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與狼共舞
……
玉朵兒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驚懼的她抓緊了被子。
坐在床邊兒的羅幼晴哭泣著說道「阿姨已經為你換過衣裳了。阿姨已經全部都知道了。」
眼淚洶湧而出,美得無法形容的玉朵兒轉過身子,背對羅幼晴。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玉朵兒喃喃道。
從有記憶以來,就知道肚上有一個大大的疤痕,儘管容顏美得驚人,但這個小小的孩子的內心卻是自卑的。
從來都是自己沐浴,從來都是自己更衣,只為隱藏這讓自己自卑的大疤痕。
卻不知這大疤痕卻隱藏著一個驚天的大秘密,一個關於自己身世的大秘密。
羅幼晴緩緩地講述道「孟水芸,一個江南女子,幼時,偶然遇到一花定情的男孩,他們在一叢紫薇花花下相遇,男孩得了她親手縫製的一個香囊,香囊里裝滿了紫薇花的花瓣。
……」
玉朵兒的肩膀不斷地抖動著,這個小小的女孩在兀自哭泣著。
羅幼晴哽咽地說道「上海愛薇綉品公司的商標就是兩朵相互依偎的紫薇花。這兩朵紫薇花既為紀念兩人的愛,更為了紀念兩人愛的結晶——小愛薇。
經歷萬種苦難,兩人,林家都不曾放棄過上海愛薇綉品公司,只因為這公司不僅是眾人努力拚打的成績,更是眾人的另一個愛——小愛薇。
……」
隨著羅幼晴的講述,玉朵兒終於明白了,在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過一個叫做愛薇的孩子,而這個孩子墜落瀑布。
自己一定是撫養自己長大的娘紀無愛從黃河中救起的。
徹底的明了,那個一直跟隨在自己身邊,照顧著自己,呵護著自己的小叔叔就是林愛薇第一次被拐帶的地方的少爺。
為什麼馬子宣和馬大腳一直將這個事情隱瞞著自己?
為什麼這個小叔叔不肯和自己相認?
背對羅幼晴的玉朵兒痛惜地說道「可是,可是她是一個叛國者,一個漢奸。」
羅幼晴的內心掙扎著,自己是否要告訴這個正直善良的孩子事實真相?若是不小小心泄露出去,必然令孟水芸置身險地。
內心糾結的羅幼晴最後還是決定將這個秘密保守下去,直到抗戰真正勝利。
輕輕撫摸著玉朵兒的頭髮,羅幼晴哽咽道「朵兒,時間會證明一切,時間會告訴你一切。」
「證明什麼?」玉朵兒哭道。
羅幼晴哭泣,戰爭如此兇殘,令親情不敢真正流露,令真正的親人不敢相認。
……
日軍軍部醫院。
賀子謙握著蘇醒過來的孟水芸的手,哽咽道「你終於醒來了,我真的怕,我真的好怕你會離開我。」
「子謙,我怎麼捨得離開你呢?你是如此體貼,如此——」經歷了數次大手術,多日昏迷的孟水芸艱難地說道。
賀子謙握著孟水芸的手,心道:我所愛的女子,我多想你是我真正的妻子。
聰慧的孟水芸努力地笑了一下,道「你這個壞人,又在想什麼呢?」
被孟水芸識破真心的賀子謙,垂淚道「能和你如此相守,已經是我此生的最大幸福。」
疼惜地望著賀子謙,孟水芸艱難地抬手,輕輕撫摸著賀子謙的頭髮,道「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令賀子謙的眼淚洶湧而出。
賀子謙握住孟水芸的雙手,大哭起來。
