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麟紋古玉
卓立於巨岩之上,任由晨風拂起衣袂飛揚,撲面的清新涼爽,入目的靜邃幽曠,卻都已無法令到今日的月曉風靜下心來……
端詳著左掌抓持的那樣東西,月曉風深深地陷入往昔的回憶當中,眼神中儘是無限痛苦的一片茫然……
拂曉的晨光中,依稀可見他掌心五指緊扣的暗影中,是一塊四寸見方麟紋遍布、若隱若現地蘊透出淡淡光暈異彩的黃褐色古玉。wenxuemi。com
月曉風當然清楚自己手中這一塊……不,當年應該是二塊各自體態不一型狀不同的奇形玉佩的重要……
為了它們,在那一入宮門深似海的禁城皇宮裡,一度曾是先皇寵妃的親生母親遭人陷害至死……也是為了它們,身份貴為皇子的他與待己有如己出的碧姨幾經艱苦逃出宮來,東藏西躲顛沛流離了這麼多年,更無數次險遭滅頂殺身之禍……
然而,母親又為什麼會忽然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他呢?
月曉風又再回想起昨天傍晚的情景……
※※※※※
吃過晚飯後,母親趁著夕陽的餘輝,獨自端坐在院子里的桑木樹下,替他縫補略顯破舊的學服。
當他洗完碗筷走至院中,看到的是母親依樹眺望夕陽晚照的側影。
母親這幾年又瘦了許多。
淡淡的落日餘輝映照下,母親的側壁臉龐愈顯秀美絕倫,惟獨此時注目斜陽的眼眸與那日漸疲憊的神情中,透析出一種幾近蒼白的憔悴……她高挑而單薄的身形孑然而立,長長的影子拖在身後,說不盡一股子形單影孤的心凄……
「娘……您在想我娘嗎?」
曉風走過前去,小心翼翼地攙著母親重又坐回椅凳上。儘管他渴望通過靈覺去探視母親的傷勢,但有意的召喚根本無濟於事。
母親面色沉重地點點頭,忽然似乎想起些什麼,又搖了搖頭,偏過身來笑了一笑,仍嫌勉強的笑容中充滿著令曉風心酸不已的苦澀神情。
母親這些年在擔心些什麼呢?
經過多年來輾轉各地的悉心躲避,他有足夠的把握證明,他和母親已經擺脫了宮中那股黑暗勢力的追殺。因為他們從來沒能象現在這般安全的在一個地方呆上這麼多年。
而母親原本所歸屬的那個組織,自從得到母親交出的另外一塊玉佩之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也不再理會他和母親的行蹤。
至於他十二歲那年所受的內傷,或許是因為體內那股靈覺力量的效力,身體的狀況在這幾年已經逐漸好轉了。
除了這些,難道還有別的什麼事情讓母親時常憂心忡忡嗎……
玉佩的奧秘?
