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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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元三年五月,平姬第一時間收到了后白河院的近臣們討伐平氏的密謀,將此事上報給清盛公。

比歷史上更早得知此事的平清盛隱忍不發,早早的召集兵馬做了準備。

一月後,準備周全的平清盛未將此事告知長子,直接傳喚了官至右大將的三子宗盛,官至中將的四子知盛、五子重衡,以及官至左馬頭的早逝二子基盛之長子行盛。

當夜,眾多優秀的平氏子弟帶著各路人馬聚集在了西八條,各自頂盔摜甲,身佩弓刀,神采奕奕的接受清盛公的檢閱。

此時同樣披盔戴甲的平清盛在列隊整齊劃一的隊伍前騎馬走來走去,時不時滿意的點點頭。

忽然眼尖的看到重盛身側某個一直低著頭不敢見人、身形十分熟悉的「武士」,平清盛眉頭一皺,沉聲道:「平家還沒到讓婦孺上陣的時候!」

身為女子,竟然混在男兒的隊伍里,難道不會覺得羞愧嗎?

在小妹的軟磨硬泡下暈乎乎的答應讓對方混進自己隊伍里,平重衡聞言心虛不已,硬/著頭皮作答:「父親,小妹武藝過人......」

平清盛不想聽他解釋:「把平姬帶回去。」

身著盔甲的平姬猛然抬頭:「父親!」

平清盛覺得重衡實在是荒唐,竟答應讓女子上戰場。無視了愛女懇求的目光,他生硬的說道:「立刻把你妹妹帶回去!」

好不容易得到這次上陣殺敵的機會,平姬實在不想錯過,她咬了咬牙,做了個他人意想不到的舉動。

「父親,我非婦孺!」

平姬以白絹覆面,只露出了美目和額頭,她摘下頭盔,三千青絲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之前,平姬迅速拔刀,將曳地的長發用左手握成一把,挽到胸前。右手拔出腰間的小烏丸,削斷了手中錦緞般的墨色長發。

「女兒知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為人子女不得擅自處置......」平姬冷靜的說道:「從現在起,平家九公主已經死了。如今站在您面前的,只是平家六公子,平清徹。」

看到女兒竟寧揮刀斷髮也要向自己表達決心,平清盛震驚之餘終究還是妥協:「罷了......罷了......」

*

這不是清澈第一次殺人。

但這是平姬第一次殺人。

所以第一次奪走他人生命的一些反常和變化是必須要表現出來的。

削鐵如泥的刀劍遊刃有餘的收割著敵人的生命,輕易斬下一顆顆或年輕或滄桑的頭顱。因為收刀迅速,那些滾燙的鮮血甚至沒能濺到平姬的盔甲上。

乾淨利落的解決最後一個敵人,平姬用隨身攜帶的絲帕擦拭著染血的太刀,直至刀身雪亮如初。

少女被鋒利的太刀削斷的發梢平整,垂在腰間的如墨髮絲被帶著血腥味的風揚起,又拂下。她端麗的容顏上沒什麼表情,擦拭刀劍的動作卻細緻專註,像是在對待什麼絕世珍寶。

平姬垂眸凝視這振平氏重寶,纖細的指尖輕輕滑過一絲敵人鮮血痕迹都未曾留下的雪亮刀身:「小烏丸,你覺得我殘忍嗎?」

自平姬再也看不見自己起、就回到了本體太刀內以另一種方式陪伴在主人身邊的小烏丸搖了搖頭:「不,你只是在做正確的事。」

這並非安慰的話語。身為刀的付喪神,他並不認為在戰場上奪走敵人生命的行為是錯誤的,而且刀劍存在的意義和使命就在於被主人握在手中,隨之出戰外敵,為持有者帶來勝利。

「我在做正確的事......」似乎是聽到了刀中付喪神的回答,又似乎是自己想明白了什麼。平姬憐憫尚存的目光逐漸變得堅毅,猶如撥雲見日,豁然開朗:「是的,我在做正確的事。」身為平氏女,最正確的事。

她重新握緊了手中的太刀,揚起笑容,對站在一旁一直擔憂的看著自己的五哥哥語氣輕鬆的說道:「五兄,我們去向父親大人復命罷。」

平重衡本來欲言又止,見初上戰場第一次殺人的小妹橫刀沉思后自己想通了,才鬆了一口氣,點頭稱是。

*

平家還未到與皇室撕破臉的時候。

清盛公最終還是放棄了去向後白河法皇興師問罪的打算,但這並不代表他會當做這件針對平家的鹿谷事件從未發生。他利用此事大肆剷除政敵,參與此事的藤原氏公卿被他重點打擊,不是莫名失蹤,就是被斬首處決,更有甚者被發配流放。

再說藤原成親,他的妹妹是清盛公長子小松公的正室,女兒是清盛公嫡孫小松中將的正室,他的兒子也娶的清盛公的女兒為正室。多虧了他早些年與平氏聯姻的行為,如今被免除了死刑。

但寄予厚望的長子為企圖顛覆平家的罪人求情的舉動仍是讓平清盛大怒。

「君雖不君,臣不可以不臣;父雖不父,子不可以不子。」

聽聽這是什麼話!