這個一直隱藏自己心思的男人像一個孩子一樣痛哭著。沒有人知道這幾****是如何熬過來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似有無數尖刀深深扎在他的胸口。
每次睜開眼睛,都怕自己心愛的她會隨風而逝。
「水芸,陪著我,永遠地活著,好嗎?你還欠我一個深深的吻,你說過你要給我一個深情的真情實意的吻。」賀子謙哭道。
深情凝望著這俊美的中法混血的男子,想到他因為自己而孤身一人,拒絕婚娶。孟水芸心一陣陣地疼。
「我記得,我記得,我們都要好好活著,活到天荒地老,我要給你我真心的吻,一個關於遲到的愛的吻。」孟水芸哭道。
賀子謙抓著孟水芸的手,將這雙蒼白的手在臉龐上摩擦著。
如孩子一般痛哭的他哭道「我,我——我愛你——」
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在孟水芸的臉龐上。
孟水芸心痛地撫摸著賀子謙的臉龐,哭道「我也愛著你,始終都愛著,你是我的——」
窗外,陰狠狡詐的保之瀾用失去小指的手摸了摸鼻子,背起雙手在幾個日軍的陪同下朝樓下走去。
這個日本帝國的高級指揮官在內心裡徹底放鬆了對孟水芸的警惕。
上海碼頭,一身西裝,在幾隨從陪同下的林桐卓淚眼朦朧地望著日軍軍部醫院的方向。
即將出發前往美國的他早已經在報紙上得知妻子孟水芸深夜受襲,生命垂危的消息。
儘管內心焦急萬分,卻不能靠前一步。
此時的他只能在內心裡默默地保佑著自己深愛的女子度過這次劫難。
知道那個褐發的他深切地愛著自己的妻子,深切愛著孟水芸在內心裡默默地說道:如果能保護好她,能讓她真的安全幸福,我願意真正的放手。
大愛無疆,男人的胸懷永遠是博大的。
……
半年後的一天下午,日軍派來眾多的日本間諜。
「孟女士,我們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國民政府軍統的特務即將對你展開鋤奸行動。鑒於你現在身處危險,將軍們派我們來保護你的安全。」一名有著八字鬍的日本間諜說道。
「我很好,不要緊張。不會有事的。」孟水芸淡淡地說道。
日本間諜們繼續道「我們會偽裝成您的隨從緊緊跟隨在你的身邊,不會露出任何馬腳,不會打擾到您和中國商人們談判和斡旋。」
孟水芸明白自己此時多說無益,聰慧的她只好選擇默認。
一份機密文件被用微型照相機記錄在膠捲上,膠捲就藏在孟水芸的袖子里。自己本意是想將這份機密文件傳遞給一個抗日的愛國商人,由這名抗日的愛國商人轉交給紅色方面。
可如今自己被幾名日本間諜緊緊跟隨,自己該如何做才能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呢?
「我有些累,我想先回去休息了。你們不用跟隨我了。」孟水芸邊說邊朝房門外走去。
汽車緩緩地朝自己和賀子謙的住處開去。
從汽車的後視鏡中,孟水芸看到幾名日本間諜正開著數輛汽車將自己緊緊地包圍。
從不信任,多次測試,到如今將自己當做一名真正的大將,讓自己進入核心機密的工作,是多麼艱難的過程。
甚至是現在的密切保護。
可是自己想要的不是這個,這樣密切的保護在某些時候也是一種桎梏,不利自己將各種機密文件傳遞出去。
汽車停靠在花園別墅前,孟水芸走進別墅,將房門關閉,走到自己的卧房。
躺在床上的她明白此時那幾名日本間諜正潛伏進這棟別墅的各個角落。
怎麼辦,自己該如何擺脫這些「尾巴」?
