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女生的友誼是最容易建立的,有時候僅僅因為一道去個洗手間,兩人就能成為無話不說的朋友。
對於秉燭夜談了一個晚上的五個年輕姑娘來說,她們之間的友誼似乎就已經牢不可破。
這裡邊年紀最長的是蔣記綢緞莊的蔣紅英,今年十九,在女學已經呆了三年,她將代表女學參加刺繡比試。蔣家世代賣綢緞,蔣夫人又是蘇州刺繡大家之女,蔣紅英幼時便跟著母親學刺繡,她到禹州女學求學時已經綉技不俗,就連女學裡頭教刺繡的娘子都覺得自己有所不及。
童挽瓊是她們中間最活潑的一個,喜歡說話喜歡笑,大半個晚上的交談,她的話佔了一半有餘。顧得歡本以為彈琴彈得好的自然喜靜,否則根本定不了心性一坐半天的彈琴,沒想到面前的這位彈琴高手完全出乎她的想象。
「我母親告訴我,咱們禹州女學早幾年出過彈琴的榜眼,剛剛比賽完,便有京城的富貴人家到她家下聘。」童挽瓊的眼裡全是憧憬:「若是我能如那位師姐一般,那我娘就能揚眉吐氣不受欺負了。」
劇童挽瓊自述,雖然出身大族卻只是旁支,父親早亡孤兒寡母被人欺負,母親把所有的銀子都花在他們姐弟倆身上,一個送了女學,一個送在禹州書舍。
「我一定要出人頭地,要在京城大比里讓別人注意到我!」童挽瓊一雙腳在床榻板子上踢了踢,一陣踢踢踏踏的響聲。
另外兩位,一個是璇璣閣的宋俐靈,家裡主營金銀首飾,笑吟吟的望著顧得歡道:「以後要買什麼釵子簪子只管找我,我帶你去我家的鋪子裡頭挑,保管讓你用最便宜的價格買到最時髦最好看的首飾。」
顧得歡笑著回應:「有機會一定拜府。」
還有一位是風雅樓龔家的千金,閨名雨珣,也是家財萬貫的主兒,自小便隨了名師學博弈,故此這一回魏山長點了她進京城比試棋藝。
五個年輕姑娘,四個都對三個月之後的京城大比充滿憧憬,只有顧得歡興緻缺缺,然而為了合群,她還是會附和著說上一兩句,看起來房間一片祥和的氣氛。
第二日一早,顧得歡起來的時候還覺得有些疲倦。
昨日聊得太晚,今天晚上得好好休息。
坐在桌子前看到銅鏡里的自己,顧得歡一邊梳辮子一邊暗暗告誡自己,熬夜可不是個好習慣。
飛快的收拾打扮停當,走出房間,就看到幾個丫鬟正在朝天井的小小溝渠里倒洗臉水,那幾盆水倒下來,溝渠里浮起一層細細的泡沫,帶著點點脂粉的香味。
「顧小姐,早呀。」
一個丫鬟沖她嘻嘻笑:「我們家小姐才醒來沒多久,洗臉的時候還眯著眼睛呢。」
顧得歡笑了笑,邁步下了台階。
各人有各命,這些富貴人家的小姐,大抵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這輩子才會享清福。即便如童挽瓊自認為家道中落,來女學的時候還是帶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子,幫她漿洗衣裳,伺候她的起居。
她算得上是禹州女學的另類了,可能沒幾個像她這樣,不帶丫鬟沒有好看的綢緞衣裳。
顧得歡走出荷園,朝前邊走了一會兒,就見著了她原來住的宿舍,此刻一些丫鬟們撩著褙子朝那裡小跑,急急忙忙準備去伺候自家小姐梳洗裝扮。顧得歡眼角餘光朝東齋那邊掃了過去,淡淡金色的晨曦里,她看到了那個叫夏荷的小丫鬟正在房間門口忙活,一邊在和夥伴們說話。
女學的早晨,和前世她上早自習差不多,忙碌而充實。
當顧得歡在女學兜了一圈尋到教室時,那間屋子裡已經有不少人,小姐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說著體己話,丫鬟們站在門口說說笑笑,等著自家小姐差遣。
「咦……」
聲音拖得長長,顧得歡應聲沖著沈玉兒露出了一個歡快的笑容:「沈大小姐。」
別人越是想幫她趕走,她就越要鬥爭到底。
她並不在乎能不能在禹州女學念書,她只是在乎能替她娘出一口氣。
雖然她們被趕了出來,可她們照樣生活得不錯,甚至還能上得起禹州女學,她要對得住外祖父給她改的這個名字。
想當年顧敏被張姨娘各種磋磨的時候,顧得歡就勸過她,既然感情這麼差,還有一個撥弄是非的張姨娘作梗,為何不和離,至少心情會舒服些,然而顧敏就是拖著不肯走,口口聲聲是為她好:「若是娘走了,那你該怎麼辦?少不得被那個女人下眼藥,也不知道到時候給你隨便配個什麼人家,我在這裡至少能給你的婚事把把關。」
顧得歡瞥嘴,她娘想得太簡單了,那個張姨娘其實早就下手了,否則她也就不會來大周了。
然而她不能告訴顧敏,別人不一定能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顧敏伏低做小的在沈家掙扎著,可依舊沒有擺脫被拋棄的命運,拿到休書時她哭得昏天黑地,顧得歡見她哭得傷心,怒氣沖沖跑去找渣男沈寶清。
