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錦鯉
雨落平靜的說著,似乎在說別人的事一般。而顧研華聽著,濃濃的寒意卻是自心底攀升而起。她踏出這長樂宮一步,便是要有數百無辜之人陪葬,王太后,她怎麼敢。
顧研華心中憤怒至極,卻又無可奈何,無計可施,沒多時心底的憤怒儘是化作了滿腔的悲憤和不甘。
王太后此舉是想將她當成金絲雀一般豢養在這奢華的宮殿之中,靜靜等待著肚中的孩子一出世。孩子的生辰也便到了她的死期,虧她昨夜裡竟還險些沉浸在這虛假的安穩之中無法自拔。
余怒之後便剩了膽顫心寒,顧研華坐回軟塌上,雨落立刻退到一邊,剛好是既能聽到顧研華的召喚又不會使她感到厭煩的距離。
即便心中煩悶,顧研華也不得不承認,雨落不管從哪一點來看都是極為訓練有素的優質宮女。顧研華因為姑母的關係,也曾多次出入過北齊的皇廷宮宴,那些個侍女比起雨落來說差了可不是一星半點。
「既然哀家不方便出去,那你派幾個人過去太醫院的醫館盯著,半個時辰回來給哀家彙報一下芸香的情況。」顧研華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道。
她此時的開口既是要求,同樣也是在試探,她想知道王太后可以容忍她到什麼程度。
「是,娘娘。」雨落的聲音依舊恭敬,依舊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順便給哀家尋些解悶的物件東西,尋不到便給哀家帶幾本遊記雜記也是可以。」顧研華念念有詞。
「是,娘娘。」似乎雨落除了這三個字旁的字一律不會說一般。
「嗯,這些事派給旁的人去做就可以了,你,還有你,你,過來給哀家說故事聽。」顧研華心思微動,卻是提出了這麼一個要求。
「這……」雨落眼中閃過一絲困惑,第一次回答有了遲疑。
「怎麼,哀家這麼小的吩咐,都要回去請示太皇太后嗎?」顧研華臉色突然沉了下來,語氣甚是不耐。
「奴婢不敢,」雨落連忙躬身請罪,只是語氣之中卻是未曾聽出多少的驚慌,「只是奴婢嘴拙,怕是擾了娘娘的雅興。」
顧研華聽了她的話,卻是沒有如同她所預料的那般強制性的要她回答些問題。
顧研華甚是不以為意隨口應道:「無妨,你會講故事便講,不會講去尋幾個會講的丫頭來伺候哀家不就行了嗎。」
雨落抬起頭,有些詫異的看了顧研華一眼,她突然有些看不透眼前這位無比年輕的太後娘娘了。「多謝娘娘不罪之恩,奴婢這就去安排,娘娘稍等片刻。」
顧研華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盞,輕抿著,眼神之中一片晦暗。
之後的幾日皆是如此,太皇太后似乎將顧研華遺忘了一般,她每日里變著法的從那些個宮女嘴裡了解著南國的種種,然後聽著宮女傳來的芸香日益好轉的消息。
這幾日的生活對於顧研華來說簡直如同升入仙境一般,她自打從北齊來到南國,還未曾過過一天安穩日子。
然而玉乾殿之中的王太后卻是煩心的很。
「啪」,瓷器砸到地上破裂的聲音,伴隨著王太后的怒火,「你,你繼續說下去。」
地上那人頭近乎都要低頭地上,他聲音都是有些發顫的開口道:「回,回娘娘的話,近期坊間確實是冒出了這般傳聞。據微臣手下收集來的消息,卻是從那日遇襲開始。」
「那晚的次一日,據說是坊間有人打到一條世所罕見的大鯉魚,然後烹其時卻是從其腹中撿出一張紙帛,上書,上書,微臣不敢說。」李侍郎說到這裡已是汗如雨下,身子抖如篩糠。
「說。」王太后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在李侍郎聽來卻是比先前怒聲呵斥更為的可怕。
他哪敢違了王太后的命令,終於是期期艾艾的開了口:「上面寫著『妖后,妖后禍國』。」
「啪」的一聲脆響,先前王太後面前的茶盞被她一手揮到地上,摔得粉碎,其中一片玻璃碴濺甚至到了李侍郎面前。
「你說你的。」王太后一記眼刀飛過去,冷聲喝道。
也不怪李侍郎嚇得這般樣子,實在是先前許多敢於忤逆或者惹怒了王太后的官員,可是在大堂之上,在主管大臣面前被杖殺。
精製的木板打在皮肉上,那一下一下的入肉的聲音,那一聲一聲的慘呼,實在是讓人聽得怕到了骨子裡。
李侍郎深吸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緩一下,「之後這消息竟是在短短的三日時間裡便是在都城之中傳的沸沸揚揚,甚至促生了許多荒誕至極的說法……」
