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求闕

無關其他……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長溯是真的喜歡我的。他為了我，願意和玉璆娘娘對峙。可是在聽到這句話時，我的心裡的千瘡百孔霎時越來越大了起來。

一切原不過是我的一場噩夢，夢醒之後只有我被困在夢境里，而他們卻都能獨善其身。

我又聽見長溯道，「回生鏡被毀，天道裂出一道口子，全憑阿難一己之力拖住了妖族，為神族爭取時間修補。天帝感念其大義，特令我將阿難召去瓊宮仙闕，在封神台冊封她為九天上界的公主。」

玉璆娘娘沒有說話，靜默了良久，才凝起幽幽冷光看向我，「既是如此，天帝之命我等不可違背，長溯神君儘管將她帶去便是。今天，你們從未見過我。」

「從未見過。」長溯規規矩矩的行禮，然後將我帶上了他的祥雲。

晤青山被甩在了身後，我說，「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長溯頓了一下，「嗯，真的。天帝也是方才才同我說起，此事還沒有別的人知曉。待今天一過，你便是九天上界唯二的公主。」

唯二，另一個是舒樂。

可是我想要問的，卻不是這件事情，「你來找我，真的只是為了天帝的命令嗎？你分明說了要我等你，為何你遲遲不來？我差些……差些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

「我給你的那一截短木呢？」他沒有回答我，只是淡淡的問起了另一件事情來。

我抿了抿唇，「那一截短木被我落在了美人鮫的營帳里。」

「那原是一截蘊藏強大力量的無盡木一角，上面有我的一魄，危機時刻可保你一命。屆時我自會感應到你在何處。」

我怔了怔，隨即急忙的想要架起自己的祥雲。長溯拉住我，略微皺了皺眉，「你做什麼？」

「若是被妖族的人發現了那一截短木，必然會以此脅迫你。你是燭龍，刀槍術法皆傷不了身，可是若是丟失了一魄，你必重傷，發生不可預知的危險。我去找回來。」

長溯似乎笑了，但是我眨了一下眼睛，他還是那一副面無表情冷冰冰的模樣。他緊緊的捏著我的衣袖，「不必，我可以自己召回來。現下天帝要見你，還是趕緊過去吧。」

我怔了一怔，忽然想起了那一隻掉落在地上的香囊，緩緩的放下了手。是啊，他並不需要我做這些明明對於他來說，不過是隨手的事情。

一路沉默著到了天帝的宮殿外頭，長溯並沒有同我一起進去。我知道他還沒離開，就在我身後。腦海里的聲音時時刻刻都想出來叫囂，我也想得到一個答案，一個讓我安心的答案。

我回頭問長溯，「那天我送你的香囊呢？我想收回來，改天再親手做一個給你，好不好？」

長溯立在那裡，他沒有立刻回答。而在那短短的時間裡，我竟然覺得我同他之間的距離已是相隔一個天地，恍如隔世。

他說，「我沒有帶在身上，改天給你。」

我點了點頭，有些木然，又有些茫然。究竟是弄丟了，還是真的沒有帶在身上？明明往常，他都有帶在身上的，雖然有些隱晦的半藏著。

轉身的那一刻，我的心在發疼，生疼生疼的。興許是傷口的傷又發作了。

天帝同我說，「你不僅救了寄踏和其嫆，還憑一己之力拖住了妖族，給了神族喘息的機會，此次神族能夠化險為夷，都是你的功勞。我欲冊封你為九天上界的公主，封號昭徳，可喜歡？」

這是補償，我曉得的，補償我那丟失的半顆心。妖族也並非是我拖住的，只是那妖族新王，並非想要趁神族的危。

昭徳啊……

我跪了下去，我說，「我想用這公主的尊位，為自己求一個恩典。」

「你想要什麼？」

「一個真相，我想要一個，最完整的真相。」

天帝坐回他的赤金九龍寶座，沉吟片刻，「阿難，你可知曉你說出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我曉得。可是，有時候明明曉得真相是殘忍的，知道以後興許一切就會面目全非，但是就是偏偏忍不住想要知曉，求一個心安。尤其是，已經觸摸到了真相，只差一點就能全部了解。」

「哪怕屆時三界皆亂，生靈塗炭，你也在所不惜嗎？」

我盯著地面，手指微微蜷縮了起來，我沉默了起來。因為此時此刻的腦海里那個聲音又跳了出來，「什麼三界生靈，眾生安危，他們尚且不將你放在眼裡，將你肆意磋磨，還要了你的半顆心，這個世間有什麼值得你為他們付出的？」

「你瞧，你身陷囹圄時，誰在乎過你？你為了不讓妖族新王得到剩餘的那半顆心，想將自己封印起來，可是誰又關心過你？玉璆只關心你為什麼長出了一顆心，只關心你能不能成為平京伏禍，天帝更是只是假惺惺的給你一個什麼所謂的公主尊位。他把你和九天上界綁在了一起，再有下一次，便是要你剩下的這半顆心！」

不，我在心裡道，不，還有長溯和孟浪神君。他們都在救我，是孟浪神君救我回來的，他幫我療傷，幫我補齊了整顆心。長溯……長溯雖然沒能比孟浪神君快一些，可是他還是擔心我的，他給了我一魄，那一魄一直在妖族陪著我。

「司命救你，那是因為你有一張和阿楠一模一樣的臉啊，你害得她的殘魂都沒了，他又怎會讓你這麼輕易的去死？你不過是在安慰自己，你明明是懷疑長溯就是妖族新王的！」它蠱惑著我，步步緊逼，「這些就是撕開血淋淋的真相的口子而已，更殘酷的還在後面。還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值得嗎？不如毀了這個世間，再重塑一個，就如同昔日的創世神那般，創造一個自己的世界，一個自己滿意、擁有自己所有期許的世間……」

我喘不過氣來，頭頂傳來天帝威嚴的聲音，「是在瓊宮仙闕無憂無慮的活著，還是眼見三界生靈塗炭，蒼生泯滅，你選好了嗎？」

「你看吶，都說人心比魑魅魍魎還要可怕，你怎能確定日後你就真的能無憂無慮的在這瓊宮仙闕活下去？你於舒樂，是葯，於司命，是替代，於長溯、於玉璆、於天帝，你不過是一件有利用價值的物件兒。快醒醒吧。」

我緊緊的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