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請讓我沉沉地睡去

第五百零七章 請讓我沉沉地睡去

……

許家老宅。

孟水芸帶著林永蝶,鞏沛涵穿過熔岩洞,穿過長長的地下通道,來到那藏匿了驚天的藝術瑰寶的洞中。

數百名綉娘在靜靜地刺繡著,已經快一年的時間了,這些綉娘吃住在這洞中,日夜不停的刺繡著,複製和臨摹著一件件歷朝歷代的刺繡珍品。

見孟水芸走來,眾多保鏢和家僕向這位深得眾人尊敬的蘇綉女傑深深鞠躬。

孟水芸朝眾人微微點頭致意。

穿過這座輝煌的洞穴,經過幾道通道,最後來到一處寬敞的所在。

穿著皮衣,戴著面具,手套,全身全副武裝的羅幼晴正俯首處理著一幅已經刺繡好的蘇綉贗品。

穿著同樣保護服的馬子宣和郝大為站立在羅幼晴的左右兩側,認真的協助著羅幼晴的工作。

站在門口的幾個保鏢為孟水芸穿上了保護服,林永蝶和鞏沛涵兩人等待在這間秘密的石室外。

保鏢迅速將石室的閘門打開,著了保護服的孟水芸快速閃身,閃進了這間秘密的石室。

閘門迅速關閉。

看著一幅幅已經經過技術處理,已經完全作舊,有著沉重年代感的刺繡贗品,孟水芸心情複雜。這一件件的贗品都是眾多綉娘嘔心瀝血仿照原作精心複製出來的。即使不經過作舊,單獨拿出哪一件也是珍貴的很,能賣上大價錢的。但為了復仇,為了更好的保護這祠堂下的藝術珍品,也只好製造大量的贗品,以假護真。

孟水芸走到大案旁,俯身看著羅幼晴對一幅綉品進行技術處理。

羅幼晴,這位一生致力保護中國文物古玩,截流被文物盜賊盜竊的文物的中國文物女英雄,平生最恨以假亂真,偷盜出賣中國古玩的人,但沒有想到今天自己會以一個技術學者的身份在這秘密的地方用各種技術手段將一幅幅綉娘們綉制的嶄新綉品「作舊」,以期能夠「以假亂真」,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的保護真品,保護我們國家的藝術歷史。

在從東北回江南的路上,馬子宣早已經成了羅幼晴最好的學生,一路之上,羅幼晴用手勢,用語言,馬子宣用眼睛,兩人完成了古玩知識的「授業解惑,藝術傳承」。

孟水芸朝羅幼晴豎立起大拇指。戴著玻璃面罩的羅幼晴微笑著點了點頭。

兩個在各自領域都甚為成功的女子為了共同的願望,成為最好的盟友。

……

林梧城、林桐卓、奇峰、穆非、孟水年等人歷盡千辛萬苦,輾轉回到江南,回到許家老宅。

已經許多日子了,林桐卓總會站在後花園的亭子里望著一個小女孩發獃。這個小女孩就是令眾多孩子所圍繞的玉朵兒。

玉朵兒的到來令所有孩子感受到了壓力。短短的日子裡,玉朵兒的舞姿,唱腔,學業,甚至是剛剛學習的蘇綉技法,這小小的女孩都展示出了超出任何人的聰慧和根基。不僅僅是蕭竹,甚至這宅子里的一眾人等都對這個小姑娘露出驚詫的目光。

這個美麗的小姑娘就像一個為藝術而生的精靈,她可以在最短的時間感悟一幅畫作的意境,可以閉著眼睛,通過撫摸準確地說出絲線的走勢,甚至只憑藉風聲就能說出在風中顫抖的絲線是什麼材料的。

她的美麗,她的聰慧,她的舉手投足,她的一顰一笑令所有人駐足。

剛剛歸來的林桐卓望著玉朵兒,彷彿看到幼時的紫薇花下的孟水芸。當看到玉朵兒鬢髮間的那兩朵相互依偎的盛開的紫薇花,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她會是我們的女兒嗎?」不知何時站在林桐卓身後的孟水芸問道。

林桐卓緩緩轉身,看著雙眸浸滿淚水的孟水芸,哽咽道「水芸——」

緊緊地將心愛的妻子摟抱在懷中,林桐卓用下巴摩挲著孟水芸的頭髮。

數日後,林桐卓返回美國。戰爭摧毀了一切,林家綉品公司百廢待興,大量的地方需要金錢的支撐。林桐卓決定將自己投資在美國股市上的金錢變現一部分,用來支持妻子對林家綉品公司的發展。

