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掃帚
馬大成本是不情不願的轉身，但聽到陸大有的話，頓時嗤笑起來。
「練劍的門派，呵呵。」
陸大有皺眉，看向馬大成的眼睛眯起，但礙於這是別人家的地盤，強忍著。
馬大成見到陸大有默不作聲，聲音頓時洪亮起來了，對馬老漢連連使眼色的舉動裝作沒看見。
「華山？這是山？難道是山溝溝里的山？」
馬石堅拽了下馬大成的袖子，陸大有的眼神越來越冷漠，像狼。
但馬大成毫不在乎，因為在他心裡，陸大有不是刀客，不練刀，那就是個混吃等死的富家蛀蟲，還是落難的。
有錢的，又不好好珍惜機會練武，馬大成很討厭，很看不起，很想踩兩腳，但一直沒有機會，現在有了陸大有，不練刀的陸大有。
「數百年數千年練劍的歷史，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世上的武者只有練刀！世上的門派只有練刀！華山派，知道的只有你一個人吧！你那些師兄師妹，難道是傻子？」
「大成！閉嘴！」
馬老漢終於看不下去了，拉下一張臉，大聲呵斥。
馬大成越說脖子伸的越高，語氣越激昂，眼中的輕蔑更是肆無忌憚。
而這舉動，無疑是在陸大有的臉上打巴掌，一下接一下，啪啪作響。
馬老漢向陸大有陪笑道：「大成這生性魯莽，大有你別見怪，走走走，咱們去別的地方逛逛，馬家村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哩。」
話雖如此，但馬老漢心頭卻是暗自嘆息。
大成這孩子怎麼這麼不長進，好好的一個交好大有的機會就這麼給浪費了，說不得還惡了大有。
練劍怎麼了？你管他練什麼，你管他劍是什麼，大有愛練、愛說大話就讓他說，人家是富家公子，人家落難，但穿的衣服就夠村裡好長一段時間的糧食了！
最重要的是大有這個孩子心善，不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陸大有嘴角眯起，對著馬老漢笑了笑，：「馬家村很好，但是我是練劍的，練劍的總是要用劍來說話！」
陸大有本是笑著的，但面龐瞬間嚴肅了起來，落在眾人眼中，好似這不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而是一個真正的武者，劍客！
陸大有尚存幾分稚嫩的面龐，此刻寫滿剛毅，右手平攤伸出。
風吹起，四周不知何時已經聚集了男女老少，有胖大嬸，有花大嬸，有馬靈珊，有練武的小孩子們，但安靜的針落地可聞。
「華山派六弟子陸大有，邀戰！」
風吹動陸大有的衣裳、長發，陸大有聲音如轟雷，兩眼放出精光，脊樑筆直如劍。
聲音擴散開來，空氣好似在嗡嗡作響，此刻的陸大有是有生以來最巔峰的陸大有！
陸大有手中無劍，馬家村的人不知道何為劍，但無論是馬大成，還是馬石堅，還是馬靈珊，此刻都覺得此時此刻的陸大有，也許就是他所說的——劍！
四周再度陷入安靜，這是被陸大有所震懾的靜！
不過是個廢物、蛀蟲罷了！
馬大成雖然被陸大有的氣勢一驚，但眨眼就回過神來，想到自己剛才心頭隱隱有折服的念頭，不禁心頭暗怒。
視線掃過四周，馬靈珊在注視著，爺爺在注視的，村裡的所有人都在注視著。
但他們所看的，是陸大有！所以馬大成微怒，但是隨即湧起一陣喜悅。
陸大有越逞強，那打敗陸大有的馬大成就越有成就感！
馬大成踏出一步，抬頭挺胸，臉上掛著笑容。
「馬家村馬大成，迎戰！」
「大成！」
馬老漢出聲阻止，聲音頗有幾分怒意。
「爺爺，這是刀客的尊嚴，大成不能不戰！」
馬大成轉頭對著馬老漢一字一頓的說道，決然的態度顯而易見。
「村長不必擔心，大有劍練的不好，沒有傷過人。」
陸大有話語誠懇，說的是實話，因為和在華山，陸大有總是被別人傷。
但這話聽到馬大成眼裡，卻是赤裸裸的死鴨子嘴硬，頓時心頭更加堅定了要好好教訓下陸大有的決心。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馬大成從身旁的一個孩子手中拿起木刀，右手持刀，刀鋒面向陸大有。
「你的劍呢。」
馬大成嚴肅的說道。
眾人紛紛看向陸大有，顯然對於這種從未聽過的武器感到好奇。
劍，真有這種武器嗎？這陸小哥好生奇怪哩。
馬靈珊盼著美眸，盯著陸大有。
馬石堅摸摸腦袋瓜子，打定主意，等會若是陸小哥不敵，自己就算惡了大成哥也要擋上一擋。
陸大有皺眉，劍的確是個問題，這馬家村村裡村外都看不到一把劍。
眾人見到陸大有皺眉，頓時有了點異樣的心思。
果然，什麼劍，不過是這個蛀蟲胡謅的！
馬大成心頭暗自得意。
難道陸小哥真的是一個只會說大話的人？
馬靈珊眨巴著眼睛想到。
陸大有環顧四周，突然眼前一亮，緩緩走向一角。
眾人的視線隨著陸大有而動，頓時一個個有點乍舌。
那就是劍？
那個方向，那個角落，只有一把掃帚，一把再普通不過的掃帚。
陸大有嘴角浮現一抹遙遠的笑容，拿起手裡的掃帚，掂量了下，挽了個劍花，如臂使指。
