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英雄之墓

第007章 英雄之墓

打鬥剛停止,楠就抱著木桶回來了。

「休,你怎麼來了?」楠詫異地問他,想著他應該是來找自己的,臉上不自覺地揚起笑容。

下一刻,她注意到休半跪在地上,身上破了無數道口子;看向四周,山洞前的樹全倒了,地上陷進一個大坑,還有無數刮痕,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世紀大戰。她在回來途中聽到了風暴的聲音,難道是他們發出的?

「這、這是怎麼回事?」楠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她急忙放下木桶,過去檢查休的傷口。

「你怎麼樣了?」她扶他到一邊坐下,看到他渾身都是黑色的液體,擔心得眼眶都紅了。她想起咬傷傑那次,傑傷口流的也是黑色血液,原來,亡靈也會流血。

看到楠安全出現,休懸著的心終於落地:「我沒事。」他揚了揚手,示意她不要擔心。

「他被我小小教訓了一下,不會有事的。」老人寬厚的聲音響起,像一杯陳年的酒,帶著一股寧靜、祥和的氣息。

看著休皮開肉綻的模樣,楠的淚水快要決堤,這還叫「小小教訓」嗎?休估計都快疼死了吧。她轉身對老人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誤會,但他是我的朋友,請你不要再打他了好嗎?」她誠懇地請求老人。

在她眼裡,休應該是不屑和老人動手才任由他打罵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老人要這麼懲罰他,這也太狠了吧。

「你和亡靈是朋友?」老人頗為意外地看向她。

「是,我們是朋友。」楠點頭,指著休說:「雖然他長得挺嚇人的,但他真的不是什麼壞人。」她邊說邊露出了憂傷的表情,為休受到的不公平待遇難過。

休有些氣結,抬眼看她,什麼叫......長得挺嚇人?「誰規定暗夜精靈和亡靈不能來往?」他生硬地回了一句。

老人的眼睛亮起來:「當然可以來往,見到你們,我很高興。」他的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眼角的皺紋擠成了一團:「種族並不能說明榮耀,對於自己不同的存在,人們不應輕率的作出判斷。」就像幾年前,他和他的朋友......

這句話,為什麼這麼熟悉?

休不停地揣度,銳利的眼把老人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然後他盯著老人的臉出神,像在欣賞一件藝術品。「你是——提里奧·弗丁?」緩緩出聲,雖是問話,但他顯然已知道了答案。

老人含笑點頭。

什麼?楠驚訝地捂住嘴,猛地站了起來,激動得手足無措:「你是弗丁大人?!」這名字如雷貫耳,聯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第一次人獸大戰中,聖光教會的舊址——北郡修道院被摧毀,人類大主教在洛丹倫重建教會並成立「白銀之手騎士團」。在斯坦索姆的阿隆索斯教堂,五名聖騎士以代表公正和秩序的「白銀之手」為名,以「鮮血捍衛榮耀」為誓,先後接受了洗禮,其中,就有提里奧·弗丁。

當年,他是人類聯盟中地位最崇高的聖騎士之一,和「烏瑟爾」齊名。但幾年前,為了保護獸人伊崔格,他被「白銀之手」除名,還被判了流放。後來,有傳言說他死了。

「這麼多年了,您去了哪裡?」對當年的事並不了解,但楠知道,他肯定過得不好,不然也不會藏身山洞中。被自己的朋友甚至親人仇視,那種滋味相當不好受吧。

「我一直在這裡。」他從懷裡摸出一個木質的小戰錘,看樣子像是孩子的玩具,用手輕輕地撫摸著,眼中流露出溫柔的光芒:「我兒子加入了『白銀之手』,我在這裡守護他。」

烏瑟爾死後,「白銀之手騎士團」就成了一盤散沙,不知道他兒子現在是在「血色十字軍」還是「銀色黎明」?

「你不是被剝奪了聖光的力量?」休問他,對此疑惑不解,剛才打鬥時,他用的分明是聖騎士的技能。

「當年,我在營救獸人朋友時,恢復了一半的聖光之力。」廢去使用聖光的權利是對聖騎士最大的懲罰。在拯救伊崔格時,情急之下,他確實恢復了不少能力,但他自己也解釋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僅有一半的聖光之力就將我打傷,你們聖騎士還真是可怕的存在。」休自嘲般地說。不得不佩服這群人,他們亡靈一族,除女王外,從未出過如此厲害的人物。

「我們的力量不是用來對付你們的,我教訓你,是讓你對生命多一些敬畏。」他平淡地述說著,不帶任何修飾。說完,他還打算和休約時間,給他講解聖騎士的技能。

「你確定?」休和楠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覷。「別忘了,我是亡靈。」他教的東西,他會用來對付聖騎士。亡靈本就是黑暗的寄生物,憎惡光明已成為他們的本能。

