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學，請問這是在……」

教室里黑壓壓圍滿了人。

「噓——小點聲！沒看見上面兩個人都在做題嗎！」

剛剛進教室的女生回頭，果然發現講台上站著兩個人，黑板分為兩邊，全都已經寫滿了各種化學式。

她目光從左邊小個子的男生落到右邊，正好看見右邊的男生寫斷了粉筆，轉過身從講台重新拿筆的一瞬間。

男生寬肩高個，鼻樑筆挺，低垂著眼睛，眉峰很鋒利，嘴角的弧度卻漫不經心。

十足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說是在做題，倒更像是在秀場走秀。

「同學！你可以坐下來嗎？你擋住我了。」女生被後面的人戳了一下，身後的人群也都露出不滿的神色。

她大夢初醒，趕緊伸手把椅子拉開坐下：「抱歉抱歉。」

就在這時，講台上左邊傳來清冽的男聲：「我寫完了。」

剛剛還落針可聞的教室里隨著這一句話窸窸窣窣躁動起來。

「這麼快？！」

「怎麼可能？他是誰啊？瞎寫的吧……」

「我也覺得，肯定寫錯了，安明玉都還沒寫完。」

「那個……」剛才的女生總算是忍不住問旁邊的同學，「請問一下，這是在幹嘛啊？」

被她提問的是個男生，態度倒還是很好，就是語速飛快：「比賽，你是化學院的嗎？咱們院每次開學都會來這一出比賽，你不知道？」

「我，我是新生。」

男生恍然大悟：「哦！那怪不得，台上那兩個也是新生呢，這個比賽就是為新生開設的，由咱們學校化葯的幾位教授聯合出題，之前在禮堂門口擺過宣講牌，你估計沒注意吧。本來有六十多個人參加，現在已經是最後一輪了，等右邊的那位寫完，再聽周老師宣布結果。」

「哇，這麼厲害？台上那兩個是誰啊？」

「左邊那個……」男生拿胳膊肘懟了一下他的後座，「左邊那個叫啥來著？」

「程越吧，好像。」

「左邊的叫程越，具體什麼來頭我也不清楚。」他對女生道，「右邊的你不會不認識吧？安明玉啊，咱們B市的傳奇！」

女生眼睛睜大：「啊啊啊！他就是安明玉！」

「別別別，姐姐，別激動。」

「天啊……就是那個那個那個！連著拿兩次奧賽金牌的！」女生語無倫次。

「是是是，是他，你小點聲，老師要說結果了。」男生有點無奈。

周圍的人倒是對此見怪不怪。

安明玉這個人太神奇了，儼然已經被傳成了B市這一片圈子裡的神祗，兩枚金牌加身，高一就被W大主動簽約，再加上他優越到讓人連嫉妒的心思都生不起來的外表，這樣一個人幾乎走到哪裡都永遠是話題的主角。

稍微優秀一點會讓人生出攀比的心思，但強到他這種地步，大家就只剩下仰望的份了。

-

程越放下只剩一小節的粉筆，拍了拍手上的白灰，往後退了幾步，從頭到尾把自己的解題過程掃了一眼。

沒什麼問題，很完美。

現場作為裁判的周老師還沒有宣布結束，他抬頭看向牆上的大掛鐘。

剩餘的時間還很充足。

程越站久了有點累，他靠在講台上偏頭去看他的競爭對手。

他的對手背影很寬，比他高了不少，他又是半靠著的姿勢，只能勉強看見對方飛快列式子的胳膊和露出來的少許算式。

只是瞟了一眼，程越就明白這個人解題的思路也是對的，就是方法沒他的簡單，步驟上慢了一點。

「啪嗒。」他還沒再細看，男生丟下粉筆，轉頭對周老師道：「我也寫完了。」

「嗯，很好。」周老師顯然對這一批的學生質量非常滿意，臉上的笑意很誇張，「我們先來看看第一位同學，程越的答案！」

隨著周老師的激光筆一行一行順暢地從程越的答案往下劃過，教室里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好像還真的是對的……」