突然,一隻烏黑的手槍的槍口正對自己的眉心。
一張熟悉的面容出現在眼前。
孟水芸張了張嘴,但沒有發出聲音。這屋子裡到處是竊聽器,自己不能發出任何泄露對方身份的聲音。
林慕容手握烏黑的手槍,心痛地望著躺在床上的孟水芸。眼前這個女子就是林家眾人喜愛和敬佩的女子,就是創造過蘇綉輝煌的女子,可是——
門外傳來腳步聲,是幾名日本間諜的腳步聲。
孟水芸突然躍起,將林慕容摟抱在懷中,用一張被子將兩人蓋住。
房門被推開,之前那名八字鬍的日本間諜將頭探了進來,朝躺在床上的孟水芸看了看,道「孟女士,你是絕對安全的,我們已經在這棟別墅的各個角落布下天羅地網。」
孟水芸擺弄著頭髮,用身子檔住身後的林慕容,道「謝謝,我累了,我想躺一會兒——」
這名日本間諜立即識趣地推了出去。
一把手槍抵在孟水芸的後背上。
林慕容依然沒有放棄鋤奸。
「婉蓉姐在看著我的靈魂。」孟水芸低聲說道。
身後的手槍在顫抖,漸漸,手槍被移動開。
身後的男人在低聲啜泣,儘管聲音微小,但孟水芸依然能感受到這男人內心的無限悔恨和悲痛。
緩緩轉過身子,孟水芸握住林慕容的大手。
林慕容震驚地望著孟水芸,一份微小的膠捲被放在林慕容的手心。
孟水芸用口形對著林慕容,講述了這份膠捲的重要意義,該送給何人。
房間外再次傳來腳步聲。
孟水芸快速推了林慕容一把,聰明的林慕容立即滾下床,躲藏在床的另一側。
孟水芸站起身來,邊整理頭髮,邊將房門打開。
房門外的日本間諜朝房間里望了望,道「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
孟水芸將頭髮挽上,道「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一個酒會要參加,酒會上一定人員複雜,你們能隨同我去嗎?」
「這個自然,自然。」這名日本間諜連連點頭。
不容分說,孟水芸走了出去,順手將房門帶上。
隱藏在床的另一側,匍匐在地,手中握著一份微型膠捲的林慕容蜷縮在地上,無聲地哭泣。
雖然自己明白孟水芸是良苦用心的潛伏,但是自己卻無法改變軍統們要鋤殺孟水芸的計劃。
別墅外傳來汽車開出大院的聲音。
林慕容將眼淚擦乾,將這珍貴的,得之不易的機密文件放進自己貼身的口袋。迅速站起身來,靠近窗口,尋覓著安全的脫身之途。
英雄,林家的英雄,可敬仰的女人。林慕容在心中哽咽道。
……
數日後的一場盛大的多國酒會上,孟水芸完成了眾人夢寐以求的心愿。
「哦,孟女士,您好,可以賞光嗎?」一名日軍高級將領道。
「當然——」穿著華麗衣裳的孟水芸微笑著將手放在這名日軍高級軍官的手心。
旖旎的樂曲中,兩人隨著眾人的腳步,旋進舞池中。
此時的孟水芸如同保之瀾一樣,已經成為眾多日軍高級將領心目中可信任的真正的「叛國者」。
如此美麗的中國女子,一心忠誠大日本帝國的女子,自然得到了許多日軍的青睞。人們都想親自牽著這柔美女子的手,舞上一曲。
孟水芸邊在舞池中旋轉著,邊看似漫不經心地朝四周望去,搜尋著每一絲不能放棄的有價值的信息。
每一件情報都是這柔弱的女子用生命做代價換取的,與狼共舞,卻是竊取狼的信息的過程。
突然,孟水芸的心咯噔一下。
一個熟悉的體態躍入眼帘,儘管面容已經徹底改變,但這步伐,這體態是無法徹底改變的,雖然比起以前消瘦了許多,但人怎麼能做到徹底的「脫胎換骨」呢?