「你確定自己是亡靈?」提里奧反問他,眼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

「我不明白。」休看向他,紅眸漸闇,提里奧的話讓他很困惑,像是讀到了一本晦澀的書,深奧難懂。

「總有一天會明白的,你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他釋然地長嘆一聲,像是放下了什麼包袱。

不一會,楠在一旁架起了篝火,她帶回來了不少魚和森林蘑菇,正好利用滿地的枯枝,把東西烤熟。提里奧和楠吃了魚和蘑菇,休沒吃東西,他口服了自帶的秘葯,傷口在服藥后很快復原。

一個人類、一個暗夜精靈和一個亡靈席地而坐,各懷心思地聊著天。

提里奧頗為感觸地講起以前的事,他曾是一個戰功赫赫的人,不過那些輝煌和榮耀如今都隨風而逝了,老人不留戀名譽,唯一牽挂的就是他的兒子。他對休也很關照,不停地給他講一些高深的道理,聽得楠如墜雲端。

末了,他還叮囑休:「你要記住:即使處於最艱難的境地,也不要忘記最美好的夢想。你可行惡之道,但要心向光明。」

休聽到他的話,喉頭動了動,並沒有發聲。

夜深,「弗丁大人,我們走了。」楠和休起身,向老人告辭。

「去吧。」老人揮了揮手,向他們道別。

兩人來到了剛才那條河流,休告訴她這是東、西瘟疫交界處,往南走就能到主幹道。

楠正準備召喚坐騎,休伸手攔下她,帶著一絲不滿的語氣問:「你為什麼離開魔法陣?」

經過一天的折騰,她快把這事忘了,直到他提起,腦海里才閃過一些畫面。瞄了他一眼,發現他正凝視著自己,神色晦暗不明。「我、我不是故意的。」心虛地低下頭,感覺像做錯事的孩子正好被家長抓到般尷尬。

「我不是告訴過你,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離開魔法陣嗎?」他的表情一直沒變,口氣卻咄咄逼人,今天體驗了許多陌生情緒,讓他差點失去理智。

楠絞著手指,眨巴著大眼,說:「今天早上,有一個自稱『幽暗城防務官』的人來莊園抓我,我一著急就跑出來了。」她只顧著逃,完全忘了休的囑咐。

「你可以等我回來解決。」他語氣不善。

今早發現她離開魔法陣,他前所未有的慌亂,只得跟女王告急離開幽暗城,追蹤而來才知道她在河邊悠閑地抓魚,那種強烈的落差感攪得他心神不寧,彷彿在他冷漠的面具上撕開了一條口,面具之下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自己。

不能理解自己的情緒,休發泄似地一巴掌拍在身旁的樹上,引得樹枝亂顫、葉子簌簌直掉。

「你別生氣。」楠豎起手掌搖了幾下,做出讓他停止的姿勢,她眼中流露出焦急的神情,急迫地解釋:「他說會抓我去幽暗城監獄,我才跑的。」

「就算你進了監獄,我也有辦法保你出來。」想到自己還為她打了一架,休對自己的衝動很無語。

「你不是告訴我,幽暗城的守城護衛很厲害么?一進城,他們就會斃了我吧。不,我不想去那裡。」楠滿臉委屈地說。其實她心裡明白,既然休敢讓她待在布瑞爾,肯定有能力保護她。

「行了。」他無奈地看向她,終於明白了什麼叫白費唇舌,不知道她腦袋裡裝的什麼,竟然能把監獄和守城護衛聯繫在一起。「這種事情,我不想再見到第二次。」他警告她。

「哦,我知道了。」她急忙點頭,不想惹他生氣。

楠思前想後,覺得自己挺失策的,如果有人在休的領地抓人,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吧,她真沒必要跑。至此,這個話題已結束,還好休並沒因此發難。

她召喚了霜刃豹,休召喚了骷髏馬,兩人沿著河流向南騎行。開始河水是澄清的,越往南走越渾濁,走到瘟疫之地主幹道時,水中充滿了散發異味的污穢物,飄浮的死魚隨處可見。

天災軍團帶來了可怕的禍患,自然界亦被重創。

接著,他們沿著大路朝西走,不一會就進入西瘟疫之地的主幹道,這裡的天空和東瘟疫類似,像被蒙上了一層橘色的玻璃,大部分視野都不清晰。土地荒蕪,樹木乾枯,很難想象這裡曾是洛丹倫王國的糧倉。

繼續向西走了一會,他們拐進了一條朝南的小道。「這不是回幽暗城的路對不對?」楠問他。

「嗯。」休含糊地應了聲,也沒過多解釋。

「我們要去哪兒啊?」她納悶地問,不知道這大半夜的,他們要去哪裡。

「去看人類的領袖。」休說著,拉緊韁繩加速前行,楠趕緊跟上。

進入林蔭小道時,天幕像被撕開了一般,那層莫名的橘色薄霧散去,漆黑的夜空重新出現,繁星點點。道路兩旁的泥土呈現出本該有的黑褐色,樹木恢復了綠色的生機,鼻中飄來植物的清香,耳中能聽到鳥叫蟲鳴。

