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奈落黃泉

「唔姆......」

土御門蓮華皺著秀眉，用纖細的手指揉了揉眉心。

總算回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景象。

怪誕的血肉在異化，扭曲的觸鬚正從陰影里鑽出。

畸變！

毫無疑問，那就是畸變！

作為土御門家的大小姐，蓮華的信息渠道，自然和蘆屋良有著天壤之別。

她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裂縫」「畸變」的存在，並且被現任家主告知——

它們，才是土御門家族最主要的敵人。

甚至凌駕於其餘任何的超凡勢力之上。

她還在十五歲時，直面過一次畸變的發生。

那是土御門家的一位前輩，因為在「裂縫」邊上的一時疏忽，便畸變成可怖的形狀。

那天土御門蓮華見到的畫面，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腦海里。

一度成為她的心理陰影。

那種景象，對於一個十五歲的少女來說，實在有些太殘酷了。

而土御門蓮華可以肯定，巨人們身上發生的異變，和那位前輩如出一轍。

『要是我再看一會兒，也會變成那樣子的吧？』

土御門蓮華心裡也忍不住有點后怕。

她清楚的知道，畸變最恐怖的性質，不在於它的不可逆性，而在於......

它的傳染性。

畸變就像是一種詭異的病毒，就算沒有接觸。

但只要是目睹畸變的事物，只要對那些像是幻覺又不像是幻覺的事物做出回應，身上就會產生畸變，被拖入再也無法擺脫的深淵。

從而影響到下一個人。

如果畸變發生在城市中，所能造成的殺傷力，光是想一想土御門蓮華就感到心寒。

而且通常來說，被畸變吸引的人，很難移開自己的視線。

畸變之物通常都會具備難以形容的吸引力。

一旦視線落在其上，就會本能的不想挪開，彷彿繼續看下去，就能看到世界的真實。

如果不是蘆屋良抱著土御門蓮華狂奔，現在的她，很有可能已經變成那攤血肉的一部分了。

『也就是說，他又救了我一命？』

土御門蓮華瞄了眼蘆屋良。

心中很不甘心，但是必須要承認這一點。

但話說回來......

『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為什麼小雪和他的關係好像已經變得不錯了？』

「你醒了。」

蘆屋良問道，「有沒有感覺不舒服？或者感覺周圍的東西......」

他想求證完形崩潰，到底是他一個人的後遺症，還是接觸畸變后都會有的反應。

「我沒事。」

土御門蓮華表面上依舊惜字如金。

順便手指按下一條皮膚上生長出的觸鬚，心情很平靜。

她知道，這些東西，只要你認為它是虛幻的，那它就是虛幻的。

但要是覺得它們是真實存在的，它們就會進入到現實世界里。

「畸變」，就是這麼一回事。

但是人類的思維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是那麼好控制的。

土御門家族之所以能和畸變不斷對抗，和他們血脈的特殊性也有一定關係。

能比常人更加自如的控制思緒、雜念。

『區區這種程度的畸變，不足掛齒！』

土御門蓮華其實挺想在蘆屋良面前洋洋得意的說出這句話，但是為了維持住表面的人設，還是沒有選擇那麼做。

「這裡是......」

土御門蓮華環顧四周，也發現森林的幽深。

「森林的更深處。」

蘆屋良答道。

【良，往那邊去！快去那裡！】

墨染在最初的擔心后，確認了蘆屋良並無大礙，聲音重新變得輕快起來。

並且快速標記了一個方向。

『那裡有什麼？』

經過墨染在生死關頭的提醒，蘆屋良對她的信任度終於提升了一點，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好吃的！是好吃的東西！】

【如果把它們都吃掉的話，玄燈應該全部都能被點亮！】

【你就能打開那扇門了！】

一聽這話，蘆屋良也為之一驚。

現在九盞玄燈當中，他才點亮了其中兩盞。

第三盞玄燈才只是剛開了個頭而已。

按照他原本的預想，這距離把它們全部點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沒想到墨染突然告訴他這麼一個勁爆的消息。

