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也許是了解了自己的處境,也許是得知了新鮮事物的新奇感,總之奧黛爾和圖卡在塔爾瑪和庫克的教導下學習的格外認真,連工作也是分外的有幹勁。
兩人逐漸開始適應這裡的生活,除了最基本的自理外,他們每天努力工作並擠出點時間來學習這裡的語言。
因為塔爾瑪告訴他們,想要學會魔法,首先就得學習語言,否則就只能凝聚出小水球。
也不知話里有幾分真假,但奧黛爾和圖卡確實因此學習認真了很多。
相比之下,綱吉那邊就慘淡多了。
五歲的小不點,刷新了鈴木三人對「廢材」二字的認知。
他們才知道,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什麼活兒都幹不了的人!
重活兒臟活兒幹不了就算了,看在他那單薄的小身板兒上也能說得過去,但你端個碗都能摔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在綱吉第三次摔了碗還連帶著他自己也摔了后,塔爾瑪堅決不再讓綱吉做事了,甚至願意把自己一半的食物分給綱吉。
天吶,太危險了好嗎!
在看到綱吉摔倒后她的心臟的漏跳了一拍。要是那些碎片正巧捅進了要害怎麼辦?他們可沒有治療的藥物啊!
鈴木他們也沒反對,反正這小不點也做不了什麼事,來不來無所謂。或者說,不來了更好,至少那些碗和盤子之類的是安全了。
於是,綱吉就被鈴木派發了新的工作,和上次一樣坐到大人們的旁邊聽牆角。
塔爾瑪還特意叮囑他,要是有大人來和他說話他千萬不能回應,不然就會被魔物捉走吃掉!
後半句一聽就是騙人的,但耐不住小孩子不知道啊,所以綱吉很認真的點頭答應了。
除了這唯一的「工作」外,綱吉還有其他的難題要面對。
比如,生活自理技能。
綱吉,五歲,從小在母親精心的呵護下成長,來這兒之前學會了刷牙和穿衣服,其他技能點為零。
……
嗯,至少不用教刷牙和穿衣服。
孩子們的生活很簡陋。
他們使用的生活用品除了用接受勞務向大人們換取,就只能自己製作。
他們用的牙刷就是用削好的木棒和院子里某種外形類似刺蝟的植物做的。
順帶一提,這些東西幾乎都是出自庫克之手,他的刀工真的很不錯。
新來的三人都在努力適應新生活,而且現階段都非常順利。
但讓奧黛爾有些抱怨的還是清潔問題。
他們使用的水都是從院子里的那口井裡打來的。
井很深,木桶也很重,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大人故意的,也許又是什麼需要鍛煉的垃圾理由,就是庫克想要打水上來也需要花費不少力氣,更不用提其他孩子了。
加上喝掉的水,他們的水資源根本不夠他們用來打理自己,所以他們會隔上一兩個星期才洗一次澡,平時都是用濕布隨便擦擦就好了的。
但奧黛爾是個嬌貴的小姑娘,她寧願每天花大量的時間來凝聚洗澡用的水累得精疲力盡,也不願意忍受一天不洗澡。
——那種感覺她剛來時忍了一次就夠好嗎!
因為是奧黛爾自己的選擇,其他人也不好過多質喙,她自己開心就行了。
鈴木看了看,發現最省心的居然是那個傻大個圖卡,這傢伙只要有吃的就滿足了,好養的不得了。
體格壯,力氣大,幹活兒也麻利,不錯不錯!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六個孩子的關係也漸漸好轉了起來。
這天因為別墅里的大人們聚餐,因為人手不足,幾個孩子都被拉去做了幫工,等他們差不多完成工作時已經天色暗沉、明月隱顯了。
「這是犯罪,雇傭童工還不給工錢!」
奧黛爾一邊憤憤不平的啃著黑麵包,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
一天的勞務使得他們現在疲憊不堪,奈何肚子餓得咕咕叫,還好今天拿到的黑麵包比較多,已經回來了的孩子難得的飽餐了一頓。
隨著時間的流逝,回到小屋裡的人越來越多,只剩下鈴木還不見蹤影。
塔爾瑪有些擔心的頻頻回望著別墅的方向。
她看到裡面的人喝酒了。
那群大人的酒品可不怎麼樣,曾經她差點就被路過的醉漢給揍了殘了,還好鈴木庫克及時把她救了出來。
也幸虧那次傷口沒有發炎感染,要是不幸生了病,她現在說不定都沒辦法好好的站在這裡。
除了塔爾瑪,其他人都不怎麼擔心。
那可是鈴木啊,感覺只有他讓別人倒霉的份,誰敢動他?