林家綉品公司的各個分公司,所有人,在經過戰爭的洗禮后,均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重生」,人人對個人,國家,工廠的發展做出了自己的思考。

人與人之間更加緊密了,人們對手下的刺繡作品更加的用心了,感情的流露更加的自然。戰爭摧殘了一切,戰爭催熟了一切,人人得到了成長。

孟水芸開始有意識的將一些重要的職務交給一些人來做。儘管眾人不解,但眾人明白既然孟水芸如此安排,就必然有著自己的考量和深謀遠慮。

……

上海藍翅孤島。

山本裕太抓著厚厚一疊通訊簡報,雙手顫抖。

這疊厚厚的間諜系統內部的通訊簡報里有一份簡報通告了大日本帝國最高軍醫官藤原教授和藤原教授的女兒藤原杉浦兩人共同為國捐軀的英雄事迹。

簡報簡要敘述了藤原教授的生平和為大日本帝國立下的汗馬功勞。並敘述了為了研究一種具有極強可行性的生化武器,藤原教授奉獻出了自己的女兒藤原杉浦,為表彰和紀念兩人的為國進行的捐軀英雄事迹,天皇陛下親授藤原家族為英雄家族,世代享受大日本帝國的最高軍事新津補貼。

「山本少將,請節哀——」井上和彥拍了拍山本裕太的手背。

一個錦緞盒子被井上和彥雙手遞送到山本裕太面前。

「啪——」錦緞盒子被打開。

一枚勳章被放在錦緞盒子中。

井山和彥沉痛地說道「這是天皇陛下親自授予給藤原杉浦小姐的,以表彰她對藤原教授事業的支持。至於您的岳父的勳章,已經由天皇陛下親自頒給了您的岳母大人。在日本的醫學系統里,藤原教授父女為國勇於實驗,勇於獻身科學的精神將得到紀念。」

山本裕太輕輕將盒子合攏,捧在手裡。緩緩轉過身子,慢慢地退出了房間。

長長的,冰冷的走廊里,山本裕太一手托舉著錦緞盒子,一手握著那疊厚厚的通訊簡報,孤獨地走著。

沒有眼淚,更沒有哽咽,有的只有緊緊嚙合在一起的牙齒。

多年的相識,相知,多年的夫妻,山本裕太相信自己的妻子藤原杉浦的死亡絕不簡單,絕不是通訊簡報上所說的那樣簡單,一定是軍方掩蓋了一些重要的事實。

不用去探詢和發現,既然軍方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和處理方式,就說明軍方已經將一切代表真相的痕迹已經悉數毀滅。

山本裕太孤獨地走出洋樓,走出莊園,朝遙遠的海岸線走去。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一個窗口響起。

「這個被王亞樵策反的,潛伏在我們系統內部的抗日間諜,是時候清除了。」

井上和彥大聲道「嗨——」

……

上海某神秘所在。

「爸爸,爸爸——」山本理恵子歡喜地撲到山本裕太的身上,一雙小手緊緊地摟抱住山本裕太的脖子。

孟水芸一手牽著山本美樹,一手牽著山本茂久,三人從帷幔後走了出來。

「爸爸,我們想您了。」愈發美麗,長相愈發酷似藤原杉浦的山本美樹朝山本裕太哽咽地說道。

眼淚涔涔落下,山本裕太蹲下身子,將飛跑而來的孩子們擁抱在懷中。

已經得到消息,知道藤原杉浦已經死亡的孟水芸背過身子,不能承受眼前的一幕。下午接到電話,山本裕太想讓孟水芸帶著三個孩子來到這處神秘所在,想見見三個孩子。在電話中,孟水芸從山本裕太的聲音感受到了那個讓所有人悲傷的事實——那朵最美麗的櫻花永遠的飄逝了。

久久不舍鬆開雙手的山本裕太慢慢地鬆開了手,緩慢地站了起來。

「爸爸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做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做完,你們跟著大姑姑認真生活。」

