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故人
他隱在外圍繞著的竹林之中,回望著朦朧淺淡的夜色之下金碧輝煌的玉乾殿,玉乾,玉潛,玉兒……他眼神複雜的望著,後悔、痛惜、掙扎,種種情緒終於是化作了唇邊的一聲輕嘆。
李潛望著望著卻是突然一個激靈,以他的敏銳程度,有這樣的反應必是意味著有事情要發生。他無暇再去顧及那些舊事故人,玉兒說過,錯過是過而非錯,既然非錯又如何能挽回的了,終究是造化弄人罷了。
他搖搖頭不再去想那些斬不斷理還亂的舊事,他轉身大踏步的離去,一邊走一邊思索著究竟是哪裡不對,為何他心中會生出如此不好的預感。
錦鯉腹中取出紙帛這等事情實在是舊把戲,但凡讀過幾本史書的人如何能不知道,可偏偏坊間的百姓最為信這一套,信這些個牛鬼蛇神的東西。李潛一邊思索著,眼中流露出他慣常的濃濃的嘲諷之色,也不知是在嘲諷那些淺薄的百姓,還是在嘲諷那幕後之人,還是在嘲諷這萬丈紅塵世間種種……
做出這等把戲的不外乎兩種人,文帝太子舊部,或者是那些個不死心的曾經的皇子做的,要不就是別國派來的細作作亂。可以現在南國對別國人身份的嚴格管控,前者的可能性自是更大一些。
李潛在心中羅列著最有可能生事的幾人的名單,不過是些垂死掙扎的可憐人罷了,做不出什麼大風浪,這也是王太后的觀點。今日在玉乾殿之中他與王太后密探如此之久,本就不是因為紙帛之事,那隻不過是避人耳目的幌子罷了。
至於所商談之事,想到王太后對他說的那些想法,李潛眼中劃過一絲瘋狂之色。正在此時,不知從哪裡冒出了一個人對著李潛恭恭敬敬的行禮道。
李潛心中不悅,這一聲呼喊恰恰是打斷了他的思緒。所以他的語氣也是十分的陰沉:「何事?」那人卻似乎絲毫沒有打斷了李潛的自覺性,他自顧自的湊上前附在李潛耳邊低語著些什麼。
李潛一邊聽著眉頭卻是越皺越深,突然卻又是舒展開,一向冷麵沉默的他嘴角甚至攀上了絲絲的笑意,似乎聽到了什麼天大的好消息一般。
「嗯做得好,帶我去看看。」彙報之人聽到李潛難得的一句讚賞,哪怕只有寥寥數字,但也足夠他歡呼雀躍許久了。
而此時的顧研華正懶懶的躺在軟塌之上,聽著紅菱跟她彙報著芸香的恢復狀況。紅菱也是從顧研華搬進長樂宮第一日便跟隨著伺候的宮女之一,之前的那個雨落與其說是來伺候顧研華的,倒不如說是王太后將自己的心腹放在顧研華這裡監視著她。
而以雨落的手段能力,當然不會僅僅限於在這小小宮殿之中看著一個沒權沒勢的異國郡主。也可能是看顧研華每日安安靜靜的享受著,不提過分的要求,也沒有試圖去聯繫旁人試圖逃跑,雨落也漸漸放鬆了警惕,將長樂宮的一幹事宜逐漸交給旁的那些宮女,自己去忙自己的正事去了。
「紅菱,你入宮多久了啊?」顧研華聽完紅菱說的之後,捏一塊案几上的小茶點,然後一邊嚼一邊有些含糊不清的問道。
「回娘娘的話,奴婢入宮已有八年了。」紅菱看著顧研華憨態可掬的樣子,心中有些想笑,可是面上卻是不敢有絲毫的造次,一板一眼的回答著顧研華的問題。
「這麼久了啊,那你想不想家,當初為什麼要進宮的呢?之前是在哪裡當值?有沒有什麼趣聞軼事的快說與我聽聽。」顧研華如同連珠炮一般一口氣問出了許多問題,甚至用了「我」的自稱。
紅菱聽著顧研華平易近人的問話,再加上這幾日的相處,她也慢慢放鬆了心中的局促。她微微笑著回答道:「娘娘,您這一口氣問了奴婢這麼好些問題,奴婢可是從哪裡說起。」
「你一件一件說,就從你為什麼進宮開始吧,我悶在這長樂宮之中實在是無趣,總算是找到個能陪著說說話的了。」
紅菱聽著顧研華甚是急切的語氣,心中終於是放下了最後的警惕和忌憚。這個來自異國的嫁過來的郡主,雖說已是太後娘娘,雖說腹中已有皇嗣,可終究是個只有十六歲的年輕姑娘罷了。在同一個地方呆的久了,又不能出去賞玩,可算是悶壞了。
「好,娘娘您別急,奴婢就一件一件講給您聽,可別把您悶壞了。」紅菱放鬆下來之後,與顧研華的對話之中,語氣也不復先前那般拘束。雖是恭敬依舊,可也添了幾分鄰家姐姐的味道。
「奴婢十六歲進宮,倒也沒有什麼太多的緣故,家中還有幼弟和兩個妹妹,奴婢是長姐,進宮拿了月錢也能為家裡減輕些負擔。」紅菱語氣依舊平靜,就好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一般。
