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水母有毒
回到B市,梁向遠那枯燥的工作生涯還得繼續。
其實也不太算是枯燥,梁向遠需要將很多施工過程資料拿去讓監理簽字蓋章,這是他的工作。監理的名字聽起來很有威嚴,他叫黃龍帝,年紀只是比梁向遠大了四歲,二十七歲的黃龍帝同樣是個年輕小伙。年輕小伙與年輕小伙之間總是有相通的話題,有的是什麼美酒好喝,有的是什麼遊戲好玩,還有的是哪裡風景更美、女孩更美。
梁向遠坐在監理專屬的辦公室里,享受著自己辦公室享受不到的空調,在這炎炎夏日,格外幸福。
黃龍帝手裡握著簽字筆,動作沒有片刻停歇,他在不斷的簽字。黃龍帝感覺空調的效果似乎沒有那麼有用,放下籤字筆,從桌子的抽屜里拿出空調遙控器,對著空調一陣狂按。黃龍帝顯然沒想到,空調設置的溫度已經最低,已經沒有辦法再減少。
「該死,這個空調不行啊。」黃龍帝罵罵咧咧,「這也不知道是項目部去哪兒淘來的舊貨,便宜貨。」
「已經很不錯了,我的辦公室連便宜貨都沒有。」梁向遠一邊在黃龍帝簽過字的資料上蓋著監理章,一邊說道。
黃龍帝將遙控器放回了抽屜,拿出了口袋裡的香煙,先是給了梁向遠一支,然後自己點燃了一支。
「下一次,你可以少抱一些資料過來,每天簽一些就行了,太多了一天也弄不完。」黃龍帝說,「多拿出幾天時間給你們隊的簽字,其他隊的暫時拖一拖。」
「這樣最好了。」因為黃龍帝停下了簽字,梁向遠也收起了蓋章的動作。黃龍帝簽過字的資料全都蓋上了監理章。
「黃工,今晚有時間去網吧玩玩嗎?」梁向遠問。
黃龍帝搖搖頭,順帶往地上抖了抖煙灰,然後說:「今晚不行哦,我今晚有個酒局,我朋友前兩天就約了我。」
梁向遠笑了笑,說:「行,那我就孤軍奮戰了。」
「你要一起去玩玩嗎?」
「不了,我酒量不行,去了掉鏈子。」
這只是黃龍帝隨口的一問,梁向遠自然沒有當真,他也不會恬著臉去黃龍帝的私人酒局。再者說,梁向遠從去年開始就有意戒酒了。他已經把喝酒的次數減少到了和每年拿工資一樣的次數。
梁向遠在去年漸漸地發現,喝酒並不能讓自己減少空虛的寂寞,只是烈酒穿腸過,徒增悲傷。並且酒醉過後就無法保持絕對的清醒,梁向遠不喜歡糊塗的感覺。因為清醒的時候可以抬頭看看天空,思緒能飛到銀河之外,燃燒的恆星,冰冷的隕石,歷歷在目。宇宙中的五彩斑斕,漆黑一片,在酒醉過後消散的一乾二淨。就算是闖進遊戲世界,頭腦尚且還算清醒,若是倒在酒杯之中,留在心中的只有糊塗。
煙味飄散在空氣里,梁向遠還是和往常一樣,坐在院子里拿著手機,和陶小玲互發著消息。梁向遠沒有選擇沉醉在酒杯中,選擇了陶醉在玲大公主的種種溫柔里。天空之上掛著的幾顆星星的確沒什麼亮光,也不必要再去欣賞。
工地上來了一個新人,是梁向遠的高中同學,叫做張峰。張峰在幾日前通過電話找到了梁向遠,向他訴說最近的不幸。公司倒閉了,女友也離開了,已經兩個月沒有工作,身無分文,不知道做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一點技術也不會,很是迷茫。
梁向遠直接讓張峰到B市來,「你要不要來工地上班,我可以給你安排個工作。」
「好,我可以明天就動身。」於是乎,張峰便來到B市。
B市有一處聞名世界的旅遊景點,是一片海灘,海灘上的沙子柔軟細膩,每當陽光投射在其上,便會折射在人們的眼睛里,人們就看到了銀白色的沙灘。於是這片海灘就被取名叫做銀灘。