這是污染之地中的一片凈土。

休讓楠下馬,兩人收起坐騎,往林蔭深處走去。

一棟巨大的建築物陳列在前,楠越發好奇,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忽然,一道白光憑空出現,直直往休身上打去,休反應極快,避開攻擊的同時消失不見了。

一個滿頭銀髮,穿著黃綠色長袍的暗夜精靈男牧師走了出來:「暗夜精靈,你為什麼與亡靈為伍?」他直勾勾地盯著楠,用精靈語質問她。

這個暗夜精靈是誰?剛才是他攻擊休嗎?「為什麼不能?我們是朋友。」她坦坦蕩蕩地承認,沒有一絲閃避或羞愧。

「他是亡靈,是部落的人。」牧師提醒她,眼中亮起淡淡的光芒。

聽到牧師的話,想起部落和聯盟的種種衝突,楠心煩意亂。忽然,她記起了弗丁大人的話,仿照著說:「種族不代表榮耀,你不能因為他是亡靈,就認定他是壞人。」

牧師沉吟了一會,問她:「怎麼證明你的話?」

「我就是證明,他——」楠想指休,發現他之前就消失了。「他一直保護我,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一百次了。」應該是這樣吧,她會被提瑞斯法林地的怪物咬死,或者被抓進監獄折磨,要不就被幽暗城的守城護衛砍成兩半了。楠自動屏蔽了是誰把她抓來這裡的信息,她總是看到人們好的一面。

「亡靈,出來吧。」牧師點了點頭:「你們可以去墓地,但千萬不要做任何冒犯的動作。」說完,他徑直離開了。

休現身,原來,他一直在她身邊。他盯著牧師的背影,似乎在思考什麼。

楠急忙問他:「你還好吧?」剛才的光束並沒打中他,但她還是想確認。

休點頭示意他沒事:「這人應該是守護墓地的高階牧師。」他認出了牧師的身份。

「這裡是墓地?」楠有些意外,不明白為什麼這麼謹慎,還專門有人守在這裡。

直到休帶她走上前看清一切,她才明白,原來這裡是——

烏瑟爾之墓。

巨石環繞的陵寢大廳中央,安放著偉大的騎士之墓,烏瑟爾握錘的雕像立在墓上,有數十米之高,動人心魄。上一次這麼震撼,還是她第一次進暴風城的時候。

她和休站在這裡,像螞蟻一樣渺小。

墓前立了塊小石碑,寫著紀念銘文:

烏瑟爾·光明使者安息於此。他是第一位聖騎士,「白銀之手騎士團」之奠基人。

烏瑟爾誓死保衛洛丹倫王國,儘管他最心愛的學生背叛了他,但我們相信他的靈魂永生。

即使厄運降臨於我們的故土,他依然在關注著我們。他的光芒將照亮人類前行的路途——只要我們依然以他為榜樣,信仰就永遠不會消失。

......

休低下頭,左膝跪地,右手放在左胸,對著墓碑靜默。夜風吹起他的長發,遮住了他的臉龐,此時此刻,他成了最虔誠的信徒。

人們尊敬烏瑟爾,無關年齡、無關性別、無關種族,甚至......無關陣營。

楠也雙膝跪地,十指交叉緊握,默默地祈禱著,恍惚中,她看見有耀眼的光芒從休身上竄起,一直盤旋、上升到了天際。她驚訝地張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休,休!」楠壓低音量喊他,她太詫異了,忍不住打破沉默。

休側臉,用眼神詢問她什麼事。

「你生前是不是聖騎士?」她緊張又激動地問,彷彿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有些奇怪她的問話,他回答:「我一直都是賊。」生前是,現在也是,他忘記了許多事,這是傑告訴他的。

「可是,剛才我明明看見......」她頓了頓,回想剛才的情景,也不敢百分百確定。

「看見什麼?」他疑惑地問她。

楠一時語塞。如果說實話,休不會相信吧,說不定還會笑話她。「沒、沒什麼。」還是決定保留一下,可能她真的眼花了呢。

休並沒在意她的話,也許早習慣了她的迷糊。他起身,走上前,仔細打量碑上的文字:「烏瑟爾是人類的英雄,值得所有人尊敬,只可惜......落得如此下場。」連他這個亡靈也不得不感嘆:英雄末路。

他之前很厭惡聖騎士,在他的觀念里,聖騎士們所謂的正義都是在惺惺作態,那些傳說中的無畏全是裝腔作勢。沒想到,第一個打敗他的就是聖騎士;而那人,還給他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課。

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他伸手輕輕扶上石碑,慘白略帶淤青的手指慢慢滑動,細細感受文字上的凹凸不平。

良久,他衷心地說了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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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本楠休:艾澤拉斯今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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