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軍事理論下課已經到了晚上八點半，天色漸漸變暗，教室里的學生們像開閘泄洪樣地往外擠，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程越沒急著站起來，他點開手機上最近保存的一道讓他困擾了很久的題目，在剛剛記筆記的本子反面演算。

「你看他，還在寫呢。」

「下課了還在裝模作樣，我真沒想到大學里也會有這種人。」

「下課是下課，但老師還沒走嘛，還能接著刷好感，沒準又給他加幾分呢？」

「哈哈哈，直接給他加滿算了，還考什麼試上什麼課啊。」

階梯教室頂端安裝了擴音喇叭，原本只是給講台上的老師使用的，但這設備效果太好，靠近門口的那幾名學生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說的話全都被放大清晰地傳了出來。

在門口擁擠的人們紛紛轉頭，一片情緒各異的目光投向程越。講台上的教授也聽見了，神情有點不悅地掃了一眼過去，剛剛講話的學生連忙轉過身把自己藏進人群里。

被討論的對象程越倒是毫無反應，似乎根本沒聽見一樣，他慢條斯理地寫下最後一個算式，抬頭髮現人走得差不多了，這才把文具裝進背包，拿起手機離開教室。

走到寢室樓附近，程越聽見周圍的男生紛紛轉頭偷瞄前面的某個方向，臉上興奮的神色根本掩蓋不住。

「哎，過來了過來了，是不是來找你的？」

「找他？怎麼說都是來找我吧，看我等會就把她微信號拿到手！」

程越隨著他們的目光望過去，驚喜道：「學姐！」

「小越。」走過來的女生長發飄飄，天氣炎熱，她只穿了一條淡藍色的雪紡長裙，身姿曼妙。

周圍人打量的目光一下子全都停留在程越身上。

「這不是咱們院花張婷婷嗎？這小子是誰？」

張婷婷抬手挽了一下耳邊的碎發，彎起嘴角：「怎麼樣？大學第一天，能適應這裡的生活嗎？軍訓累不累？」

程越的耳朵尖有些熱，視線根本不敢往她身上瞟：「能……能適應。我們還沒開始軍訓，明天才開始。」

「這樣啊，能適應就好。要是學習生活上有什麼麻煩，還是可以找我聊聊，就像以前一樣。」張婷婷嗓音婉轉。

程越低著頭，剛要回答，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程越。」

他抬眼，發現來人是安明玉，對方眼底似乎有笑意：「現在方便和我講講嗎？你早上的解題思路。」

「啊，你是程越的同學嗎？」張婷婷驚喜道，「我是他的學姐張婷婷，我還擔心他不適應新環境呢，能看見他交到朋友我就放心了。」

「我們不是……」程越的話被安明玉打斷。

「你好，我是安明玉。」他沒去握張婷婷的手，只微微點頭示意。

「你好呀，我聽說了你們早上的比賽，你們兩個都好厲害。」張婷婷收回手，話是這樣說，視線卻停在安明玉身上，「你是不是參加過很多次奧賽呀？我好像經常聽到你的名字呢。」

安明玉「嗯」了一聲：「參加過幾次。」

張婷婷蹙眉嘆氣：「我也參加過，但是沒拿獎，好像和你不是同一屆，看來我運氣不太好。」