看著看著,塔爾瑪沒看到鈴木回來,倒是有兩個醉鬼從拐角處走了過來。
看那通紅的臉頰,沒有焦距的瞳孔,胡亂揮舞的四肢顯然是醉得不輕。他們站不直身子,走出的路線歪歪扭扭,竟了向著他們這小屋來了!
幾個孩子都被他們弄出的聲響驚動,一個個的擠向了門口向外探望情況。
「他們這是喝醉了吧?」奧黛爾聞著那臭氣熏天的酒味嫌棄的皺了皺鼻子。
庫克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弧度,看著這兩個醉漢的眼裡滿是狡黠,「酒後吐真言,這可是個絕好的機會!」
「其他大人幾乎都在別墅里,我們一起上應該可以壓制住他們。」塔爾瑪也躍躍欲試,要是能趁機踹上兩腳也不錯啊。
雖然鈴木這傢伙不在有點可惜,但只要挖到了信息就是成功!
奧黛爾和圖卡也被說動了,點頭同意,要說他們對自己現在的處境不好奇是不可能的。既然有機會可以了解為什麼要錯過呢?
有綱吉這個小傢伙在,語言不通什麼的完全沒問題啊。
幾個小孩一拍即合,偷偷摸摸的溜過去,趁機一起一擁而上,出其不意的把兩個醉漢給壓在地上制服了。
兩個身強體壯的大漢估計是醉得太厲害了,被壓在地上也沒多少反抗。
「綱吉,接下來就要拜託你了。」塔爾瑪對著綱吉笑道。
「嗯!」
小孩第一次被這麼多人用期待眼神矚目著,深感自己責任重大,認真而鄭重地點點頭。
「你們已經想好要問什麼了嗎?」奧黛爾略帶詫異的看向庫克和塔爾瑪兩人。她可是有一肚子的疑問,可又說不清楚該問些什麼,十分苦惱。
兩人用自信的眼神回望奧黛爾,「當然!」
——他們等這一刻已經太久太久了。
「第一個問題,這是什麼地方?」
被酒精麻痹了大腦的醉漢一號眼神惺忪,咧著充滿了酒氣的大嘴說道:「喂喂,這是什麼鬼問題?來了這兒還不知道是哪兒嗎?召喚場,是召喚場啦!」
聽完綱吉的翻譯,幾個孩子對視一眼,接著問道:「什麼是召喚場?」
「還能是什麼?你是從鄉下地方來的吧,連召喚場都不知道!」醉漢一號嘲諷地哈哈大笑道。
另一個人,醉漢二號也插話了進來,「你也別這麼說,這些王公貴族的齷齪事怎麼可能傳得出去?」
「說得也是啊。」
這種話真是讓人越聽越覺得不安。
「所以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圖卡有些沉不住氣了,任性如他可不知道什麼叫做忍耐。嗯,被三人組暴力鎮壓的不算。
幾人也都面色凝重地往下聽,誰也沒打斷醉漢的話。
「召喚場,當然是王公貴族們進行異世界人召喚儀式的地方啊。」
異世界人……召喚儀式?
終於來重頭戲了!
塔爾瑪打足精神,讓綱吉傳訊下一個問題,「什麼是召喚儀式?」
「你們問題怎麼這麼多啊?煩死人了走開!」
醉漢一號終於不耐煩的皺眉,酒精的作用本就使他頭疼欲裂,蒲扇似的大手趕蒼蠅般的亂揮,差點打到了離他最近的綱吉,幸好塔爾瑪反應夠快,及時把小不點拉了開來。
這不合時宜的發脾氣讓幾個孩子的臉色都難看了起來。
「呵!」
塔爾瑪冷笑一聲,一把搶過醉漢一號手裡捏著的酒瓶,晃了晃,可以,還有剩,隨即一把拉過他的領子直接往對方嘴裡灌。
這麼不老實一定是酒精分量還不夠!
幾個小孩膽戰心驚的看著突然黑化的塔爾瑪咧著惡魔般的病嬌笑容給醉漢灌酒,沒吞咽下去的酒液從口腔和鼻腔里溢出沾濕了醉漢身上的衣服。
感受到了痛苦對方想反抗,卻苦於被塔爾瑪有技巧性的壓制了,根本無法起身發力,只能痛苦的掙扎著。
知曉塔爾瑪過去悲催遭遇的庫克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塔爾瑪,你悠著點!要是他被酒水溺死了我們找誰問問題……」
這可不是誇張,沒看見那人都已經翻白眼了嗎?!