顧研華卻是聽出了這短短几句話背後的心酸無奈,平民百姓家的姑娘進宮,要受多少累吃多少苦,要流多少淚受多少委屈。但凡有點法子的平民人家怎會把好好的女兒送到宮裡去,顧研華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握握紅菱交握著放在身前的手。
紅菱有那麼一瞬間險些沒控制好,眼淚就要掉出來。原來深宮之中人心涼薄,不僅讓人的心不斷的冷起來,也讓人的心在突如其來的溫暖之前變得更加的脆弱。
有時候,一個眼神,一個簡單的呵護的動作,卻足以擋住整個世道的寒風……
紅菱用最快的速度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繼續說著:「奴婢初進宮便是去了褚秀宮,那是當初的麗妃,不不,許氏的宮殿。」紅菱說到這裡卻是突然色變,像是說道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
紅菱突然伸出手掌摑著自己「是許氏,是許氏,真該死,這一張嘴一天到晚的胡說八道。」紅菱突然的反常卻是把顧研華嚇了一跳。
少頃,紅菱也意識到了自己突然的動作嚇到了不了解當年事情的顧研華。她連忙開口,聲音卻是壓得極低,說之前還向著四周望了望,在發覺並無什麼人之後,她開口解釋道:「娘娘,您有所不知,現在『麗妃』二字可是這後宮之中的禁詞,您可千萬別說也別打聽。」
「哦?」顧研華一副突然有了極為濃厚的興趣的樣子,她微微傾身湊到離紅菱更近的地方,「反正這裡只有你我二人,先前她們都被我遣出去了。」
「娘娘,不可說,不可說,這可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禁忌。」紅菱卻是一邊後退著一邊把頭搖的像波浪谷一般。
「紅菱!」顧研華一聽竟是與王太後有關,她哪肯放過了解王太後過往的機會,「這是哀家的命令,哀家命令你說,出了什麼事哀家擔著。」不得已,顧研華索性將身份擺了出來。
紅菱卻是一副要哭了的表情,她現在悔的腸子都要青了,若是被雨落姑娘知道她私下裡竟是將當年那些舊事說與太後娘娘,只怕前者會扒了她的皮。
可是這邊問的可是太後娘娘啊,給她八百個膽子,她也不敢違了太後娘娘的命令不是。紅菱索性咬咬牙,晚死一刻是一刻,她也湊近了顧研華,將當年的舊事娓娓道來。
當年的王太后也沒現在這般風光無限權勢滔天,當初的後宮,麗妃娘娘是最受寵的妃子。麗妃娘娘一曲折袖舞名動天下,身姿綽約,體態妖嬈,當年的皇帝微服尋訪之際偶遇美人。
當年的美人只以為這風度翩翩氣度不凡的公子是哪家的少年郎,兩人很快的相知相約,後來知曉了這貴公子的真實身份之後,麗娘忍痛拒絕了皇帝求娶其入宮的請求。苦居深宮,失了自我,失了自由。若是得不到一個男人徹徹底底的愛,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麗娘一席話確實振聾發聵,震驚著這個時代人的保守又脆弱的神經,震驚著皇帝的心,也更加堅定了皇帝迎娶她的決心。
不得不說當年的皇帝也是個情種,這般敢為天下先的精神,確實是夠魄力。畢竟這可是三妻四妾的古代,這個皇帝竟是真的要搞起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把戲,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韙。顧研華在心中感嘆著當年的皇帝的不理智,可是心中卻是沒來由的生出几絲羨慕。
才子佳人可是當年傳頌許久的佳話,皇帝對麗娘的寵愛可算得上是登峰造極。麗娘艷貫後宮,即便是當娘的皇後娘娘,嘉貴妃都是只能暫避其鋒芒。
可終究樹大招風,皇帝獨寵一人,這等行徑已是完完全全刺激到了諸多大臣的底線。後宮納妃本就是皇帝均衡各方勢力的一個重要手段,可是現在皇帝獨寵一個沒什麼來歷背景的野丫頭。
紅菱說著當年的故事,顧研華一邊聽著一邊自行在心中補上那些簡單的故事背後的深意,然後紅菱在說到當年的皇帝是如何荒唐又浪漫的寵愛著麗妃娘娘的時候,卻是突然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