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女將軍

第76章女將軍

「陛下，老臣惶恐。」

趙霽抬手，「不必避諱朕，朕知道你心裡的想法。當年陸家滿門英烈血灑青瀘城，拚死保下的疆土，卻被先帝和一群誤國書生親手捧著送給了東胡。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朝局仍舊是一片混沌，邊境百姓仍舊不得安寧。朕在這有生之年，實在是不知道應該如何，才能讓葬在北境的英魂安息啊。」

「陛下……」陸震向趙霽行了一大禮。

趙霽伸手，吳光便過來將趙霽慢慢扶著坐起來。

「陸卿此次北境之行，朕允了。」

趙霽一字一句，「相信陸卿想做的事情，也是朕心中所想的。你，且去做吧。」

＊

四十多年前，陸門兒郎戰死沙場，朝廷以女將之血祭軍旗，將青瀘十八州拱手讓給了敵國東胡，陸家一片殘破，只剩了一個剛足年歲的陸震，守著滿屋子的靈位。

曾是開國元勛的陸家，就此沒落。

又過了二十年，彼時朝廷積弊已深，內憂外患，邊境縷遭侵犯，就連國力不及大羽的西涼、大周也頻頻來犯。

此時陸震膝下已有一子，毅然決然為朝廷獻身，征戰西涼，逼退了敵軍，迫使西涼割讓九州之地、簽署盟約，換取了西北邊境二十多年的平靜。陸震因此獲封「護國將軍」的榮稱，重修陸家府邸。

但，朝堂上仍是文官當道、迂腐不堪。

先帝忌憚打壓，文官構陷排擠，陸震在朝廷的際遇仍舊十分糟糕。

彼時，還是個王爺的趙霽找到了陸震。

陸震問，殿下尚且無權無勢，能給臣什麼？

趙霽說，本王如今什麼都給不了你，但以後，本王會給你你想要的。

陸震問，殿下可知臣想要什麼？

趙霽說，本王知道。陸將軍心中之所願，也是本王的夙願。

三年後，先帝駕崩，身為護國將軍、手握兵權的陸震擁護趙霽登上王位，在京城掀起了一陣血雨腥風。趙霽登基之後，立刻將朝中文武百官進行了一次大整改，又開始整肅地方積貧積弱的困境。

十多年來，趙霽一直在努力達成他的夙願。

陸家宗祠恢復，護國將軍府邸重新建起，陸震成了朝中最有權勢的功臣。

可他知，自古功高蓋主不得善終，恰逢長子陸之驍征戰東南邊境大勝大周，獲封「驍勇將軍」稱號，他便將手中的權利轉交給了長子，而自己空有「護國公」之名。

這麼多年，也沒能將他那顆寒涼的心重新焐熱。

這麼多年，他閉上眼，想到的竟還是叔祖父、父親、叔伯以及哥哥們戰死沙場的慘烈，想到的還是姐姐嫂嫂不得不拿起長槍遠赴沙場，想到的是陸家軍在戰場上奮力搏殺，以自己的血肉之軀來維護大羽的邊境。

可，結果呢？

「老爺，天氣寒涼，您怎麼不在屋子裡呆著？」管家給陸震拿了件衣裳，「老爺從宮裡回來之後，便一直站在這裡。可是記掛著大小姐和三少爺嗎？」

陸震由著管家給他披上了衣裳，眼睛卻還是望著北方的天際。

許久后，他問：「阿良，你在陸家多久了？」

「小的從小陪著老爺一起長大，怎麼也得有五十餘年了吧。」管家不假思索。

「算一算，父親和大哥，走了也該有四十幾年了。」眼底染上了悲傷，陸震長嘆了一口氣，「想想這府宅，當年是何等地熱鬧？盛極必衰啊，盛極必衰。陸家，想是已經走過了最鼎盛的時期。怕是……真不知道如果是大哥在的話，陸家，會不會是另一番景象？」

「老爺！」管家聲音悲愴，「老爺今日為何突生如此感慨啊？」

「這人年紀大了，就容易傷春悲秋的。這段時間，總是想著當年和叔伯兄長在這院子里練武。在所有兄弟中，我年齡最小、資質最差，父親也就由著我在一邊瞎玩。大哥是資質最好的，所有長輩都誇他一定會繼承老祖宗的衣缽，可父親對他卻是最為嚴厲。當年他出征北境，以少制多，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父親知道了，別提有多驕傲了……」

四十多年了。

這陸府，竟已這般沉寂了四十多年。

哪怕他此時膝下有四兒一女，卻也不及當年的陸家來的熱鬧繁華。

「……幾個孩子里，之驍最沉穩，行事作風倒是有幾分當年大哥的模樣。不過若論以性子，大哥倒是沒有他冷靜自持。如此說來，知遇那跋扈又張揚的性子，倒是與大哥最像的。」

提及兒女，陸震總算是有了幾分欣慰。

管家也是疼愛陸知遇的，點了點頭，「大小姐天生便聰慧，若不是生作了女兒家，怕是比大少爺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不，知遇比之驍還是少了些穩重在的。只不過，這知遇的智謀確實是不比他大哥差。」