凡是有來過B市的外地人,都會選擇去銀灘走上一趟,若是心情大好,女人們買一套泳衣,男人們買一條泳褲,在海里泡上一會兒。
張峰剛到B市,梁向遠也沒有著急為他安排工作,而是帶他去了銀灘玩一趟。有這樣一位朋友,剛經歷了他所謂的人生低谷,來自實際的幫助固然重要,可裝腔作勢地排解心憂也同樣不可或缺。再其次,梁向遠將監理黃龍帝也叫上。通過一次遊玩,或許會增進兩人的朋友關係,有利於梁向遠開展往後的工作。梁向遠剛到B市的時候,就去過銀灘,他知道在銀灘花不了多少錢。只要有監理的陪同,銀灘之旅的一切經濟開銷,四叔自然會捨得,用梁向遠的話來說,這是隱藏在生活中的賄賂,儘管在信封中塞上幾張十幾張火紅的鈔票更為動人,但此法同樣有效果,這效果直接表現在了所有施工資料的簽字蓋章速度與其他隊快上不少。
三個大男人,穿著三條褲衩,身材膚色各有千秋。最顯眼的自然是白潤的梁向遠,作為一個男人,梁向遠的皮膚的確令女人羨慕。梁向遠的外號被稱作胖子,其實並不胖,可當他與黃龍帝脫光了站在一起的時候,明顯的對比還是顯現出來。黃龍帝身上見不著多少肉,但要說他缺斤少兩的話,又總覺得有些不妥,若是仔細去看,旁人能清晰地看得見黝黑的黃龍帝身上還有骨頭輪廓。梁向遠大不相同,從視覺上看,似是女人的肌膚,全身上下也見不著藏著的骨頭,也摸不著,但其中洶湧的力量還是讓旁人不敢小覷。張峰介於兩人之間,不胖不瘦,卻也不是大眾點評的標準身材,張峰在身高上便吃了虧。
暢遊海洋,是想想就很美好的事。但想象和現實從來都不相同,銀灘靠近的海域,比不得大畫家筆中的蔚藍,也比不上攝影師相機里的深邃。人們總在思維的天空里想象海洋的廣闊,清澈的海水如同清澈的天空,色彩斑斕的魚兒成群的遊盪在海里。可實際上呢,若是想要真正領略這等童話般的海洋,就需要駕一葉扁舟,遠離海岸三五里地,那裡的海水還算清澈,有著肉眼可見的藍色。不然的話,就只能在銀灘邊上屈尊於渾濁的海水,人擠著人,像是在兒童泳池裡那樣嘈雜。
「你們會游泳嗎?」梁向遠問一同下水的黃龍帝和張峰。
被問的兩人幾乎是同時作出回答:「不會。」
「這裡的水也不深,儘管往外游來,最多也就淹到脖子。」梁向遠招呼兩人到他身處的位置。
海水沒過三人胸口的時候,三人周邊的旅人已經寥寥無幾,人們大多集中在更淺的海域。銀灘作為旅遊城市的門面,對於遊客們的安全很是重視,為了避免人們在深海區域遇難,便在海面上設置了邊界,劃上了安全區域,並且時時刻刻出動兩架巡邏艇在邊緣地帶迅雷,以防有人偷偷游至深海。
梁向遠等人此刻離著邊界約摸著只有四五個悶斗兒的距離,再往前去就是能將整個身體都淹沒的深海區。
梁向遠自是不怕的,他從小就在長江里翻雲倒霧,水性極佳。可身旁的兩位卻不得犯險,別看有那麼多救生員,可真要淹著了,光是嗆一口海水就已經是了不得的大事。梁向遠讓兩人別再往前,自己卻一個悶斗兒鑽進海里不見。黃龍帝眼尖,率先發現了梁向遠的時候,梁向遠已經是在好幾米遠的前方了。
雙腳在海中懸空,雙手需要時時划動,才能讓梁向遠如同站立在水中一樣。渾濁的海水中看不見任何事物,膽小的人如果在梁向遠這個位置踩著水,一定會在腦海中構思出一張恐怖的臉,長著魚腮,帶著利齒,在腳邊遊盪。梁向遠心裡也有些發毛,若是鯊魚在自己腿上咬上那麼一口,那麼自己整條腿都會流淌出血紅色渲染這一片海洋。