「微臣想來,此事必是有幕後黑手,企圖在都城之中攪起風波,擾亂朝綱,其心可誅。再來稟告與您之前,微臣已是囑咐手下去查此事,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將這居心叵測之人從都城之中揪出。」
王太后聽著李侍郎後面的話,眉間的褶皺總算是舒展了幾分,養著這一幫子官員總還是有些用,還不算是太草包。
李侍郎偷眼觀察著王太后的神情,他見她臉色似乎有些好轉,心中也是大大鬆了口氣。他接著說道:「微臣以為,此次攪動風波的這群人與那晚的刺客必是同一人指示,或者說是同一勢力所為。」
「微臣想請太皇太後娘下令,徹查那晚在場的可疑人員。能做出這兩次事情,並且時機抓的如此巧妙,此人極有可能是我南國內部的蛀蟲,而且很有可能權勢極大。」
「哦?」聽著李侍郎的彙報,王太后饒有興緻的挑挑眉,似乎先前發怒摔茶盞的並不是她一般,「這些話是誰讓你說的?」她沒有繼續追問李侍郎傳謠的事情,卻是問起了一個似乎並無干係的事情。
李侍郎原本以為王太後會問他如何徹查又或者是懷疑什麼人,他滿腹的草稿早就準備好了,就等王太后問出,他隨時都能開始侃侃而談。
可是王太后卻是突然問起這個,他一瞬間有些怔愣,但是很快他便體察到了王太後文化之後的深意。
他一個吏部侍郎,雖說官銜已不算低,可是在王太后眼中著實的有些不夠看。並不是說他自己推斷不出這些彎彎繞繞,只是說他哪來的膽子敢在太皇太後面前嚼舌頭。
李侍郎剛剛平復下的心情此時卻是再次緊張了起來,確實是有人提點他到太皇太後面前彙報的時候應該怎麼說,可是那人末了卻是叮囑道莫要說出是他所為。而且,若是說出提點那人,他又如何賺的太皇太后的青睞。
「並無人讓微臣在太皇太後娘娘面前如此說,先前所說確實是微臣所思,微臣一時語快,還請娘娘恕罪。」李侍郎一邊說著,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便是行了下去。
王太后打量著李侍郎,似乎在思索他的話的真實性一般,少頃她突然開口:「那既然如此,此次調查之事便交由你全權負責,如有人妨礙公務,嚴懲不貸。」
之後李侍郎直到走出玉乾殿,整個人還都有一種不真實感,要知道,吏部本就是油水比較多的部門。能在吏部被太皇太后委以此等重任,且先不說他能夠一次賺的盆滿缽溢,單是對他未來的仕途官場上的聲譽都是有著極大的裨益。
李侍郎瑞出去之後,紅嬤嬤便從一邊的插屏之後走了出來,「娘娘,這些人著實可惡,罪不可赦,是否派人……」她一邊說著一邊比劃一個手抹脖子的動作。
王太后聽了聽她的話卻是沒有回應,只是眼中流露出的狠厲之色暴露了她真實的想法。「紅嬤嬤,你去把李潛給哀家照過來,哀家吩咐他有事。」
果然如此,紅嬤嬤心中瞭然。說起李潛此人,紅嬤嬤都是有些后怕。可以說,李潛,是王太后隱在暗處最為鋒利的一把匕首。沒有知道他真正姓甚名誰,家在何方,是什麼樣的來歷,就連跟在王太後身邊數年的紅嬤嬤都不知道。
李潛和他身後的一股勢力,就好像是幽靈一般環繞南國的朝堂之中,唯王太后之命是從,王太后對他及他們亦是絕對的信任。他們完成著王太后想要處理卻又無法放到檯面上來的事情,他們存在在每一個南國大臣貴族心中,他們沒有位分官銜,卻有著無人敢小瞧的權利和威懾力。
紅嬤嬤按著王太后吩咐的特殊的聯繫法子,重重波折終於是將易容成普通侍衛的李潛帶到了玉乾殿之中。再之後王太后便屏退了眾人與李潛兩人密談著些什麼,這兩人的交談有時候很大程度上是在決定南國未來的走向的。
李潛從王太后的寢宮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是微微擦黑了,他急速的走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他的步子就再也慢不下去了。也許是從她離開開始?也許是從她進宮開始?也許是從她變得位高權重開始?他有些記不清了……
突然他極速前進的步子卻是突然停下,就好像本來很快很快的節奏被硬生生斬斷一般,讓人錯愕。而李潛卻是自然而然的樣子,或許這也是他的怪癖之一?他有些自嘲的想著,畢竟在那些人眼裡,他是又神秘又古怪又可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