蘆屋良其實有種特殊的預感，一旦高門被他推開，放置系統就會發生蛻變，說不定能因此解鎖新的功能。

再加上高門后的世界，確實對他產生了極強的吸引力。

推開高門，對蘆屋良來說，本來就是一個重要的小目標。

聽到這話，蘆屋良最初是高興。

但是很快，蘆屋良還是冷靜下來，沒有被這驚喜沖昏頭腦。

收穫越大，風險越大。

蘆屋良清楚的明白這一點。

這就好比某特幣的漲漲跌跌，如果一味聽信所謂的「賺錢秘訣」，將全部身家投入其中，最後更大的可能，不是別墅靠海，而是粉身碎骨。

贏了會所嫩（喵）模，輸了下海乾活。

玄燈需要的燃料是「新域」的能量，而那個方向有能足以點燃九盞的儲量......

『裂縫，就在那邊？』

蘆屋良向墨染問道。

【......嗯！】

【但是有墨染大人我呀！我們齊心協力，區區一條裂縫，不是手到擒來嗎？】

蘆屋良短暫猶豫，看向土御門蓮華。

僅僅是靠近「裂縫」的森林，就變成了這幅鳥樣。

真的去到「裂縫」旁，天知道還會有多少危險在等待著他。

蘆屋良自己去搏一搏是沒問題的，但是帶上別人一起去，他覺得不合適。

正想開口說「就此別過」一類的話，蘆屋良則看見如冰蓮般的少女轉向墨染標記的方向，而且邁開了腳步。

蘆屋良：「......蓮華桑？」

「那邊很可能有危險。」

土御門蓮華輕輕頷首回應：「我知道。」

視線清冷平靜。

「裂縫，就在那裡。」

蘆屋良心裡突的一跳。

但他還是有些不理解，對方又沒有墨染，不能吸收新域的力量，為什麼還要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呢？

「哎呀，你不懂。」

「小姐身為土御......小姐家族的使命，就是修補上『裂縫』。」

「其實，我們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雪女仰著小臉蛋，有點驕傲的說道。

『.....使命？』

蘆屋良訝然的想著。

『墨染，你知道嗎？』

【我只是一枚勾玉呀，哪裡記得那麼多？】

【反正......反正他們家族，都不是什麼好人！】

墨染扭扭捏捏的回答道。

倒是沒有否定雪女的這種說法。

『原來如此。』

蘆屋良又想通了一些事情。

比如「裂縫」「畸變」的存在，為何在這次事件之前，他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而且好像就連赤羽佑太，對此都並不知情？