好歹知道要以大局為重,塔爾瑪暫且放過了對方,但這人似乎是被灌酒水太多了直接陷入了昏迷。
「呃……還好還有另一個……」庫克嘴角抽搐的說道,也不知道是陳述事實還是自我安慰。
他以後絕對絕對不能喝酒。
就算喝了也不能當著塔爾瑪的面喝,不然一定會死的,一定會!
「不需要,就這個。」塔爾瑪低頭盯著醉漢的臉沉默了一會兒,便幽幽的開口道。
話落,她乾脆利落的扯起灘在地上的醉漢一號,彎起膝蓋,對著對方的肚子來了個強有力的膝撞——
「噗!!」
瞬間吐出來意識有一瞬間清醒了的醉漢一號:「……」
圍觀的眾人:「……」
——好,好可怕!
庫克仔細看了看這個醉漢的臉,恍然大悟,這不是當初襲擊塔爾瑪的醉漢之一嗎,難怪下手這麼狠……
在今天撞到塔爾瑪手上真是不幸啊,為他默哀一秒,這也是自作自受了吧。
「什麼是召喚儀式?」
本就醉得不輕,又被塔爾瑪折騰的已經神志不清的大漢迷迷糊糊的回答道:「狙擊各項條件進行召喚,需超過三十人的召喚師通力合作,耗時七天舉行的儀式,但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
「我們是被召喚來的嗎?」塔爾瑪的聲音更低了,尾音有些不明顯的顫抖。
「你們?你們是誰啊?」
「就是住在水泥房子里的人。」庫克補充道。
大漢似乎恍然大悟,「啊,就是那群『瑕疵品』啊!」
瑕疵品?
聽見這樣的稱呼,幾個孩子的呼吸都不自覺的一滯——
這可不是什麼好詞啊。
庫克穩住心神,現在鈴木不在,作為這裡最年長的他必須負起責任,「你們進行召喚儀式召喚異世界人的目的是什麼?」
「是為了……得到召喚者。」
「為什麼要得到召喚者?」他追問道。
「因為,召喚者很強,他們一來到這個世界就能得到普通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獨有技能!成為召喚者的召喚主的話就可以驅使他們。」
說著,他臉上露出了某種不甘心的表情,「要是我也可以和召喚者簽訂契約的話,榮華富貴還不手到擒來!」
孩子們還沒消化完他所說話里的含義,旁邊的醉漢二號就迷迷糊糊的嘲諷道:「哈哈,就你?召喚者是王公貴族才有資格驅使的,你要有那資格還能留在這兒?」
醉漢一號被氣得臉頰更紅了,嘴裡罵罵咧咧都是不幹凈的話。
綱吉本還在盡職盡責的翻譯著,但才跟了兩句,塔爾瑪就捂住了他的耳朵說道:「綱吉,這些你不需要聽。」
綱吉懵懵懂懂的點點頭。
庫克繼續問道:「為什麼那些孩子會被稱為『瑕疵品』?他們也是召喚者吧,為什麼待遇相差那麼多?」
他已經知道那些和他們待遇差距巨大的「同類」都是什麼人了。
既然有所謂的「瑕疵品」,那麼,那些就是所謂的召喚儀式的「完成品」了吧。
兩個醉漢聽了庫克的問題后哈哈大笑,這響亮的嘲弄的諷刺的笑聲在這過於寂靜的深夜裡回蕩,讓孩子們心下越發的不安了。
只聽他們說道——
「活不長的召喚者有什麼用?」
……
活不長的……召喚者?
活不長?
完全沒理孩子們的心情,那邊兩個醉漢還在肆意的發泄著他們的情緒。
「現在被證明的活了最久的也才五年吧。」
「花了那麼多錢結果召喚出來的居然是個瑕疵品,真是浪費!」
「說什麼呢,召喚儀式的成功率本來就低。」
「就是一直不成功所以才被上司罵的啊,這種運氣的事情憑什麼怪我頭上啊?說到底明明是那幾個小孩太沒用了吧!」
「既然是『瑕疵品『還不如在中途死了算了,還活著幹嘛!」
「說起來那幾個小孩生命力還挺頑強,這麼久居然還沒死呢。」
……
「夠了,別再說了!」
奧黛爾尖叫道,她情緒失控的推倒了負責翻譯的綱吉。
同樣情緒低落的塔爾瑪立刻反應過來,扶起了小孩生氣的瞪著奧黛爾,「你幹什麼?」
「閉嘴,我是比利亞家族的繼承人,你才是憑什麼這樣跟我說話!」
情緒失控女孩已經完全不管別人聽不聽得懂她的話了,她眼神陰鬱,只想發泄自己即將爆炸的情緒。
奧黛爾從來都是個聰明的孩子,僅從這些人隻言片語里就徹底明白自己的處境了——
絕望的註定死亡的未來。
活不過五年?開什麼玩笑!
