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會失蹤
幾日後,襲暗終於知道那股不安是為何了,百里會失蹤了。
幾乎是消失的無影無蹤,首飾衣物一樣都沒有帶走,屋中甚至仍殘有著她的氣息,只是少了她的人。
同時,派出去的家丁回報,李森也消失了,所有的商鋪都已被轉賣,彷彿一夜間種種痕迹都被沖刷乾淨,一絲餘味都沒有。
襲暗震怒了,帶上銀甲騎沒日沒夜的搜城,火光照亮了整個長安,飄渺的熱度沒有給晚秋帶來絲毫暖意,剛毅線條的臉顯得幾近殘酷,披著銀甲的戰馬反射出明亮的火把,照著襲暗手中不斷揮舞的蛇紋長鞭。
即使戰馬追出來城外,還是一樣,人離去了,也抽空了他的心。使得原本斑駁的心被再度血淋淋的扯開,掙扎著跳動。
「我捨棄過你一次,便不會再放手。」她的聲音溫文卻不失堅定,如今再想起時無疑只是往傷口上撒鹽而已。
坐在他們曾促膝長談的涼亭,襲暗單膝屈起,另一隻腿隨意的伸直一邊,臉上有著無盡的荒涼。冷風吹著高大頹廢的身子,帶著不甘襲入冰涼的肌膚里,漏出幾縷,帶著嗚咽般的哭聲捲起少許塵土。
天空飄落幾片雪,風氣雲落,緩緩擺動孱弱的身子,少許落在襲暗的發上,略帶濕意的眼眶上,堅挺的鼻樑上,慢慢的化為液體被吸附開來。雪漸漸下大,夜空開始明朗,白的讓人睜不來眼,肆虐著冷清的庭院。
肩上一暖,一件雪狼披風披在了襲暗的肩上,修長的手指覆上肩上的柔荑,緊閉的雙眼在瞬間變得雪亮,然而,在面前的是柳絮,帶著不舍,帶著心疼:「爺,雪下大了,回去歇歇吧。」
眸中的黑亮漸漸黯淡下去,化成一潭凍水,失了生機:「你退下吧。」
「爺。」
襲暗閉上眼,重又靠在亭柱上,柳絮無奈的退下,哀幽、清冷。
「你放我們走吧。」
「不可以。」
「為什麼!」
「因為你名義上是我的女人。」
「怎麼,怪我壞了你的好事?」
「我只想知道,你花了多少錢買我?」
恍如隔世般,軟軟的像躺在雲里,努力抬起似有千金重的眼皮,好黑,是晚上嗎?一口氣上不來,百里會禁不住咳了起來,卻發現自己連咳的力氣都沒有,全身發麻般癱軟。
慢慢地,沉悶的腳步聲靠近,伴著磕碰雜物發出的尖銳聲,一隻手扶了上來,帶著餿霉的氣息:「孩兒,你醒了,我的孩兒……」
瞳孔因恐懼而放大,想掙開身卻絲毫使不上力,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是李如,如鬼魅般糾纏上了她。
這裡是哪?是後院嗎?自己怎麼會在這,太多的疑慮困擾著百里會。屋裡黑的不見一絲光亮,好沉悶。
李如見她醒來忙躺下來,偎在她身邊,口中仍是瘋言瘋語:「娘在這……」張開口,既然連喊得力氣都沒有:「救命,襲暗。」呼出口的只有几絲薄弱的氣息而已,無力更加深了恐懼,順著眼角,淚急急的湧出。
試著動了動手腳,疼痛中帶著麻木,難道是麻木了嗎?襲暗,快帶我出去,你找不到我了么?