關於這類事件的報導、消息，更是少之又少。

原來未必是它發生的頻率較低，而是身為超凡者勢力中最強大的土御門家族，一直在暗中解決這種事情。

這也算是另類的「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

想到這裡，蘆屋良不禁對土御門蓮華增添了幾分敬佩之情。

「因為裂縫......就在那裡。」

少女又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語，但這次卻是說明她為什麼選擇前進。

蘆屋良跟在了她的身側，用行動表現他的心意。

『果然，他也要跟過來......』

『可是裂縫邊一定會很危險的，他這小身板，真的沒問題嗎？』

土御門蓮華心底一點都不像表面那麼平靜。

『不過，他搞不好還有隱藏的手段。』

『還有......我剛剛說的台詞，一定很帥氣吧？』

『我可是努力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呢！』

『這傢伙，肯定要被本小姐的魅力給折服了。唉......真是拿我自己沒辦法，總是這麼優秀！』

土御門蓮華忍不住輕輕搖頭，嘴角微微帶笑。

雪女戳了戳蓮華的肩頭，在心裡提醒：『主人吶主人，你可得繃住哇！』

『千萬別笑出聲了！』

雪女和土御門蓮華相處很久，作為陰陽師最為親密的式神，她倆的關係可不一般，對雙方那彆扭的性格都很清楚。

要是現在突然暴露出來，總感覺像是社會性死亡。

總之，會超級超級羞恥。

「咳咳。」

土御門蓮華輕咳兩聲，臉色很快恢復如初。

十八年來的冰山經驗，做到這點輕而易舉。

在這期間，蘆屋良倒是驚訝的看了蓮華一眼。

『她剛才......笑了？』

『她也會笑？』

蘆屋良產生一種幻視，土御門彷彿豎起了一隻黑貓狀的耳朵，還在洋洋得意的擺動著，還要配上「哼哼哼！」的配音，又驕傲又高興，卻還要憋著的感覺？

蘆屋良搖搖頭，那貓耳就立刻消失。

『幻覺，一定是幻覺吧？』

『她分明是個高冷少女才對！』

蘆屋良的思緒短暫的停頓了一下。

『......高冷，誒？』

蘆屋良默默轉頭看向了身側的雪女。

雪女感受到這視線，抬著小下巴，輕哼了一聲。

『這雪女表面高冷，內在是個傲嬌。』

『都說物似主人形。』

『那她的主人......嘶......』

蘆屋良隱約抓到了真相。

但是沒有足夠的證據，他也無法確定。

眼下，也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

身邊傳來的寒意越來越濃，卻光線越來越黯淡。

上方的樹榦，不知道有多高大——倘若這裡不是遍布原始森林的島嶼，這樣的異常現象，肯定早就被人們發現。

這裡，的確是個上佳的隱蔽地點。

也多虧這一點，丸山實驗所才能生存這麼長時間。

『有點冷。』

感受肌膚表面的寒意，蘆屋良皺眉。

這可絕不是秋天的那種陰冷。

而是寒冬凌厲的冰寒。

此時，他們身邊的氣溫已經降低到將近零度。

呼出的空氣里，都能看到白色的霧氣。

要知道，在這森林外，可是夏天。

還是夏天最燥熱的一段時間。

氣溫差異如此巨大，可想而知「裂縫」的詭異。

蘆屋良感覺，這是四周這些樹木的「貪婪」再度升級。

不僅僅滿足於吸收陽光和土壤的養分，就連空氣里的溫度，都被它們當成一種可以被爭搶、掠奪的資源，被它們所吸收。

站在這片森林裡，蘆屋良兩人加上一隻式神，都能持續不斷的感受到來自樹木的惡意。

它們貪婪的注視著他們。

若非蘆屋良他們表現出來的氣息不弱，樹木們可能早就發起了攻擊。

蘆屋良可以明白，為什麼這片森林裡看不見昆蟲和小動物，只有一些可怕的動物能存活下來。

因為實力稍弱的生物，早就死絕了！

光線的黯淡，則是將這裡變成了類似黑夜的環境。

四下漆黑一片，只有雪女冰晶狀的身軀上，散發出淡淡的湛藍微光。

還引得蘆屋良好奇的瞅了她一眼......原來你還能當電燈泡？

雪女對蘆屋良的視線很滿意。

「我能亮你不能亮，怎麼樣，我很厲害吧？「

蘆屋良：「......」

這短暫時間和雪女相處下來，蘆屋良差不多弄明白了，這傢伙的心理年齡，怕是和墨染相差無幾。

只不過她還有傲嬌的屬性和冰冷的外形而已。

四下一片寂靜，又充滿寒意，簡直像是走在通往黃泉的路上。

有雪女調節調節氣氛，倒也不錯。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蘆屋良的腦海一震。

『要到了。』

【到了！就在前面，前面！】

墨染更加興奮了。

還把她比作從前那個黑長直少女的話，這會兒恐怕已經全然不顧形象，撒開膀子、扯掉裙子向前跑了。

心思完全放在了前方。

土御門蓮華淡淡開口：「要到了。」

她其實也有點緊張。

像這樣單獨處理裂縫事件，她還是第一次。

可能遇到的危險，全都是未知的。

可回頭看了眼蘆屋良，土御門蓮華的心情，沒來由的安定下來。

很快。

兩人看見了淡淡的紅光。

於是，他們向著紅光的方向靠近。

「這......」

蘆屋良矗立在原地，不由得為眼前的景象震撼。

紅色的、搖曳著的、瑰麗的、像是海浪般起伏的......

彼岸花。

全都是彼岸花。

這裡，是一片彼岸花的海洋！

在漆黑的環境里，每一朵彼岸花都散發著微弱的紅光，輕輕搖曳著，點亮了漆黑的環境。

它們是那樣瑰麗，瑰麗到讓人無法挪開眼睛。

也令人聯想起......

奈落黃泉。

正是彼岸花生長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