「我靠，不是吧？」

「這思路好他媽牛逼，我得拍下來。」

「拍什麼拍？安明玉的答案說不定更牛逼呢？」

周老師全部看完，面露驚訝，轉頭正對程越：「完全正確！恭喜程越同學，咱們入校第一場比賽的冠軍就是你啦！恭喜！」

沒人鼓掌。

過了足足五秒，程越耳邊響起掌聲。

掌聲源自他的對手，察覺到他的視線，對方往這邊靠了一點：「真厲害，這思路是怎麼想到的？能給我講講嗎？」

其他人也陸續跟著鼓起掌來，教室里還算很給面子地跟著安明玉的掌聲熱鬧了一陣子。

周老師繼續把大家的目光引到右半邊黑板上：「雖然結果出來了，但是我們還是來看看安明玉同學的答案。」

程越剛想回答他，聽見這個名字眉頭一皺，站直了抬起頭：「你叫安明玉？」

安明玉笑道：「對。」

程越：「你住702？」

安明玉：「是，你呢？」

程越沒回答，他這一站起來，剛好讓兩個人的距離變得很近，他的額頭不小心蹭到了對方的下巴。

兩個人都是一愣。

程越身體有點僵硬，抬眼正撞上安明玉自上而下看向他的眼神，在講台上方的燈光映照下依舊有些深沉。

他迅速轉頭，拉遠了一點和安明玉的距離。

「倒數第三步，那個化學式你是怎麼想到的？」安明玉又問。

程越依舊沒搭理他，接過周老師遞給他的獎狀，從他身側擠過去，低著頭飛快地跑了。

「這啥人啊？」安明玉的朋友郭羽翔看到這邊的情況，走上講台攬著他，「這麼臭牛逼？不就是運氣好拿了一根長點的粉筆嗎？你要是中途不換那支筆，絕對寫得比他快！」

安明玉也沒料到他會像躲瘟神一樣跑那麼快，扯過講台上的抽紙擦了擦手上的粉筆灰，挑眉：「他確實有點東西，有驕傲的資本。」

「別啊，咱們安神什麼牛人沒見識過？就那小子，瘦的跟個貓似的，不夠看不夠看！」

「郭羽翔，你別瞎逼逼好吧？這個人寫的步驟真的挺厲害的。」另外一個班上的同學聽見他的大嗓門，懟他。

郭羽翔翻了個白眼：「厲害就能這麼狂？安神拿金牌回來的時候不也請咱哥幾個吃飯了嗎？也沒說像他那樣別人問個問題都懶得回答啊。」

「那也是。」同學不說話了。

安明玉想到剛才男生小扇子樣的睫毛，拿著紙巾的手頓了頓，清了一下嗓子。

周老師把比賽成績登記完，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明玉啊，不要灰心，一次小比試而已，後面還有很多機會的。」

「老師，他沒灰心，他急著跟我們去網咖呢，是不是，安明玉？」郭羽翔湊過來擠眉弄眼。

安明玉把他的腦袋按到一邊，嘴邊的笑容禮貌又有距離：「謝謝老師，我會努力的。」

「好好好，你們玩去吧，大學嘛，就別再像高中那樣埋頭苦讀啦，多體驗體驗人生！也不要玩太久啊，注意保護眼睛，你看看你小子，鏡片都能防彈了。」周老師笑得像個彌勒佛。

郭羽翔癟嘴：「那是，哪能跟咱們安大帥哥比呢，走走走，哥，PUBG去，帶我吃雞！」

-

開學第一天，出於大家都還在適應期的考慮，只有晚上安排了一節軍事理論課。

教室里的都是剛剛擺脫了高考放飛自我了一個暑假的人，對這樣不是專業課的課程根本毫無興趣。

整個教室從上方看就像是個中年謝頂的禿頭，左右和中間的後排滿滿當當。

前排，尤其是最中間靠近老師講桌和黑板的那一列，從第五排開始往前數，全是空的。

上課鈴響的前一秒，程越才急匆匆從教室外趕來，看見裡面的場景，他愣了一下，隨後抱著自己的書包在中間第一排坐下。

講課的是一名穿著軍裝的教授，年紀很大，說話還有很重的口音，教室里的學生們聽了一會便紛紛低頭開始各自刷手機。

程越從書包里拿出紙筆，按照自己的習慣在封面上寫了這門課的名稱，翻開新的一面。

第一節課下課，教授突然喊住準備出教室放放風的同學：「先等一下，我說一件事。」

他從講台上走下去，低頭對程越道：「同學，你的本子借我用一下。」

程越還沒明白怎麼回事，手裡的筆記本就被抽了出去。

「我知道這門課很多同學都不感興趣。」教授舉著他的筆記本道，「所以我發現竟然有同學願意專門為我記一份筆記的時候，我很感動。」

他側過身問：「你叫什麼名字？」

「程越。」程越沒抬頭，他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輕聲道。

「哪個班的？」

「化葯二班。」

教授滿意地拍了拍他，接著對其他人道：「這位化葯二班的程越同學，就沖他這份認真刻苦的態度，我相信他以後的成就絕對不低。像這樣的同學我覺得應該得到鼓勵，我會給他適當地增加一些平時分。當然，要是你們也有人做了筆記，拿給我看，我也給你加平時分，我一視同仁。」

「好了，就說這些，先休息一下吧。」

他回到講台上坐下，教室里馬上鬧翻了天。

「不是吧我操？真有人專門拿個本子記這種課的筆記啊？」郭羽翔表情扭曲地對安明玉怪叫。

右邊有人道：「切，就是想去舔老師唄，還故意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生怕那老頭看不到他在記筆記，這不，加分了，給他牛逼壞了。」

「這垃圾課加分有屁用。」

「我暈了，這門課有啥記的？把那PPT抄一遍？這玩意直接拍照不就完了？有病吧。」

「就是，現在誰還用紙和筆做筆記啊？都0202年了。」前面有人說著從包里掏出ipad和電子筆。

郭羽翔咂舌，湊近到安明玉耳邊悄悄道：「安明玉，我今天聽說了一點東西，就跟這個人有關。」

安明玉把視線從手機屏上的化學題上挪開，微微側頭：「？」

郭羽翔的表情又神秘又帶了點興奮：「你絕對猜不到我聽到了什麼，我中午不是出去吃飯嗎？坐在我旁邊桌的好像是隔壁學校的同學，他們就在討論程越，我一聽，好傢夥這不是早上對你甩臉子的人嗎？」

「結果他們竟然說，程越是個同性戀！」

「他高中的時候還濫.交，天天泡吧在外面亂搞。」

安明玉眼底總算有了一點波動，他看向前排，空蕩蕩的一片座位中，程越的身影格外醒目。

階梯教室高低差很明顯，從這個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對方細瘦白皙的脖頸和放在桌面上的胳膊。

腰肢似乎也很纖弱，整個人籠在一件白T里，顯得空蕩蕩的。

「嘿，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霉鬼會跟他分到一個寢室，這種人，嘖嘖。」郭羽翔退回自己的座位上，搖頭摸出手機接著看直播。

安明玉收回視線，不輕不重地淡淡道：「哦，是嗎，那確實挺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