語氣聲線都和剛剛截然不同。

明顯更柔和、綿軟。

在程越面前，張婷婷向來都是矜貴的，溫柔但又克制有禮，可望不可及，他還沒見過她對誰用這種音調講話。

安明玉倒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是嗎？哪一屆？」

張婷婷把剛剛挽上去的秀髮撥了下來，掰著指頭嘟嘴沉思：「嗯……我想想，應該是你參加的前一屆吧，其實後面我也想再參加，可惜沒有堅持，不然有機會碰見你啦。」

「海選碰見的機會挺少。」

程越張了張嘴，卻根本融入不到他們的對話里。

張婷婷往安明玉那邊靠近幾步：「這樣啊……不過能在同一所學校，也算挺有緣分的，我對這個學校還挺熟悉，不如……」

「安明玉！」程越忍不下去了。

兩個人都轉頭看向他。

察覺到張婷婷驚訝的目光，他剛剛凌厲的氣焰一下子收了回去：「你不是想聽我講思路嗎？上樓我給你講。」

安明玉眉峰一挑：「現在？好啊，走。」

「啊，你們有事嗎？」張婷婷拿手機的動作一頓。

「嗯，有事。」安明玉攬過程越，問，「走嗎？」

後者的身體明顯不自然地停了一下。

張婷婷表情有點僵硬，但還是笑盈盈揮了揮手：「那我不打擾啦，晚點微信聯繫哦，小越。」

程越趕緊道：「好。」

「拜拜，安明玉。」

安明玉瞟了她一眼，抬手做了個告別的姿勢。

「學姐拜拜。」程越也和她告別，但張婷婷已經踩著她的細高跟轉身走了。

他心裡有點煩躁，瞥了一眼安明玉：「走吧，上樓。」

「你……」安明玉看他走到702門口拿出鑰匙，神情有點複雜，「你住702？」

倒霉鬼竟是他自己。

「對。」程越開門進去，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拿出來放在桌上。

「哎喲，安明玉？」寢室里提前回來的另一個室友跳下床驚呼，「怎麼是你啊，你也住這裡？我去，我這運氣也太好了，我得給翔子得瑟一下。」

程越回頭：「你們認識？」

「那可不，這B市但凡是玩化學的，誰能不認識咱們安神啊。」室友笑嘻嘻道，「我叫楊開淼，外號開水，你呢？」

「程越。」他今天已經聽膩了這套吹捧安明玉的說辭，神情有些冷淡，「還聽嗎？」

「啊？」楊開淼錯愣。

安明玉拉過椅子在他旁邊坐下，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聽，程老師，請吧。」

楊開淼也好奇地湊過來。

這句程老師讓程越耳朵尖微微一熱，他清了清嗓子，點開原題的大圖，開始一步步講解。

「第三步直接用這套化學式就能節省很多時間，你就是輸在這裡。」程越語速很快，不到片刻就講完了這道題。

安明玉沉思半晌，突然伸手附上他的手背，就著這個姿勢挪動滑鼠：「這樣呢？如果從這一步開始換成這套思路。」

他掌心的溫度很高，靠近過來還帶著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氣息，程越手臂一顫，猛地把手抽出來，他動作太大，滑鼠在桌上「啪」地翻了兩下直接掉下了桌面，掛在半空，紅光直閃。