牆角處,突然一絲光亮透了進來,夾帶著几絲寒風,但是僅一下,又恢復成一片死寂的暗色。使足了勁,卻還是未能吐出一個字,汗自頰邊緩緩流了下來。
李如起來后又轉了回來,手上多了一碗飯,原來剛才是來送飯的。
「孩兒,乖,娘喂你。」說著拿起湯勺往前送,飯粒沾了百里會一臉,屋裡根本沒有任何光線,只能盲目的一勺一勺往下倒。拿起衣袖胡亂的擦拭著百里會黑暗下的臉,突然在僅有的一刻安靜后爆發了,碗起破碎聲。「啪!」的一聲碰撞上屋內的桌椅,飛濺開來:「娘做的不好吃嗎?你怪娘嗎?你怪娘嗎?」從低泣到哀嚎,到最後的歇斯底里:「你原諒娘吧,你原諒娘吧……」一聲聲劃破夜空,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襲暗輕顫了下眼睫毛並未睜開,這樣的哀嚎對他來說不是第一次聽到。
百里會不知道李如是什麼時候安靜下來的,只知道自己怕極了,昏昏沉沉的睡了醒,醒了又睡。在這間黑屋裡,自己甚至不知道黑夜與白天的區別,睜開眼與閉上眼一樣,添不了其它的色彩。
恍恍惚惚間,一絲稍亮的光闖了進來,微微一顫便消失了,又是來送飯的吧。
始終想不出自己怎麼會在這,還有全身為什麼綿軟無力,是誰將自己關到這的,如果要害她,為什麼不直接殺了她。她根本不清楚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自己是何時進來的,之前的一切太正常了,絲毫沒有蛛絲馬跡。
一動也不動的呆著,隔絕了人世的動脈,血液也變得冰涼涼,有的只是李如的瘋言瘋語及時不時的痛哭哀叫。日子居然這樣一天天過著。睜著眼入睡,閉上眼清醒。
她也終於明白了,把她送到這裡的人並不是要她死,死太簡單了,而是要她生生的被逼瘋,逃不了,甚者連感受白晝的權利也被剝奪了。
西郡府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種沉悶、陰冷。王府上下誰也不敢提百里會三字,只求自保,安安分分,沒有人說的出襲暗哪裡不對勁,可都是能避則避。
可偏偏就有不怕死的在夜間闖入王府意欲行刺,不料卻被當場擒住,帶往了前廳。
前廳的太歲椅上,襲暗好擬整暇的半躺著,眼裡閃過一絲嗜血的殺戮。刺客蒙著臉,雙手被反剪跪在一旁。手中把玩的白玉夜光杯泛著陰冷的光,冷不防飛向刺客蒙著臉的黑紗,「唰!」的一聲劃開,露出一張女子姣好的臉龐,臉上帶著被劃破的血跡。
女子的臉略顯蒼白,一身夜行衣襯得肌膚更加白皙。
「誰派你來的?」襲暗慵懶的開口,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不會說的……」女子對上襲暗好看的臉,紅暈飛上了兩邊的頰。
「不說?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我就放你走,不說……?」襲暗環顧前廳內兩排隊列整齊的銀甲騎,「我就把你交給他們。」
女子的臉上閃過一絲恐懼,忽而抬起頭顱,顯示其姣好的面容權當下注般:「你不會……」
眼角閃過一絲陰霾,笑的極冷,一把抓起女子的手腕,力氣大的令她跌坐而起,撲入襲暗的懷中。唇不經意間輕舔過她嬌嫩的耳垂,引得她全身一陣戰慄。修長的手指稍一用力便撕開女子單薄的外衣,露出鎖骨處致嫩的肌膚,雙手放到領口處用力一扯,連同內衣也被撕開,暴露在外的身子在夜間顯得更加晶瑩,白透。
幾乎是一瞬,女子被掌力震倒在地,襲暗走至跟前,眼中的陰冷讓人忍不住退開:「賞給你們享用吧。」銀甲騎的士兵面面相覷,有幾個已經蠢蠢欲動,邁開步子跨出前廳,只留下一句:「做完了,就殺。」