正在這樣想著,梁向遠划動的手臂碰到了柔軟的東西。那柔軟是活的,剛與梁向遠接觸的第一時間便火力全開,全速游開。梁向遠心頭一顫,身體抖動,顯然是受到了半分的驚嚇,可下意識在作祟,梁向遠在這柔軟沒逃脫開之前,一把撈起。
是一隻水母,身體透明,能透過水母的皮膚看到它體內的一些細小的內臟。梁向遠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水母,內心高興不已,急忙地遊了回去,給黃龍帝和張峰分享。
張峰和梁向遠是同一種高興,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水母,對水母透明的身體,別緻的造型暗暗稱奇。從梁向遠手中接過水母,細細把玩。
黃龍帝不知道梁向遠呼喚自己何事,慢慢地走到跟前,直到看到梁向遠手中的物件,大驚失色。
「快丟掉它,這玩意兒有劇毒。」黃龍帝突如其來地一聲驚呼,把梁向遠給嚇了一跳,梁向遠頭腦轉的飛快,瞬間想清楚了黃龍帝話中意思,舉手拍掉了張峰手中的水母。張峰雖然也聽到了黃龍帝的驚呼,可明顯還遊離於事情之外,左手手指還做著一個向前戳的動作,懸在空中。
「經過你的提醒,我方才恍然記起,以前看過一篇文章,似乎講的便是水母的毒性。」梁向遠不曾接觸過這類生物,因此反應慢了很多,警惕心被好奇心所遮掩。
黃龍帝趟著海水走到梁向遠身旁,說:「這水母和蜜蜂一樣,會蜇人。你們剛才見到的這隻水母是白色的,白色水母中以白色霞最毒,如果被白色霞傷到,多則半小時,少則幾分鐘,一命嗚呼。」
黃龍帝嘆了口氣,接著說:「在以前,這些水母都在深海不易被發現的。不過近幾年水母在淺海傷人的事件多了起來,你們這次沒有被它傷到,真是幸運。剛才我也沒看的太清,如果那正是白色霞水母,你們就當是在鬼門關邊上走上了一遭。」
聽到水母這般厲害,梁向遠和張峰相視而笑,黃龍帝也不知道他倆在笑什麼,只是大概能猜得出在為自己的好運而笑。
水母的確是有毒的,沒有任何一種水母是善良的,梁向遠和張峰在當晚便見識到了水母的厲害。
「你被蟄了嗎?」梁向遠痛苦的問張峰。
張峰此時雙手互相撓著胳膊上被水母觸碰過的地方,奇癢無比。
「感覺很不好,太癢了。」
梁向遠也有這種感覺,因為梁向遠和張峰一樣,胳膊都被自己給撓紅了,又痛又癢。
整夜,衛生間的水龍頭幾乎沒有斷過,梁向遠和張峰相繼接水沖刷胳膊,睡覺已經成了奢望。
「你們這個問題不大,只是輕微的中毒,用點葯就能痊癒。」隔壁村的老中醫這樣告訴兩人。
精壯的男子穿著網格長袖襯衫,走起路來瑟瑟生風,若不是戴著的一副老花眼鏡和臉上成堆而起的皺紋,沒人能相信他已經六十有三。說他是老中醫只是因為村裡人和工友們的介紹是這樣的,實際上老中醫給梁向遠和張峰開的葯全是西藥,一個擦抹用的藥膏,一個口服的膠囊。
「記住,不要再使勁撓發癢的位置,要是皮膚被撓破了,毒就會滲透進去,到時候更難醫治。」兩人牢牢記住了老中醫的教誨。
隨著兩人持續幾天的用藥,胳膊果然不再痛癢。
但水母的毒性還是深刻的留在了兩人的心裡,兩人從此對水母望而生畏。
陶小玲在聽了這件事後,只說了三句話。
「有多痛?有多癢?能治好嗎?」帶著些許關心。
「你都知道水母有毒,為什麼還要去招惹它。」嘟嘴不滿的表情近在眼前。
「你真是笨。」噗嗤地一笑依然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