母親說它只是一個關乎大明龍脈運勢的秘密。雖然母親將當年交出那塊圓形古玉體面上的麟紋脈路一一拓印下來,但時至今日,母親仍然無法參透其中隱藏的奧妙玄機。
……
母親的問話打斷了曉風的思路:「曉風,你想你娘嗎?」
望著母親眼中期盼答案的複雜神情,月曉風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有些不知該怎樣去回答了。
「傻孩子……」母親彷彿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憐愛地替他理了理略顯散亂的鬢髮,眼眶中竟浮現出一層淚光,「如果有一天,我也跟你娘一樣,去了那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不會…不會的……娘,您在說些什麼呢……」
曉風很快打斷了母親的說話,終於覺出母親神情中的異樣,思忖:難道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才致使母親的情緒這麼低落……但剛才吃飯時,除了將今日禪會的所見所聞說與母親聽之外,自己根本沒說過其他任何事情……難道…難道是母親的傷勢惡化了么……
想到這裡,曉風頓時急得心神大亂,脫口說道,「娘,難道您的傷勢……」
「我沒事!」母親的眼圈微微一紅,淚水差些奪眶而出,於是拉住曉風的手,將幾線真氣緩緩注入曉風的腕脈之中。
曉風的莫名靈覺立時應運而生,感知到母親體內經脈氣極循環往複的周天運轉,探視右肩受損的脈絡,氣機纖弱而平和,比之午間的凌亂不調,這顯然是已經有所好轉的跡象。
「娘,這幾天您就不要去鎮上了,好好在家養傷……」
母親欣慰地笑著點點頭,自椅凳上盈立起身,拍了拍曉風的手,示意他先進屋裡去,然後靜立院中,凝神四下觀望了片刻,才輕移蓮步行至屋后。
不多時,母親便手持一個黝黑的牛皮包囊步入屋內,慎重地關上了房門。
屋內,昏暗的光線下,母親拍掉牛皮包囊面上因久埋地下而沉積的泥垢,扯開封口,從囊里拿出一塊方形玉佩與一疊上有各式古怪麟紋絡圖的拓紙。
「娘,這是……」曉風有些奇怪母親怎麼會忽然將這些重要的東西拿出來,他記得自己最後一次看到它們,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
「曉風,從今天起,這些東西將由你保管……」母親面色凝重,說話語氣的堅定絲毫不容許曉風有任何的疑問和推脫,「……不要問為什麼!」
「你只要記住,這些都是你娘用生命換來的遺物,無論如何你都不可以讓它們落入外人手中,知道嗎?……你現在暫時把它們收著,待到明日尋個只得自己知道的隱密地方藏好便是……至於這古玉中隱藏的奧秘,等你日後學有所成之時,再自行決定是否去解開它吧。」
曉風怔怔地接過古玉拓紙與包囊,看著手中這一大堆東西,他不知所措地朝母親望去,卻見到此時的母親正靜立於窗前,透過破陋的窗格遙望落日西照的最後一絲餘輝……
隨著光明被黑暗緩緩吞噬,天地逐漸沉淪於一片漆黑虛無之中……
母親的淚水終於潸然而下……
霎時間,曉風的心中忽然多出一種極為不祥的感覺,尚不及開口詢問,便聽見母親的柔聲低語,
「我有些累了……曉風,你也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趕早課呢……」
依稀望著母親孤單的身影溶入偏房裡還未著燈的一片暗黑當中,曉風握持著手中感覺沉甸甸的幾樣物事,心中隱隱不安的情緒愈加強烈起來,無數次午夜驚夢的擔憂再次襲上心頭,淚水已模糊了雙眼……
※※※※※
……
月曉風再次凝視掌中體態略顯浮腫的麟紋古玉,只覺得玉質堅挺觸手寒涼,體面紋路尤其清晰,或縱或橫或旋或畸,形狀不一體象萬千,偏又全無任何刀斧雕鑿的痕迹,渾若天成。
他此時茫無頭緒的心神根本無法察窺出任何預示某種徵兆的跡象,惟有暗嘆才疏學淺,決意留待日後再作打算。
於是,月曉風翻身下了巨岩,四下環顧了片刻,便在岩底一處避風遮雨土質厚實緊密的地方掘了個深坑,然後從書袋中拿出裝有拓紙的牛皮包囊,將古玉放入其中,封住囊口,囊外復又裹上幾層牛皮紙,置入坑中填上土層,植上幾棵自一旁挖出的草株,埋好土后又清理了一番遺留的痕迹,才拍掉雙手及衣物上的塵土,重又登上巨岩。
月曉風依舊盤坐於往日靜修的岩心處,極目仰望開闊靜謐的眼前一切,他渴望此刻的自己能夠溶入這一片空山寂境之中,拋開任何的束縛,盡情去體驗那一種靜空靈妙的自由心境。
然而,千頭萬緒心亂如麻的他又如何靜得下來呢?