「不,我說,我說……」身後傳來女子不住的哀叫,最後壓抑成一聲慘叫破體而出,襲暗沒有停下,徑自回了屋。
百里會渾身一顫,陡的一震,剛才那一聲慘叫隔了那麼遠還幾乎將她的耳膜刺穿,是誰?不會是自己的失蹤震怒了襲暗,拷問哪個下人吧?會是小梅嗎?千萬不要,想想突然釋懷了,不會,她還記得襲暗那溫暖的懷抱在多少個夜晚暖了她冰涼的身。他寵極一時的口吻猶在耳旁:「以後你就那樣稱呼本王吧……」「我信你……」
翌日,井邊一群忙碌的丫鬟聚著老媽子,神秘的湊到一起,緊張而又慌亂:「聽說了嗎?昨晚的那個女刺客……」環顧了下四周。發現沒有異樣才繼續說下去。「多俊的一個姑娘,可惜了,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皮膚,生生的被折磨死,抬出去的時候只裹了一張草席,眼睛睜得那麼大,死不瞑目的。」
「啊!」幾個膽小的丫鬟嚇得抱在一起,只覺的脊樑處生涼生涼。
「是啊,自從會妃來了以後,王爺對人好多了,可是現在,哎。」一名小丫鬟委屈的撅起嘴,洗著手中的衣衫。
「噓,作死了你,骨頭硬啊。快快……」一個老媽子模樣的人一巴掌打在小丫鬟的頭上。「不想活了你。」大夥一愣,忽地忙散開來,不再敢多說半句話。
似乎連柳絮也越來越心冷了,襲暗可以像往常一樣寵她,最好的首飾,頂級的衣衫,貓眼鳳鈿,十二金步搖,夜明珠花簪,天蠶絲紗衣,北海綠羅裙,只是唯獨缺了溫暖。熱情時,他不像襲暗,冷漠時,他不是襲暗。她猶記得他冰冷的吐出那句話時,一陣哆嗦直至腳底竄至脊樑。
「百里會,若你負我,天涯海角我也會與你糾纏不清。」狠狠的捏碎手中的紫晶酒樽,破碎的刺進肉里,血肉相連。「哪怕窮盡我永生永世的時間,百里會。」一字一頓,逐個吐出,最後三個字幾近咆哮。
胸間的唇印不自覺的扯痛,抽搐般疼痛。
不知過了多少天,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死亡,身子還是一樣的虛軟。一天三頓被李如強迫著進了點食,想死也死不了,想活更加不能活。
在這黑夜的屋中,一個動彈不了的女人,一個瘋言瘋語的側妃,還有一具陰寒的骷髏,雖然她看不見,可是卻分明感覺到,他正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緊緊盯著她。一遍遍的問著自己,百里會你還活得了嗎?你出不去了,他也找不到你了。
僅一座庭院,三五步開外的距離,卻巧妙的如天人永隔般斷了她的一切念想,被時間給遺忘了。
日復一日,連自己都倦了,權當等死吧。
望著瘋癲的李如,一個月,兩個月,多久以後,自己會和她一樣,生生的熬死。
分不清那天是黑夜還是白天,清晰的聽到一串熟悉的腳步聲,緊接著,那失了溫度的語氣,就在庭院外,僅僅隔了一道門。朦朧著還看得到他清晰的身影:「今天晚上,找輛馬車把她送出城,安頓好以後再回來。」
「是,爺。」隨著一聲應答,腳步聲漸遠。
嘶啞著嗓子無力的張了張嘴,襲暗兩字終究卡在喉間上不來,任由它恢復平靜。
她?是李如嗎?他答應送她走了。百里會心中不禁歡喜,今天晚上就可以出去了,到時候就會有人發現她了。
百里會一點點的盼著,在一片死寂中,時間失卻了原有的概念。
望穿秋水,終於等到了低沉的腳步聲出現。
門上的鎖伴著。「哐當!」的響聲,鎖芯被拔出的聲音充滿了悅耳的音符。伴著一絲微弱的光折射進來,是後院的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