「為什麼,為什麼要給我娘寫休書?善妒、偷竊?我娘妒忌什麼,你抬姨娘過府她有說半個字嗎?她辛辛苦苦為沈家操持,得了什麼好處嗎?」
沈寶清對她吹鼻子瞪眼:「誰叫你娘隔三差五去找姨娘的晦氣?誰家的當家主母會是這般心胸狹窄沒有半分大度?而且你那個不爭氣的娘,居然送了二十兩銀子給你舅舅,這不是偷竊又是如何?」
「你本來就不該抬張姨娘進門,所謂一生一世一雙人,你可聽說過?若是我娘真的去找張姨娘的晦氣,只能說明她心裡有你,在意你。」顧得歡據理力爭:「至於送給舅舅的二十兩銀子,那是娘的體己錢,怎麼不能送了?我娘站了那麼多年的鋪子,按著店夥計的報酬也不止十兩了吧?」
被顧得歡駁斥得說不出話,沈寶清一張臉漲得通紅,對她拍桌打椅:「老子的事情關你什麼事?還不滾回你屋子裡頭去!」
顧得歡一動不動站在那裡,冷眼瞅著沈寶清。
「渣男。」
「你說什麼?」沈寶清沒聽得清楚,盯住了顧得歡:「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既然是沈寶清自己提的要求,顧得歡當然要滿足他,她大聲的朝沈寶清吼了一句:「你是個渣男,人渣的渣,知道怎麼寫嗎?」
沈寶清的手顫抖著:「孽女!看老子不收拾你!」
顧得歡昂首挺胸:「不用你來收拾,我跟我娘走,我才不稀罕渣爹!」
坐在一旁的張姨娘臉上露出了笑容,沈曉月走了,她的女兒沈玉兒便是沈家大小姐了。
「滾!」
沈寶清一巴掌把桌子打得開了裂,從他呲牙咧嘴的模樣來看,顧得歡推測他應該用力過猛以至於受了內傷。
「曉月,你不能走,你得留在這裡。」顧敏很吃驚,一把攥住顧得歡的手:「你是沈家的人,到時候少不得綾羅綢緞的把你嫁出去,你跟著我走怎麼成,外祖父家啥都沒有。」
顧得歡笑了。
沈家會綾羅綢緞的把她嫁出去?做夢,她以張姨娘那幾顆大齙牙發誓,那個惡毒的女人絕對會想方設法迫害她,她能不能活到及笄還是一回事。
「娘,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寧要討飯的娘,不跟做官的爹,」顧得歡緊緊抱住顧敏,用腦袋蹭著她的肩膀:「我不要和你分開。」
「快滾快滾快滾!」
沈寶清一邊揉著手掌,一邊臉紅脖子粗的朝顧敏母女怒吼,張姨娘趁機姍姍上前,假意安撫,柔情似水。
看著堂屋裡一片混亂,顧得歡趕緊拉著顧敏朝外邊跑。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等到沈寶清氣順過來,又扣著她不讓走,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曉月,你真的要跟我走啊?」顧敏被顧得歡拉著跑,開始有點腳步踉蹌,回頭看了一眼沈寶清,見他黑沉沉一張臉,嚇得心撲通撲通跳,只能跟著女兒大步朝外邊飛奔。
顧得歡回到房子拿了她這些年攢的過年吉利錢,拉著顧敏飛快的大逃亡,還好還好,大周的女子不裹腳,顧敏跑步時的英姿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似風一般的女子。
從東城跑到西城,總算是回了顧家。聽說女兒被休回家,顧老爹氣得渾身哆嗦可又無計可施,但聽說外孫女要跟著姓顧,非常高興,他想來想去,給她取了一個叫顧得歡的名字。
「得歡,得歡,一定得快快活活的。」顧老爹吹鬍子瞪眼:「我的外孫女兒就算不在沈家做大小姐日子也一樣會順風順水。」
既然外祖父寄予這麼大的希望,她當然要活得開心自在,不會讓自己受別人的侮辱。
「顧得歡,你不是被女學勾了名字嗎?怎麼還這般恬不知恥,賴著不肯走?」沈玉兒站在顧得歡面前,一雙手叉腰,氣勢洶洶:「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哦,請問你是誰,能決定我的去留?」顧得歡挑了挑眉:「山長大人可沒拒絕我到這裡念書,你卻替她做了決定?」
「禹州女學怎麼會收你這種人?要家世沒家世,要銀兩沒得銀兩,以後女學里舉辦詩會遊園,你能出得起銀子嗎?」沈玉兒的眼白漸漸的翻了出來,滿臉的鄙視:「你那沒用的娘從哪裡給你弄出這麼多銀子來?也真虧你居然還心安理得。」
顧得歡微微一笑:「沈大小姐真是個操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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