這些天,從來都生活的肆無忌憚、養尊處優的她學會忍耐,學會了低頭,學會了許許多多曾經絕不可能去碰的事情,為的是什麼?是能夠堅持下去,堅持到回家。
但現在呢?
現實告訴她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再怎麼忍耐她也註定短命,註定要死。
憑什麼!
憑什麼!!
「你們在幹什麼?」
冷靜的聲音一如既往,回頭果然看到了鈴木蒼白的面容。
衣著簡單老舊也掩蓋不住少年挺拔身姿,他站在路燈投下的光影之外,像只融入了黑暗中的幽靈般悄無聲息。
他步入燈光之下,又像是座絕不會坍塌的高塔般,使庫克和塔爾瑪兩人不穩定的心緒逐漸安定了下來,他就是這個三人小組中的支柱。
「鈴木……」
庫克的臉上還是有些難看,想和對方解釋一下他們得到的情報又不知該如何告訴對方這殘酷的消息。
鈴木冷眼掃過地上那兩灘糟糕的醉漢,那難聽的嗓音還在大肆嘲笑。
雖然沒了綱吉的翻譯,鈴木本身也差不多能聽懂他們的對話內容了,儘管從這些傢伙的臉上看直接就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鈴木無奈的嘆了口氣,「我知道發生什麼了,先回去吧。」
在這種情況下依然從容不迫的鈴木成了孩子們里的主心骨,庫克和塔爾瑪就不說了,連奧黛爾和圖卡也不自覺的照他說的做了。
那兩個大人就那樣躺在牆角,已經沒有孩子有心情理會他們了。
回歸的路途明明短暫得不行,簡陋的水泥房近在眼前,這距離卻給人的感覺卻異常漫長,讓人窒息的沉默在幾人之間蔓延。
回到屬於他們的小屋裡,對話開始了。
「鈴木,你老實回答我,關於召喚者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先開口的是庫克。
無論怎麼想這傢伙的態度都太淡定了!
不可能在初次知曉這樣的事後還能保持這樣的冷靜的,這讓他聯想到了之前鈴木從傳送陣里回來后那陰沉的幾天。
平時他們三人幾乎都是在一起行動的,唯一只有那次是不一樣的。
那次為了讓鈴木進入,他和塔爾瑪在費心和大人們周旋。
果然,鈴木的回答毫不意外。
「沒錯。」
這淡然的態度讓人火大,庫克忍不住揪住鈴木的衣領質問道:「既然知道那為什麼不說?看我和塔爾瑪費心的收集情報很有趣嗎?!」
「庫克!」
塔爾瑪看這一觸即發的氣氛,不贊同的叫著庫克的名字。她也一樣大受打擊,但這不是內訌的理由。
「你們知道了有什麼好處嗎?」鈴木說道。
「什麼……」
庫克和塔爾瑪立即反應過來了,轉頭看向另外三個孩子。
綱吉還小,沒太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但另外兩個的反應可就太明顯了——
怔愣的、不敢置信的神情,他們神情獃滯的看向某一個角落,空洞的眼裡卻儘是虛無。
那是名為絕望是情緒。
他們突然理解鈴木的行為了。
那個時候的他們,那個時候還沒有堅強內心的他們,要是知道了這件事估計會和奧黛爾他們一樣吧。
不知所措、惶恐不安,彷彿被整個世界拋棄般的絕望會把他們尚且稚嫩的心和脊樑壓垮!
失去了反抗心的他們,當真只有等死這一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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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三人對魔素暴走的現象,一開始因為知識有限,一直以為自己是感染了什麼病,得了不治之症。就算後來知道了這不是病,也習慣性的稱呼它為「病」。
除了綱吉外,奧黛爾和圖卡是不知道「病」的存在的,因為沒有人告訴他們。綱吉自己對「病」了解的也不多,懵懵懂懂的不清楚「病」的危害,也沒有主動提起。
意思就是說,奧黛爾和圖卡是真是認為,這是和漫畫情節一樣的機遇,不排除塔爾瑪刻意引導他們這麼想的嫌疑。
所以一開始的期待越高,得知真相后,絕望就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