「抱歉。」安明玉察覺了什麼，鬆開手坐遠了一點，幫他把滑鼠放回去。

「……沒事。」程越抿唇，轉過頭，「你是說這一套思路嗎？」

他從書包里拿出剛才上課寫的本子，翻到反麵攤開。

安明玉眼底閃過驚訝，接過來仔細閱讀。

「高手過招，我完全跟不上你們倆的思路，先溜了。」楊開淼聽得滿臉問號，坐回自己的座位。

安明玉看完，眼中的驚訝變成了驚艷：「是這個思路，厲害，是我班門弄斧了。」

程越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真心實意的笑容，眼角眉梢甚至還帶了點小得意。

「你們講完了嗎？」楊開淼放下耳機，「程越，玩不玩吃雞啊？」

安明玉的目光還落在他臉上，程越避開他的視線：「好啊，但我沒玩過。」

吃雞這個遊戲火得家喻戶曉，他聽說過，但一直沒機會體驗。

畢竟大多數男生都不能拒絕緊張刺激的槍戰遊戲，程越也不例外。

「嘿，沒事沒事，有安大神在，怕啥？躺好就完事了。」楊開淼過來，「我來幫你下載，哎，你怎麼連Steam都沒有？」

「Steam？」

「一個外國的遊戲平台，這遊戲在國內還沒過審，只能在這上面玩。」楊開淼解釋，「我估計你也沒加速器，安明玉，你有多的加速器嗎？先借他用用吧，裸連估計得下到明天。」

那道目光總算是從他身上挪開，程越聽見安明玉站起身把椅子挪開：「我的是TT加速器，賬號就是我手機，你登吧。」

「好嘞，謝謝安哥，驗證碼發我。」

「FDK970。」

「哦對了，這遊戲要付費的，98，你先註冊一個Steam賬號，再掃碼買一下。」楊開淼手速飛快在他的電腦上點開兩個深藍色的圖標，「哎喲，運氣不錯啊，現在正好做活動，48就行。」

「48？」程越遲疑了一下，「買一次就行了嗎？」

「對，買斷式的，付一次款就不用再花錢，不過裡面的漂亮衣服有些要收費，但是你也可以不買，不影響。」楊開淼幫他註冊好賬號，點進購買界面，「你支付寶還是微信？你自己來掃吧。」

安明玉在一邊站了一會：「先等等。」他伸手擋住程越正要掃二維碼的手機攝像頭。

程越：「？」

安明玉俯下身：「滑鼠借我用用。」

程越趕緊把手挪開。

對方握上他的滑鼠，點開【我的電腦】，查看電腦配置。

楊開淼也發現了不對勁，低下頭緊盯屏幕：「我靠……啊這……」

「這電腦沒有獨顯，打不了。」安明玉從頭到尾掃了一眼程越的配置。

楊開淼摳了摳腦袋：「對……兄弟你是不是被電腦城的人給坑了啊？咋買了個沒有獨顯的電腦，吃雞這遊戲還挺吃顯卡的，起碼也得要個N卡的970吧，集顯估計連遊戲都打不開，你只能玩玩小遊戲什麼的。」

程越捏緊手機，按熄屏幕，低聲：「哦，那你們玩吧。」

寢室里安靜了一瞬。

「那個……安明玉，你打不打？你電腦帶來了嗎？我裝機特別熟練，一會就能給你裝好。」楊開淼看見安明玉的桌子上空蕩蕩的，問他。

安明玉走到座位邊把椅背掛著的軍訓服外套拿起來，隨意搭在胳膊上：「等我回住處吧。」

外套的衣擺掃過程越的發頂，一陣皂角香氣飄過。

程越綳直脊背。

「啊？你不住宿舍啊？不是吧安神，剛來學校就外宿？不會是談戀愛了金屋藏嬌吧？我今天可聽說你們比賽的事了，翔子跟我說教室裡面坐著的那些女生沒少拍你照片，現在新生群還有人問你聯繫方式呢。」楊開淼揶揄道。

程越背對著他們，聽到這裡心中鬆了一口氣。

不用整天面對這個人，太好了。

安明玉懶散地挑了一下嘴角：「沒談，我愛學習，沒空戀愛。這學校寢室太小了，住不慣。」

「嘖嘖，富家子弟。」楊開淼嘆氣，「那你可得小心點啊，咱們學校大一好像不讓外宿。」

「嗯，沒事，有查寢直接打我電話就行。」安明玉開門，「走了，我的桌子柜子你們隨意用。」

「好嘞，你上遊戲拉我啊！明天軍訓可別一個人睡過頭了！」楊開淼喜笑顏開。

安明玉比了個OK的手勢，寢室大門「砰」地闔上。

總算安靜了。

程越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塞上防噪音耳塞，接著沉浸到題目里。

※※※※※※※※※※※※※※※※※※※※

雖然不知道姐妹們會不會在意，但我還是說明一下，那句「沒哪個男生會拒絕緊張刺激的槍戰遊戲」只是因為主角是兩個男生才這樣寫，沒有說只有男生才打FPS遊戲的意思。（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