那個在幾個日本女間諜的攙扶下踉蹌前行的花白頭髮的日本老男人不正是趙德嗎?大日本帝國令人畏懼的間諜頭子。
為了掩飾自己的發現和震驚,孟水芸不動聲色地握著眼前的日軍高級將領的手,旋轉著,旋轉著。
這場盛大的酒會,孟水芸如往常一樣,喝了許多。
踉蹌的她朝衛生間走去,根據自己的觀察和計算,偽裝成花白頭髮的日本老男人的趙德已經喝了足夠多的啤酒,如果沒有計算錯,他該起身到衛生間了。
躲藏在衛生間的孟水芸耐心地等待著。
果然不出所料,趙德朝衛生間而來。
當男廁的房門發出一聲合攏的聲響后,孟水芸悄無聲息地從女廁里走了出來。
踉蹌的她朝酒會大門外走去。
「哦,孟女士,我來攙扶您吧。」一名日軍獻媚地說道。
「哦,不用,我沒醉,沒醉——」
孟水芸邊說邊走出大門。
踉蹌的她在眾多的汽車裡走來走去。
「哦,孟女士,您的車在哪裡,您的司機在朝您招手呢。」一名侍應生道。
「哦,對,我喝多了,竟然忘記了,我是帶著司機來的。」孟水芸朝等候自己多時的周狗子走去。
周狗子緊張不安地望著喝得伶仃大醉的孟水芸。
坐到汽車裡,孟水芸道「回啦,回啦,喝太多了。」
周狗子惋惜地搖了搖頭,這個自己敬佩的女子為了潛伏,硬生生地將自己逼成一個酗酒,吸*毒的女子。
汽車緩慢地朝那棟花園別墅開去。
周狗子看著後視鏡中神情漸漸嚴肅的孟水芸,道「您,您——」
當汽車開到一處高樓處,孟水芸道「停下,陪我上去——」
周狗子抬頭望著這棟高高的大樓,道「這是英國的公使的辦公大樓,我們爬上去,會不會?」
「這附近還有比這更高的樓嗎?」孟水芸道。
是啊,多年的轟炸,上海大多數地方早已經破爛不堪,眼前這棟英國公使的大樓還是完整的。
汽車嘎然停在大樓附近。
孟水芸攀爬著大樓牆體上的梯子,道「周大哥,陪我爬上去。」
「您,您沒,沒事兒吧?」周狗子心驚道。
「沒事兒,我高興呢。」孟水芸像個孩子一樣笑著說道。
兩人一前一後,朝這棟高高的大樓的頂樓爬去。
兩人坐在大樓上,久久地坐著。
「我們什麼時候下去?」周狗子問道。
「等待血脈噴張的那一刻。」孟水芸說道。
儘管不解,但周狗子決定閉嘴,陪同孟水芸一起「發瘋」。
久久地等待。
突然,幾聲劇烈的爆炸在遠處響起。
熊熊的火光映紅了天際。
刺耳尖叫的救火車和日軍的巡邏車朝爆炸處撲去。
「這?這——」周狗子驚懼地說道。
孟水芸雙眼圓睜,咬牙切齒道「這魔鬼終於下了地獄。」
第二天,日軍司令部,各地日軍,日本間諜辦事處的日軍們,日本間諜們,眾多漢奸們紛紛站立,朝日本膏藥旗默哀。
鼎鼎大名,令無數日本間諜驚懼,令日本天皇陛下敬仰的大日本帝國最傑出的日本間諜頭子伯父死了,被汽車裡隱藏的炸彈炸死。
無數日軍都對這位戰功赫赫,令無數日本間諜敬仰的間諜頭子的死亡,唏噓不已。
誰也沒有想到狡詐的他會這樣死在一次酒會後的歸途中。
誰也沒有想到會有人能識破擅長偽裝的他的真實身份。
誰也沒有想到偶然的一次疏忽,日本間諜忘記看守停車場,造成了敵人的進犯。
無數抗日團體,無數潛伏在日軍內部的中國抗日誌士們心情激動,人們用眼神交流著彼此的激動。
沒有人知道這場精準的大爆炸是一個潛伏在日軍內部的「大漢奸」完成的。
歷史雖然沒有記錄下她的名字,但她如千千萬真正愛國的志士般,永遠被人民記住和緬懷。他們有著一個共同的名字,他們叫做——抗日誌士。
……
一九三七年七月盧溝橋事變爆發后,開始了全民抗戰,廣大的愛國青年不甘心做亡國奴,以各種方式進行抗日活動。有的青年參加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鬥爭,有的參加了國民黨包括軍統局的地下組織。
抗團成立后,一面開展抗日宣傳,一面策劃縱火殺奸的暴力活動。
每當「九一八」、「七七」等紀念日時,抗團便散發傳單,宣傳抗日,啟發人民行動起來與敵人進行鬥爭。當我軍在台兒庄戰場取得重大勝利時,抗團全體出動在鬧市區散發捷報。也有的利用清晨或夜間,把宣傳品投往住戶的郵箱內。一九三八年夏出版《跋涉》刊物,揭露日本侵略軍暴行,報導抗戰的消息,進行抗日宣傳。
有人鋤奸,有人偽裝漢奸潛伏敵人身邊,全民抗日,每一個人以自己的方式貢獻著個人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