奈何越是想拋開心緒的煩擾,便越是雜念紛然徘徊不去,月曉風一時急噪難安,微閉雙目,默讀著「培元養氣決」的口訣精要,開始強行調整呼吸,力圖達至訣要中「吐吶呼吸,心澄氣凈。循息守中,意存虛無」的境地……
如斯般行功數百息之後,月曉風的心念漸漸移至強行牽制的一呼一吸之間,思緒的迷亂雖然業已散去,但靈台的神志卻愈見昏沉。
此時,他隱約感覺到下身貼近岩面的部位如同往常一樣,油然升騰起一股冰寒氣流,向上擴散至胸腹各處奇經大脈,立時一股寒意循經導脈直衝靈台。
月曉風受此一激驟然驚覺,平素應該同時出現的三脈炙熱氣流,此時竟渺無絲毫蹤跡可尋……寒意越來越盛,經脈之間的氣血好似冷凝了一般,丹田元海更是猶如已被凍傷,著實生痛難忍。
忍住難以名狀的痛楚,月曉風憑著往昔的修持記憶,運用心念探尋那幾脈理應屬於陽極氣流的所在……少腹至胸、足內踝經股內側入胸上行至腦、膝下三分沿腿內側入少腹過胸至喉……
當月曉風的心念集中於這三條脈絡之上時,果然激起了脈氣中蘊藏的陽極氣流的反應,它們立時應念而生蠢蠢欲動。
曉風不由心中一喜,卻不料它們自行循經導脈,走向的卻是與那股寒極氣流截然相反的經脈,齊齊竄至背部各處奇經大脈,燒著了一般的炙痛感隨之而來……
月曉風大驚失色,思及母親曾說過的陽脈行陽氣、陰脈走陰氣的先天脈理,情知大事不妙,急欲收功。
但體內徘徊於陰脈中的寒涼氣流,與竄行於陽脈中的炙熱氣流似乎均已再也不受他心念的牽制,依然各自我行我素,四處衝撞……
頓時間,月曉風只覺胸腹奇寒鑽心,背脊炙熱難當……二種極向全然不同的痛苦相互煎熬,他的神志因過度的忍耐而扭曲得模糊起來,一個側身癱倒在巨岩上,痛苦地不斷翻滾呻吟……
「阿彌陀佛……」
一聲禪音佛號響起,滿目悲憫神色的慧空大師飄然而至。
慧空大師首先將月曉風的坐姿扶正,然後仔細端詳其面部神氣的榮衰變化,卻就在觸手探視出月曉風前身寒後背熱的體脈表象時,慧空大師慈眉緊蹙,已然心有所知。
慧空大師凝神聚氣五指輕彈,幾縷真氣隔空封住了月曉風胸前「膻中」、「氣海」與背脊「大椎」、「長強」諸**,一把扯去月曉風的束髻儒巾,右掌覆於其髮際天靈百會之上,一股雄渾的純剛氣勁透**而入,震聲喝道:
「休要理會此刻身際任何感受,抱元守一,寧神靜氣……」
月曉風迷亂的靈台神志受浸體而入的氣勁驟然一激,心神一念頓時回復澄明,知道身後是「大藏禪院」的慧空大師,信心大增,依言坐定,心念隨慧空大師注入他體內那股雄渾真氣的導引之下,緩緩靜定下來,拋開了氣脈間寒熱疼痛的諸般體感,漸入渾然忘我之境。
慧空大師催動掌中氣勁逐漸增強,在月曉風心神貫一守中忘我之後,更是暢通無阻地驅散胸腹部糾纏不清的寒涼氣流,直逼月曉風的丹田元海而去。
暗贊一聲,慧空大師心忖道:此子經舒脈暢氣血運力強韌,兼有罕見的「八轉反宮」之經形脈象,更不知是何緣故,竟還經受得住「九陰地脈」之氣日積月累的噬經蝕脈,成就出超乎常人的異經奇脈,天資之卓越,福緣之深厚,真可謂當世無二……
「咦……」
慧空大師掌下氣勁驀地一緩,頓感有異,不由驚疑出聲。
他原本打算封制住月曉風胸背二道氣流的竄涌,以免二道氣流一旦合流倒經灌脈滋生大禍,然後以己身的「**混元氣」助月曉風將陽極氣流收附於丹田元海,同時將陰寒氣流排出體外。
卻正當慧空大師的「**混元氣」化散月曉風丹田處縈繞的寒涼氣流,意欲催發其元海精氣之際,甫一觸及自月曉風丹田元海中自然迎出的一脈氣流,慧空大師便震驚莫名地迅速收回真氣,難以置信地怔住了。