說到這裡，陸震又斂了隱在嘴角的笑意，神情複雜，「可，慧極必傷。若是知遇不能收斂下她的心性，在這皇城之中，怕是要同當年大哥一樣，樹敵無數了。」

管家在一旁聽著，雖不做聲，心裡卻跟明鏡兒似的。

自打有了被先帝打壓的前車之鑒后，陸震這麼些年一直都小心翼翼、低調行事，從不邀功，從不喜出頭，只做自己本分內的事情。

同時，他一直要求入了朝的長子陸之驍也要謹言慎行，且不可過分張揚而給自己、給陸家惹來麻煩。除了陸之驍之外，其餘幾個孩子均無心朝廷，他便也不強求，任由著他們去了。

陸之遙性喜江湖自由，常年不回京城；陸之彥性情直爽不愛受約束，更是憎惡朝廷的爾虞我詐；陸知恩就更不用說了，話本就少，不怕他主動招惹麻煩。

獨獨，陸知遇作為唯一的女兒家，平日里嬌縱慣了的，凡事隨心而為從不拘常理。

如今她嫁入了皇家，捲入了宮城漩渦，秉性又張揚不知收斂，倒是叫人最擔心的了。

＊

向京城遞過去的求援信函已經好些時日了，在潁州府衙中急得團團轉的萬友青沒等來京城的援兵，反而先等到了從潭州上來的陸知遇，以及她領的七千新兵。

當聽到潭州那邊趕過來援助的主帥居然是個女子，萬友青當場就發怒了，把桌上的所有東西一下掀翻在了地上，拍著桌子，「我潁州如今面臨的是十萬人圍城！這個杜無為倒好，他給本官派來的是個什麼角色？黃毛丫頭嗎？他以為打仗是在過家家嗎？啊？」

下人跪在地上直哆嗦，小心翼翼道：「聽、聽說，領兵的主帥好像還是、是哪一位殿下的妃子。」

「什麼？還是個王妃？」

萬友青眼睛都氣圓了，吹著鬍子，「這個杜無為簡直反了天了！平日里他就處處同本官作對，如今本官面臨這種處境，他得意了！高興了！我告訴你！我潁州要是被攻破了，你杜無為也討不了半分好果子吃！」

這時，外邊有個差役急匆匆跑進來，「大人，那位女將軍到門口了，要見大人您呢！」

「攔著！不見！」

「可……」

「是王妃又怎麼著了？真是笑話！王妃出來打仗，受寵的王妃會被派出來打仗嗎？」萬友青氣得口不擇言，「這種王妃，定是在宮城裡沒什麼地位的，不見也罷！」

「可是……」

「萬大人這般大的火氣，可是因為覺著本帥不配來解你這潁州之圍啊？」

女子的聲音擲地有聲，大有不容挑釁之威權。

萬友青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看向剛才跑進來的差役，壓了聲音，「怎麼沒攔著！」

「回、回大人，小人實在是攔不住——」

「本帥是來幫助大人的，萬大人為何要攔著？」

說話間，陸知遇已經走到了萬友青跟前不足三尺遠的距離，見萬友青遲遲沒有反應，不高興了，「萬大人，且不說本帥今日是行軍前來解救大人，單是王妃這個身份，萬大人至少也該行個禮吧？」

萬友青依舊不動。

左逸皺了眉，喝道：「放肆！見了陵王妃還不行禮！」

「下官見過陵王妃。」

萬友青不情不願地行了禮，絲毫不把陸知遇放在眼裡似的，上下看了看，哼笑，「不知陵王妃今日前來，是打算如何解我潁州之圍啊？」

「萬大人真是說笑了，一個『不受寵的王妃』如何能解你潁州之圍？」

陸知遇看了眼地上的碎片，拿腳掂了掂，冷笑，「本帥今日不是以王妃的身份來見萬大人的，而是以——陸將軍的身份，來相助的。不知萬大人覺得，本帥作為陸門之人，有沒有資格來領你的兵、破著十萬圍城啊？」

萬友青臉色一變，眼神中多了驚愕和質疑，「王妃姓陸？」

陸知遇沒回答，側臉用餘光看了左逸一眼。

左逸會意，便道：「陵王妃是京城護國公陸震的嫡女、驍勇將軍陸之驍的妹妹，更是當年被稱為『鐵騎無敵』陸華大將軍的侄女。」

萬友青一聽，神情從質疑變成了討好，連連道：「原來是國公爺的千金，下官失敬、失敬！來人！還不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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