「爸爸,我們會很乖的。」山本美樹牽著孟水芸的衣襟哭道。

山本茂久哭道「爸爸,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呢?茂久想媽媽,茂久想爸爸。」

看著山本茂久稚嫩又單純的雙眸,山本裕太哽咽道「茂久,你是小小男子漢,你要做爸爸媽媽的大英雄,要做一個不哭鼻子的大英雄。你要認真長大,要為姐姐和妹妹遮風擋雨。」

察覺到異樣的孟水芸緊張道「虎子哥,你要做什麼?你不要魯莽。」

山本裕太走到孟水芸身邊,當著三個孩子的面,將孟水芸緊緊地摟抱在懷中。

大顆大顆的眼淚滾滾而落,落在孟水芸的發間。

「你是我唯一的最親的妹妹,不是嗎?我是你最崇拜的哥哥,不是嗎?做為妹妹,你應該支持哥哥做一件頂天立地的事情,不是嗎?」山本裕太哽咽道。

此刻,孟水芸徹底明白過來,明白了山本裕太的決心。知道自己是無法勸阻山本裕太的孟水芸用力摟抱住山本裕太,彷彿要將幼時到現在的全部想念在這一刻全部表達出來。

「虎子哥——」孟水芸哭道。

……

上海某溫泉浴室。

霧氣繚繞中,身著西裝,頭戴禮帽的山本裕太走過一間間大敞四開的浴室,朝貴賓間走去。

貴賓間里一個面積足有一百平米的大池裡,溫泉水咕咚咕咚地涌著。幾個老男人赤條條地浸泡在溫泉水中,人人的頭上覆蓋著一塊濕潤的毛巾。

眾多荷槍實彈的日本間諜和日本武士神情肅穆地站立在貴賓間的外面。

一隻大手擋住了山本裕太的去路。

「請少將止步。」一名日本武士低聲道。

山本裕太態度冷峻地說道「我要見伯父——」

「不,這不符合我們的軍事紀律。」日本武士堅持道。

「我說我要見伯父——」山本裕太再次說道。

「不,請山本少將遵守大日本帝國的軍紀。」日本武士繼續堅持道。只是這一次他抬起了頭,一雙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山本裕太。一把匕首正深深地刺入他的胸膛。

不等附近的日本間諜和日本武士驚叫出來,山本裕太已經快速將匕首抽了出來,一把將死去的日本武士推倒在地。

在眾多日本間諜和日本武士要撲過來時,雙槍被山本裕太抓在手中。

連續射擊下,一顆顆子彈帶著仇恨,帶著對過往的悔恨,帶著對命運無法抉擇的無奈,射向一個個日本間諜,一個個日本武士。

山本裕太,大日本帝國間諜系統悉心培養的傑出武士,最強武士,武功第一,可稱霸日軍功夫界的勇士。

軍刀閃閃,子彈橫飛。矯健的身子騰挪躲閃,上下起落。

一個個日本間諜,一個個日本武士倒在血泊中。

在幾個泡在溫泉水中的老男人要從水中躍起時,山本裕太已然衝到了水池邊。

矯健又英俊的他大手猛然朝身後抓去,兩把機關槍被抓在手中。

兩把機關槍帶著仇恨朝幾個赤條條的老男人瘋狂射擊。

噗噗噗——

鮮血飛濺。

一個個不可一世的老男人們撲倒在溫泉水中,鮮血染紅了巨大的水池。

為何身後如此靜寂?

山本裕太猛然回頭朝身後望去。

猶如魔鬼一般,身後已經站滿了眾多的日本間諜和日本武士,為首之人正是井上和彥。身穿和服的井上和彥點燃一根香煙,愜意地吸了一口。

山本裕太抓起機關槍,欲再次射擊,將這個新任的日本華東區間諜頭子擊殺,無奈兩支機關槍都已經沒有彈藥了。

就在山本裕太要抓起綁在身上的幾枚手雷時,井上和彥淡淡地說道「山本君,你太讓我們失望了,你忘記了黑澤將軍是如何培養你的嗎?你忘記了黑澤將軍為了培養你成為一個勇猛的日本武士,將眾多的日本武士和間諜做為貢品送給你撕咬,射殺了嗎?