「怎麼可能呢……」
慧空大師怎麼也想不到,從月曉風丹田元海潛出的那道氣流,合陰陽二極真氣於一脈,不論是極向稟性,還是悉足變化,都竟然與昨日「白蓮尊主」徐鴻儒那霸道逼人的陰陽貫一的「三元氣勁」如斯般相似。
如果照常理推斷,當今之世,可以達至「白蓮尊主」徐鴻儒這般融陰陽二極真氣於一身的武道高手,根本有如鳳毛麟角。
即使排名天下七大武道宗師之列的其他幾位絕品高手,也是各有其爐火純青登峰造極之不世絕學,鮮有此等既可同時運化二極氣勁,而自身經脈又不為其所傷的奇功異法。
此時,月曉風凝神守一的心念,因慧空大師掌中「**混元氣」的收回渙然一散,而被慧空大師喚起的那股丹田氣勁又直竄上行,逐個沖開被封住的**道,不為陰寒氣流所容,亦無法凌駕於陽極氣流之上,只能被排擠出奇經大脈,盡走竄於各處絡經別脈,時而行於胸腹,時而竄流背脊……
三股極向稟性完全不同的氣流相互雜亂交集,翻天覆地般在月曉風體內橫衝直撞,月曉風通體大汗淋漓只覺體脈之內,或炙脹或寒縮……或刺扎或翻絞……個中痛苦難以名狀,是以不到片刻工夫,神志復又喪失,幾乎當場昏死過去。
慧空大師一見情況緊急,已不容自己多想,於是低宣一聲佛號,左掌挽起右臂衣袍,右手拈花三指集數十年內元真勁運轉如飛,合著腳下四象方位寸步插花,疾封了月曉風周身經脈七十二處要**。
此法果然見效,月曉風體內翻騰的氣機立時靜息下來,他緩緩睜開眼睛,氣力難繼地望向此刻立於身側的慧空大師,苦於**道被封,根本吱不出半點聲來。
巨岩之上,慧空大師撥動掌中念珠來回踱了幾步,眉頭緊鎖陷入深思,他明白如此將周身經脈氣血啟合運流的極點盡數封住,只能應付一時之急,若是拖累時間過長,輕者經癱脈枯將一生卧床不起,重者更有身家性命之憂。
一聲長嘆,慧空大師目光炯然,望定月曉風說道:
「你思慮過度心煩意亂而貿然行功,以致陰陽不調走火出偏,周身經脈受寒熱煎熬之苦……這原本並無大礙,但是因為現時在你體內竄行的寒氣乃地脈九陰之氣,而那股陽極氣流顯然又非你體脈修持所得,兼之你的本元真氣更是大異於常理,所以貧僧如今亦是有些束手無策……」
月曉風聞言一呆,腦中恍然一空,思及往日種種難解心緒,更是想到了母親,怔怔地差些落下淚來,心忖:難道……這便是原本就屬於自己的宿命嗎……
慧空大師見到月曉風眼中絕望的神情,澄空凈明的禪心頓生慈悲一念,於是拿定主意,說道:
「……既然你我結緣於如此生死攸關之際,由此看來,這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的契機緣法所在,故而你也不用灰心失望,貧僧即便打破我『大藏禪院』數百年來『秘法精決不可私授外傳』的密律戒規,也是會助你脫離苦海的。不過……」
「……此法行功兇險異常,稍有差池恐有經脈盡廢之惡果……阿彌陀佛,貧僧問你,可否願意行此險途?」
月曉風已隱約再次感受到體內企圖衝破限制的幾股氣流在蠢蠢欲動,相比方才體驗到的那些痛徹五臟難以名狀的苦楚,他還有得選擇嗎?
月曉風毅然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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