜事。」福靈笑道,「做夢夢見也是好的。」
「說到喜事,倒是有一樁。」雨香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昨日和鄒開比武,他悄悄告訴我,樊夫人有喜了。」
福靈雙眸一亮,喜道:「果真?」
「果真。」雨香道,「樊夫人好不容易懷上,胎沒坐穩,不讓對外說,可樊將軍一高興喝多了酒,酒後當悄悄話告訴了俞將軍,俞將軍又悄悄了鄒開,鄒開告訴了我。」
「我瞧瞧她去。」福靈喜滋滋起身梳洗換衣。
到了樊府,不許門上通報,徑直來到內宅。
兩個大丫頭在廊下坐著,樊夫人獨自在房中,坐在榻上縫製一件小衣。
福靈躡手躡腳進去,低頭看一會兒,笑說道:「巴掌大的衣褲,真是可愛。」
樊夫人奇怪抬頭,瞧見是她,驚喜笑道:「郡主來了?怎麼不聲不響的?」
福靈摁著不讓她起身,笑說道:「我呀,無意中聽說你有了喜事,過來瞧瞧你。」
「郡主怎麼知道的?是不是樊將軍說的?」樊夫人問道。
福靈笑道:「悄悄話傳悄悄話,傳到我這兒來了。」
樊夫人搖頭道,「照著我們家鄉的習俗,不足三個月不對人說,我這胎來得不易,更得小心謹慎,一切照著規矩來。他雖說嘴上答應,出了門恨不能逮個人就說。」
「那我來得不是時候了?」福靈笑道。
「是時候,太是時候了。」樊夫人笑道,「樊將軍不讓我出門,我正悶得難受呢。」
福靈坐下摟住她肩:「你放心,只要我得閑,會常來看你。」
「聽說大將軍受傷了,可好些?」樊夫人問道。
「上回傷了背部,迫不得已在床上趴了些日子,養到端午才出門。這回傷在右肩右臂,就不老實了,吊著胳膊到處跑,跟沒事人似的,我來之前,駱駝剛帶了一大堆公文過來,他到書房裡忙著去了。」福靈道。
「這些人都是不要命慣了的,可得小心些。」樊夫人忙道。
福靈笑道:「說了也不聽,由著吧,好在身體底子好,傷口癒合得快。」
說話間,有丫頭上了茶來,又有各式點心,其中一盤指尖大的小粽子冒著熱氣,福靈嘗了一個,笑道:「這個好玩又好吃。」
「郡主喜歡,就多吃些。」樊夫人笑道。
福靈又吃幾個,看她不吃也不喝,忙笑問道:「只讓我吃,自己怎麼一口不動?可是害喜嗎?」
「尚不到害喜的時候。」樊夫人搖頭。
福靈剝一個遞在她唇邊,調皮笑道:「樊姐姐請。」
一聲樊姐姐,樊夫人想笑,咧了咧嘴沒笑出來,眼淚卻掉落下來。
「怎麼了?」福靈驚道,「好好的怎麼哭了?」
「我沒事。」樊夫人抹一下眼淚,「郡主叫我一聲姐姐,我想娘家了。」
「既想念娘家人,就將她們接來陪你。」福靈忙道。
「我倒是想呢。」樊夫人低頭道,「可公婆得信后要來,我的父母只能靠後了。」
「因為公婆要來,你心中不快嗎?」福靈握住她手,低聲問道。
「我哪敢呢?」她搖著頭,眼淚落得更急,「婆母說,我既有了身孕,夜裡不能陪伴樊將軍,樊將軍床榻空虛,需要人侍奉,她從家鄉挑了一個姑娘,要帶來給樊將軍做妾。」
「這還了得。」福靈拍一下身旁高几,「有了身孕的人,護著哄著還來不及,竟巴巴得從夔州過來給你添堵,你這婆母也太不知事了些。
「郡主別管。」樊夫人忙道,「郡主就當做不知道,該來的總會來,我也不是那樣不懂事的人,只是心裡不舒服,見到郡主一時沒忍住,跟郡主訴一訴苦,心裡也就痛快了。等到人來了,該怎樣就怎樣,誰家都是這麼過來的。」
福靈皺了眉頭:「樊將軍呢?他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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