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叫我柳知業
於是啞巴媽拉著小明的手急促進屋，她走的快小明的腿被狗咬的鮮血淋漓，疼痛，發麻，被她這樣一拉幾乎就要跟著她拉的幅度，軟倒下去了。
鮮血不停的滴，滴了我們滿院子的一路。
爺爺深深的皺著眉。
她們進了堂屋裡，我清晰的看著小明，然後眼睛迅速模糊，腦袋也變成模糊一片。
「巒巒她爺這孩子的腿是你們家的狗咬的，你們趕緊帶他去醫院吧。
這孩子真的是你們家狗咬的，我是一點也不會誣賴你的;這孩子傻，被你們家的狗咬了，也不知道告訴你們，讓你們帶他去看看，被你們家狗咬了，竟然第一時間是跑回家，真是沒有點社會經驗。」
「我們都在這堂屋裡安安靜靜的坐著，怎麼沒看見他來啊？你無憑無據的就來誣賴我們，瞧我們這倆老一直安安靜靜好欺負啊？」大姑大聲的說。
「我不是無憑無據的就誣賴你們，這孩子的血一直從你這延伸到我家，證據確鑿。」
「誰知道不是你，事先把他拉到我這又拉回到你家，製造血跡后，然後又跑來誣賴我們這倆老口子。」
我看見小明的臉色越來越白，我都聽見了他的牙齒不停的顫抖，像是受到了極大的疼，他的腿越來越哆嗦。
我的視線越來越迷糊，腦子越來越沉，越來越糾結，像是亂糟糟的亂麻。
啞巴媽「哎呀」了一聲，原來是她手裡的小明竟然要站不住癱軟下去了。
啞巴媽一臉的煩悶和著急，還有著心疼，她最後說：「這孩子就是跑過來看巒巒的，看見巒巒回來了他高興的很，趕緊跑過來看她。
巒巒你該看見他來過這裡了，他是過來找你的。要是巒巒說沒見過他來這裡我就認栽，就當我錯怪了你們了。」
「巒巒今天你看見過他來我們這裡嗎？」大姑問。
「巒巒你有沒有見過今天小明過來找你？我相信小孩子最誠實了。別怕大人，說實在的。你們關係最好了，知道你回來他就趕緊跑來看你。」
「巒巒是嗎？你今天有沒有看見他來你們家？」大姑問。
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啞巴媽和大姑都一遍遍追問我，她們都看著我，等待著我的回答。
我的嘴唇顫抖，眼淚在眼眶裡打滾，閃爍著。
「你說啊告訴我們，要是真是你爺家狗咬的，即使你爺給你奶治病再沒有錢，你爺也會出錢給他治的。」
我要回答的時候突然耳鳴了，這個世界好安靜，只有我耳朵里的嗡嗡聲：「我，我不知道。」
我說完，又將頭低的更低了，可是我的眼珠子，總是往小明腿上看，他的腿還是不停的流血，屋裡的水泥地被他的血浸的潮濕，是那樣的刺目。
我不小心看到了他那裡，他此時在看著我，是一種不可置信與絕望的眼神。
小明被狗咬傷的那條腿已經再也使不上勁兒了，偏啞巴媽還氣憤的往外走的特別快，扯著他的一隻胳膊，吊在後面的小明，踉踉蹌蹌的好幾次都要撲倒了。
是那樣的可憐，使人心疼。
我忍不住一步步的跟在他的後面。
直到跟到了門外，看著啞巴媽把受傷的小明毫不憐惜的拉動的踉踉蹌蹌，我好想衝上前，把小明的手從她手裡奪走，然後把小明護在身後，要她不要再傷害他。
可是當我要衝上前去的時候卻停住了，我看著他那可憐的身影，覺得自己這麼的虛偽。
我瞬間覺得自己好無力，我覺得我沒有資格，沒資格去憐憫他，沒有沒有資格去假好心……就連傷心我也覺得自己是沒有資格的。
我回過頭模糊的視線里看見了地上撒了一地的西瓜豆，還有那近處歪在一邊的小青花瓷碗。
我連唇都咬不住的嗚嗚嗚哭了，滿眼都是那撒了一地的西瓜豆，滿眼都是那鮮紅鮮紅的拖拉的好長的血跡；西瓜豆被沾染上了血，無聲的在諷刺著什麼。
我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疼的要喘不過氣來，這是長大以來心頭一回這麼的疼過。
我能想象得出來，他被狗追傷時，他要經歷怎樣的傷處與害怕。
「嗚嗚嗚嗚嗚嗚!小明我不配和你做朋友，你以後不要再和我做朋友了。」
「我看見那個男孩躲在我們牆後面了，他總是往裡面看。」奶奶說。
奶奶一說出來，就遭到了幾個姑姑的斥責。
爺爺對我說桃樹膠對被狗咬傷的傷口有效，於是我一大清早的就拿著瓷碗，在自己的屋側摘桃樹膠。
我不敢進啞巴家親自把桃樹膠送給小明，於是就把桃樹膠放在他們的門前，又怕飛塵弄髒了去，於是又跑過去把桃樹膠放在他們的窗戶上，但是又怕他們注意不到這碗桃樹膠。
看見雲祥從裡面出來，我鼓起勇氣把桃樹膠塞到雲祥的手中說：「這桃樹膠我爺說對被狗咬傷的傷口很有效。你拿去給他用。」我的眼睛里有淚，鼻子很沖。