好漂亮！
人群中姑娘們的眼睛頓時冒出了小星星，頓時有人小聲讚歎道。
馬靈珊也不例外。
其實用掃帚挽劍華不漂亮，但刀是霸氣的刀，連漂亮的邊都算不上。
馬大成有點吃味，因為這場決鬥，自己才是主角，讚歎應該發生在自己身上才對。
繡花枕頭罷了！
馬大成心頭暗道，見到陸大有還站在那一副恍惚的模樣，不禁喝道：「不敢比就直說，什麼劍，不過是把掃帚而已！」
陸大有沒有恍惚，只是想到了大師兄。
大師兄令狐沖，對自己最好的大師兄，一起喝酒的大師兄。
大師兄當初也是這麼扛著一把掃帚，打敗了前來進犯的敵人。
那時大師兄是陸大有叫下山來的，那時陸大有站在一旁鼓掌、歡呼。
那時小師妹也和自己一樣站在一起給大師兄喝彩。
現在輪到我了嗎？輪到我陸猴兒了，大師兄，不知道你找到猴兒酒了嗎？
陸大有心頭有點苦澀又有點暖暖的，似乎這裡也有個小師妹哩！
陸大有笑笑，作出了個讓人目瞪口呆的動作，那就是一踢掃帚，接著掃帚就自然而然的向上一挑，落在陸大有的肩上。
這是怎樣一個形象？輕佻？
觀戰的眾人幾乎同時心裡浮現跟輕佻類似的詞。
陸大有噙著一抹自信的微笑，腳步更加堅定了，一步一個腳印緩緩走向馬大成。
此戰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馬老漢很無奈，但是孫兒的意願太強烈了，所以馬老漢指揮著眾人退開，給即將交戰的兩人空出一大片場地，以免誤傷。
大成應該不會傷了大有吧！不然這事情就……
馬老漢的眼裡有不一樣的神色閃過，和先前的和藹迥然不同，只是隨即恢復常態。
「準備好了？那你動手吧！」
馬大成持刀而立，如同獵豹蓄勢待發，卻又客套的說道。
陸大有瞧了馬大成一眼，沒有二話，既然叫我動手，那我就來了。
因為這是為了華山而戰，這是為了劍而戰，所以師傅說的斗劍要有風度，陸大有忘了。
陸大有記得的，是大師兄說的，管他風度不風度，打贏了就有度！
陸大有腳下虛晃一步，人快速前沖，肩頭聳動，掃帚唰的一聲落在手心，緊接著橫空掃出。
花架子！
馬大成冷哼一聲，哈的一聲右手向前胸甩來，隨即左右手合攏，便是選擇硬碰硬，一刀從上而下，攜帶慣性劈向掃帚。
大有力量不夠，大成的刀剛猛，結局已定。
馬老漢眼光最為毒辣，心頭還是頗為舒坦，因為大成是他的孫兒，唯一的後代。
陸大有臉色巋然不動，眼神冷靜如冰。
身體好似早有預判一般，早早的傾斜向左側，同時手腕一抖，掃帚一閃，橫空的劍招霎時變為平刺。
如此一來兩人都露出了空門，馬大成的刀毫無阻擋的劈向陸大有。
陸大有的掃帚同樣毫無阻擋的刺向馬大成。
但是掃帚很長，比刀長。
馬大成心頭一緊，連忙轉換刀式，亦如剛才陸大有轉換劍式一樣。
還好還好，大成哥挺機靈的。
馬靈珊本來有點擔心，見此便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
但馬石堅總覺得不對頭，村裡年紀差不多的，實力差不多的，只有他和馬大成。
所以兩人一直打，從小打到大，所以馬石堅知道，馬大成劈刀，很用力很用力。
是老漢走眼的，大成還是得受點教訓，不然以後會吃大虧。
馬老漢心頭清明，但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木刀。
馬家村的人沒有正統的學過武，會的刀法很簡單，就是劈，就是砍，變招，是需要歷史來總結的。
果然，馬大成依葫蘆畫瓢，臨場變招，結果變出了問題。
只見馬大成的額頭冒出汗滴，不重的木刀卻宛若有千鈞一樣，硬生生的花費了十倍的力氣才轉過方向。
而陸大有很輕鬆，掃帚很輕，像劍一樣輕，而且陸大有從出手的那一刻起便保持著三分餘力。
啪！
陸大有手腕一抖，掃帚便是抽在了馬大成的肩頭，聲音清脆而響亮。
嘶
馬大成頓時倒吸了口冷氣，但沒有說話，而是快速錯過身子，步子向前頭一跨，然後迅速轉身回防。
陸大有沒有咄咄逼人，而是同樣轉過身子，掃帚依舊扛在肩頭，眼眸平靜的看著馬大成。
馬大成的衣服穿得很薄，掃帚其實很鋒利，抽得很疼，一條條血紅色的細線頓時慢悠悠的畫在了衣服上。
馬老漢有點心疼，但是馬大成沒有喊輸，陸大有沒有說結束，那馬老漢只能硬著頭皮看下去。
這時馬老漢看向陸大有的眼神不再那麼溫和了。
大有下手怎麼如此狠辣，這下分明可以收回大部分力道的！
大成分明不是對手，繼續打下去，大成會吃大虧的！
陸大有的確是故意的，這下的確本可以不傷到馬大成，但陸大有還是傷了。
因為馬大成看不起劍，看不起華山，看不起師兄師妹們，所以該打！
周圍靜悄悄的，只有馬大成隱約的吸氣聲，所有人看向掃帚的眼神不再是看向漂亮事物的眼神，那是兇器，和刀一樣的兇器。
馬大成不服輸，因為他是馬大成，這裡是馬家村。
他只是仗著掃帚比刀輕，只要我小心，就一定能贏！
馬大成對著自己說道，霎時重拾信心，虎視眈眈的看著陸大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