你的生命早已經不屬於你自己,你的生命是屬於大日本帝國的,你有什麼資格浪費你的生命?你有什麼理由憎恨你為之奮鬥的組織?」

井上和彥聳肩道「伯父也是你能尋到的?別說是你,就是我,甚至是黑澤將軍,我們都沒有見過伯父的真容,又豈是你能見到的?」

呵呵冷笑三聲。山本裕太嘲弄地望著井上和彥,道「你今日算來著了,我來告訴你伯父的真身是誰,他就是趙德,蘇州警察局局長趙德。他就是伯父的真身。」

一絲驚慌失措令井上和彥立即露了怯。

「你,你這個騙子,你這個信口雌黃的騙子。」井上和彥大叫道。

山本裕太舉起手中的手雷,嘲弄地大聲道「我說出了伯父的秘密,我說出了他的真身,也就意味著你們都知道了他的真容,這意味著今天不僅僅是我走不出這裡了,包括你們,你們這所有人都將被伯父斬殺。這世上只有天皇陛下知道伯父的真實身份,見過他的真容,任何人若是知道或見過他的真身和真容都將被擊殺。」

井上和彥恐懼地呵斥道「你這個騙子,你這個可惡的抗日間諜,你這個大日本帝國的背叛者。今日就是我們專門為抓捕你而設計的陷阱。那個通訊簡報也是專門寫給你看的,就為了激發你內心的仇恨。」

「我知道,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我明明知道在這裡是見不到真正的趙德的,因為他有太多的替身,但我還是來了。為什麼呢?因為我知道在我來后,你一定會現身。我不奢望能夠將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粘滿了中國人鮮血的趙德擊殺,但我相信我可以將你這個大日本帝國華東區間諜頭子滅殺。」山本裕太篤定的說道。

「你,你——」空有狡詐的計謀,卻沒有太多實力的井上和彥驚懼的望著山本裕太。這本是自己和伯父親自為這個背叛了大日本帝國的中國血統的間諜而準備的陷阱,卻沒有想到自己卻成了那個真正的獵物。

一枚手雷朝井上和彥投擲過來。在井上和彥躲避這枚手雷的時候,在眾多日本間諜和日本武士舉起手中的長槍,要扣動扳機的時候,山本裕太飛身而起,直撲向井上和彥。

這速度之快,比之獵豹還要兇猛。在這一刻,眾多的日本間諜和日本武士,人人張大了嘴巴,人人的眼睛瞪得圓圓的。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過來,明白了山本裕太為什麼年紀輕輕就被天皇陛下親自授予少將軍銜,明白了「最強勇士」並不是單純的一個讚譽。

比之獵豹還要兇猛的山本裕太以閃電之勢撲在井上和彥的身上,一把匕首狠狠切向這個華東區的間諜頭子。

「啊?血——」井上和彥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被切開的脖子噴濺出漫天的血雨。

數十枚手雷同時被山本裕太丟向眾多的日本間諜和日本武士。

一聲聲驚天的巨響中,一個個日本間諜和日本武士被炸飛上天。巨大的水池的浪花飛濺如山高,只是這浪花卻是血色的。

幾面牆壁轟然倒塌,在倒塌的瞬間,人們看清楚在牆壁外站滿了荷槍實彈的日軍。

無數子彈從一個個長槍里飛射出來,射向山本裕太。

垂死掙扎的一個個日本間諜和日本武士,吶喊著「我是自己人啊,我是自己人啊。」

無奈子彈依舊橫掃著,哪裡管這些日本間諜和日本武士分辯和吶喊呢?突然,這些日本間諜和日本武士明白過來,是的,這些荷槍實彈的日軍背後,那個背著雙手站立的戴著面具的老男人就是傳說中的伯父,就是那個永遠不允許天皇以外的人見真容的伯父。

而自己和眾人在剛才聽到了井上和彥和山本裕太的對話,所以自己這些個日本間諜和日本武士也算知悉秘密的人,也就成為了伯父要射殺的對象。

槍林彈雨中,身中數彈的,鮮血淋漓的山本裕太一邊用井上和彥的屍體做人盾,一邊朝荷槍實彈的眾多日軍飛撲而來。

自己一定要在最後的生命瞬間,擊殺這個給無數中國人,給無數如同自己一樣的中國人造成無邊苦難的日本間諜頭子以狠狠一擊。

一聲大喝,井上和彥的屍體被山本裕太狠狠摔向眾多的日軍。

在屍體投擲出去的瞬間,山本裕太爆起,直撲向空中,抓在手中的兩把手槍朝遠處背著雙手站立的伯父趙德射擊。

伯父趙德,快速轉身,一顆子彈飛射而來,正中山本裕太的胸口。

在山本裕太摔落下來的瞬間,伯父趙德淡淡地說道「你是我發掘的,也是我培養的,我要毀滅你,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

胸口中彈的山本裕太重重地摔落在地上,鮮血汩汩地流淌出來,將大地染紅。

此時的自己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了大地,自己的鮮血終於和自己魂牽夢繞的土地混合在一起。

大地,請讓我沉沉地睡去。我可愛的母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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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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