雲祥疑惑的看著我，我的動作太快太突如其來了，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了，她皺著眉拒絕，「你們家不是不承認他是你們家的狗咬的嗎？怎麼了現在是不是承認了？」
我不說話。
「你就別在這假惺惺了。想認回小明這個朋友你痴心妄想了。」
我不說話，固執的把裝著桃膠的碗塞到她的手中。
雲祥也不再推拒，冷冷的看著我。
我轉身就走。
連連幾天都是這樣，我總是起早摘桃膠。
啞巴爸吃飯總是喜歡端著碗出去蹲在路邊吃，我有意總是在吃飯的時候碰見他，我就把桃樹膠遞到他的手中，讓他交給小明，啞巴爸也沒有拒絕。
好幾天都沒見小明出來了，我總是往玩鬧的地方看一會兒，無一例外的沒有見他。
這天下午我終於見到了他。
我牽著羊在岸邊放羊，羊兒掙扎著要吃前面的草。
我往前挪了一步。
在一回頭的時候我眼前一亮，因為我看見了小明，他正一瘸一拐的向這邊慢慢吞吞走來。
我趕緊回過頭不看他。
可是任是我的眼睛再不往他哪看，可是我的視線卻始終在他哪兒，我的餘光總是不由自主的注意著他，那樣的不由自主。
他的一轉頭一回頭，做出的每一個動作，我都看盡眼裡了。
我注意到小明一直在看著我，我緊張起來，我又注意到小明看了我一會兒，又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腿，每當這個時候我又緊張又慌張。
正在我失神的時候我手裡的老水羊，聽見青蛙跳進水裡的聲音，嚇得逃竄。
而我沒來得及握緊手裡的繩子。
老水羊慌忙的跑，跑的很快在經過小明身邊的時候，被小明一把抓住，老水羊猛的一竄掙扎，掙的他連連向前撲去，他受傷著腿險些就要一個不穩摔倒了。可是他仍那樣固執的握著手中的麻繩，儘管手被拉扯的泛紅泛白，腿不停的痙攣，劇烈的打著抖。
我瞠目結舌的張著嘴，然後反應過來，趕緊跑到他的身邊，在快接近他的時候腳步頓住了。
這時羊又是一個猛的掙扎，小明再也經受不住被掙倒在地上。
他匍匐在地上，手仍然固執的握著繩子不放。
他仰著頭看著繩子，看著繩子那一頭的羊。獃獃的看著，出神的看著。
我趕快撲上去，要把羊繩從他手裡接過來，他卻怎麼也不鬆開手。
他突然把臉緊緊的埋在泥地上，默默的不發一聲。
可是我知道他哭了。
我也哭了。
我嗚嗚的哭著，哭的響亮，我在朦朧的淚眼裡，看見小明的身體在顫抖著，不一會兒我聽見了他的喘息聲，然後就是嗚嗚的哭泣聲。
我看見他將整個身子緊緊的貼在泥地上，就連受傷的那條腿，他也是把它緊緊的貼在泥地上，我擔心他受傷的腿，用力翻著他的身體想把他扶起來，可是我雙手根本使不上力，每當觸碰到他我的手就軟了，心很疼。
我顫抖著聲音說，「小明你起來！嗚嗚嗚！小明你起來啊！」
我無意識的翻著他的身體，手臂軟綿綿翻著他的身體，「小明你不能將腿緊緊的貼在泥地里，因為你的腿受傷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小明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肩膀抽動的越來越厲害。
「小明對不起對不起，我不配和你做朋友。
那天我看見啞巴媽拉著你粗暴的離開，我好難過好傷心，我跟了出去好想把你的手從她的手裡拉出來，讓她不要對你這麼粗暴了，可是……我覺得我傷害了你做什麼都覺得不配。
當我轉頭的時候看見了那一地的西瓜豆和不遠處的碗，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見我來了，弄我最喜歡吃的西瓜豆，希望我能看見它開心。對不起對不起，我不配和你做朋友。」
小明嗚嗚嗚大聲的哭著，這個世界里我只聽得見他的哭聲。
「小明我們不要做朋友了我不配。」
小明抬起了頭，滿臉的淚痕，他看著我說：「叫我柳知業。」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叫我柳知業。」他滿懷希望的看著我。
「柳知業。」我狐疑的順著他叫出了這三個字。
我看見他在聽到我喚他的這個名字后，他的眸子有仿若重生的喜悅。
「柳知業你起來，好好的起來別弄傷了你的傷口。」我小心翼翼的扶起他。
兩人在地上坐了一會兒，默默無語。
我忽然想到了他的傷口，我開口問：「柳知業，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怎麼樣了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