平清盛覺得自己的長子讀書讀傻了,他的九女兒也讀了那麼多書,為什麼重盛就不能像徹子一樣懂得變通?

難道重盛以為他離開后清點兵馬的行為他這個做父親的一無所知嗎?

庭院里,清澈抱著刀,坐在枝繁葉茂的桃花樹上晃蕩著腳丫,看似憂慮,實則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

治承元年,京都八月飛雪,雷聲大作,土地震蕩不止。

民間紛紛傳言,這是平家殺孽太重的緣故。

敬鬼神而遠之的清盛公頂不住壓力,去火后重建的清水寺向能溝通天地神佛的知行禪師問策。知行禪師卻說只有平姬獻舞請月神出手方能解決此事。

要知道自從平姬對月發誓,清盛公唯恐女兒日後會遇上心儀的男子哪天情不自禁破了戒被月神降罪,也怕平姬會因為絕世的美貌被月神帶回天上隱藏起來,便一直禁止平姬夜間出行。

平清盛一時左右為難,遲遲不肯對愛女提及此事。

平姬卻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此事,身穿肌襦袢、白衣、緋袴、千早,白襪裹足,檀紙束髮,恭敬有加的前來拜見父親。

平清盛心中煩悶,避而不見。

隔著門扉,平姬行武士禮,恭敬下拜,朗聲道:「敢問相國,一人死而利天下,可為否?」

平清盛不敢答。

次日,平姬動身前往祭台。

平重盛帶著平姬遺留在家中的佩刀小烏丸,騎馬前去攔住了平姬的牛車。

「徹子,你跟哥哥說實話。」平重盛深深地看著車簾,彷彿能透過厚厚的帘子看到小妹上了妝的容顏,「你是自願獻舞的嗎?」

平姬白衣緋袴端坐車中,平靜的問:「不是又如何,是又如何?」

平重盛不假思索道:「如果徹子並非自願,我絕不會同意其他人用任何大義讓你做出犧牲。」為千萬人犧牲一人,同為一個人犧牲千千萬人一樣,都是錯誤的。

半晌,平姬的輕笑聲從車內穿來:「......大哥哥是朝廷的重臣,可不應該說這樣的話。我若不去獻舞,京都受雪災之難的百姓怎麼辦呢?」

「大哥哥,我是自願的。」她這樣說著。

一身是雪的平重盛持君子之禮,下馬躬身一拜,遂牽著馬離去,不再阻攔平姬的牛車前進。

夜晚——

清澈著巫女服,上祭台獻唐舞。

在眾貴族公卿觀禮的驚艷目光下。白衣緋袴的少女手持一枝秋海棠,於清冷的雪風婆娑起舞,飛揚的裙擺上佩環相碰,猶如溪水琮琤。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這並不是能屬於人間的舞蹈。

烏雲開,圓月出,天色明。

眾人皆匍匐在地,戰慄於雲端神明的威嚴之下。

掌管夜之食原的月夜見尊是天照大神的胞弟,雖然沒有天照大神那般受人愛戴、聲名遠播,但作為高高在上且在人間流傳的事迹中脾氣還不怎麼好的神明,也不是凡人可以冒犯的。

恍若銀河的綢緞從天空中流淌而下,環住了那靈魂彷彿在發光的少女不堪一握的腰身,帶著她一起升向夜之國服。

「徹子啊,徹子!」

不知哪來的勇氣,令清盛公起身,在地面上追趕著愛女還留在人間的影子。一邊追逐一邊哭喊:「我的女兒要離我而去了嗎?」

或許是放心不下父親,一直緊閉著雙目的平姬忽然睜開眼,直沐神威,那姿容不可名狀的月神正溫柔的注視著她。

清澈又怎麼會對自己親手捏的馬甲心生敬畏,當即低呵佩刀之名:「小烏丸!」

下方被平重盛拿著的、具有天照大神氣息的鴉鳥銜來之刃自動出鞘,寒芒乍現,似有隱形之羽翼,飛天而上落入她手中。

「月讀尊,得罪了!」

平姬揮刀斬向連接著自己與神明之間的那條璀璨銀河。

太陽神與月神永不相見的誓言發揮了作用,兩位神明的力量相互抵消,竟令她一刀斬斷了與月神的「緣」,身體失去束縛,極速下墜。

月夜見尊出乎意料的沒被激怒,只是嘆道:「也罷,待汝壽數將盡,吾再前來。」

遂隨手揮來一朵祥雲,接住了下墜的平姬,送她落地。這尊大神出現在人間的投影便也如曦光之朝露般消散了。

天賜之女,沐浴神恩,得以重回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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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烏丸一直在平姬身邊,只是平姬看不到他∩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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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平氏重寶的傳聞又多了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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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君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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