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小憶
赫連城配合的滿屋轉圈,嘴裡還學著穆少卿稚嫩語氣,「少卿,飛嘍!」
穆少卿高興的抱著赫連城的頭,咯咯地笑著喊道,「爸爸,我要飛機!我要飛機!」
赫連城腳步慢下來,捏捏小傢伙騎在他脖子上的一條圓乎乎的腿,語氣無限寵溺,「好,等吃完飯,爸爸帶你去買飛機,好不好?」
「不!我要坐直升飛機。」穆少卿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滿是期望。
赫連城停下腳步,將他從脖子上抱下來,有力的手臂圈著他小小的身體,抬手,捏捏他圓嘟嘟的小臉,「真的想坐直升飛機?」
「嗯。」穆少卿認真點頭。
「好,爸爸答應你。」
「爸爸最棒!爸爸最棒!」
一夜未眠,此時的慕凝藍靠在沙發上快要睡著,迷迷濛蒙中聽到一大一小的對話。
在聽到穆少卿要求坐直升飛機時,她睜開眼睛,蹙著眉頭,對穆少卿輕喊,「少卿,不可以胡鬧!直升飛機在很遠的地方,不是說能坐就能坐的!」
慕少卿一臉委屈:「可是……爸爸答應了……」
「不可以!」慕凝藍一臉嚴肅。
赫連城見狀,抱著穆少卿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無妨,少卿喜歡。」
「哥,你太嬌慣他了!你的直升飛機調過來很麻煩!孩子還小,你不能什麼事情都依著他,他想要什麼你就給他什麼?他要天上的月亮呢?」
赫連城騰出一隻手摸摸她腦袋,微微勾唇,「自己都是個孩子,教育這小傢伙倒是頭頭是道,不過,你太嚴肅了,不過小孩子一個小小心愿而已,小孩子就是要寵著長大,況且,少卿不是那種慣著慣著就長歪的小苗。」
她無言也慚愧。
赫連城對少卿傾注的感情,她自認不及。
或許,自己心理作用作祟,赫連城待她百般好,尤其是對少卿視如己出的那份愛,她為之動容,久而久之產生一種心理上負疚感。
通俗點說,就好比你偷人家一顆苞米,卻還人家一粒芝麻。
一路走來,她經歷生死和磨難,這個男人陪著她不離不棄,一直默默守護和付出,回頭想想,這些年,她又做了什麼?
那夜,海里被赫連城救起,她一直隱沒江城。
赫連城並未立即帶慕凝藍出國,因她身體太過虛弱不適宜遠行,加之她懷有身孕,隨時可能小產,萬般無奈之下,赫連城將她留在江城一個月,待她身體好轉之後,才飛去瑞士。
懷孕第一年,她的病情每況愈下,越來越糟糕。
孕期她備受煎熬,肚子一點點變大直至臨盆,那是最難熬一年。
期間,她怎麼發病怎麼受盡折磨,她記得一些,並非全部。
記得初期,赫連城擔心她情緒失控自殘,傷及腹中胎兒,不忍心將她送至療養院,更不忍心將失控的她綁在床上。
他白天黑夜的守著她,寸步不離,晚上更是緊緊抱著她,只要她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驚覺而醒。
也就是在那天早上,他疲憊不堪鬆懈睡著的一會兒功夫,孕九月的她精神抑鬱症發展至最嚴重,她割脈自殺。
關於那次記憶,模模糊糊的。
再次將她從生死線上搶回來的人是他,少卿便是那次早產。
產後,她精神抑鬱症較之前更嚴重。
她沒有奶水,對於一個自己都需要別人照顧的她來說,更別提照顧一個剛出生的小寶寶,準確的說,她不敢也沒有機會靠近孩子。
記得她第一眼看見只有三天肉粉粉的少卿的時候,抱著赫連城的胳膊,嚇得哭出聲來,「他是小怪物……」
萬般無奈之下,赫連城有意不讓她靠近孩子。
孩子交給經過層層篩查一個有經驗的奶媽手上餵養。
夜裡,她不止一次看到赫連城抱著哭鬧不止的小寶寶哄著晃著,給寶寶餵奶粉。
他一個整日拿槍的冷酷大男人抱著那麼一小點的寶寶一遍又一遍耐心哄著的那副畫面,像釘了四根釘子一樣永遠釘在她心裡。
她扒著門縫,望著自己生下的小寶寶和那個為她默默付出的男人,無聲地流淚。
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做一個媽媽。
如果不是赫連城及時救了她,她等於殺了自己也殺了一條鮮活的小生命。
那夜,隔著一張門,赫連城哄了寶寶一夜,她站在門外一夜,卻難以踏進一步。
以後一段日子,她仍然精神恍惚,情緒糟亂的時候,做了什麼,她根本沒有印象。
每每赫連城避重就輕的寬慰她什麼都沒發生,她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她暗暗心痛。
因為,她從見她恐懼或者唯恐避之不及的傭人的眼神和行為舉止讀出一些訊息,她一定做了什麼……
在別人眼裡,她大概與一隻怪物無疑。
赫連城是個精明之人,她一切心理和情緒上的起伏,他瞭若指掌。
隔天,他便辭退對她不願親近或者拿有色眼光看她的傭人。
她心中苦澀不已,她不過是一個精神病人,何至於他如此厚愛?
後來,她積極配合看心理醫生,服用藥物控制,最後,在心理醫生的催眠下,心裡消弭的一段記憶開始一點一點復甦,直到以前夢中所有斷斷續續出現的畫面串聯成篇……
那夜,她跑進赫連城房間,抱著他喊著「城哥哥」哭了一夜。
他救她脫離魔窟,卻因她家破人亡,村寨覆滅,自此流離失所。
即便如此,他卸下仇恨,又一次一次救她,傾盡最好予她。
她終於明白,他將她從公園綁走至公寓那次,他望著她的眼神為什麼含著恨意,也明白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她賠……
她賠不起,反而欠他太多,太多……
她的人生不完整,婚姻不完整,身體不完整,愛不完整,這樣一個殘破如蔞的自己,像一塊美麗的璞玉上不該有的一道疤,與一塊上好的翡翠一樣的他,擱在一起,是那麼不和諧。
她甚至覺得是對他純純凈凈完完整整感情的一種褻瀆。
只是,那時候她不知道,是源於強烈的自卑感。
天平上同等分量的感情,才是完美之最,她做不到給予他同等,慢慢地意識到做不到心安理得去享受他滿滿的愛。
後來,她喊他哥,真心愿望他有一個美滿以後。
再後來,他狠心將她送進訓練營。
她與一幫男人摸爬滾打,吃盡苦頭。
她親眼目睹死亡以及生死之間的絕望,也見過什麼是殘酷,那時候,她才知道赫連城是做什麼的。
他有心激勵她,每每小的任務,會帶她去觀摩。
她親眼透過機槍遠程鏡,看著前一分鐘衣著華服遊走宴會間的目標人物,下一分鐘,不,是一秒,眉心或胸口中槍而亡。
所謂刀尖上舔血過日子,她真真領教徹底。
他從未讓她出過任務,準確的是禁止她參與任何任務。
他說,不想她沾血。
那時候,她苦笑。
曾經,她親自開槍差點打死她的丈夫,還不曾沾血?
經過訓練營一段時間磨合,她漸漸蛻變,病情好轉,一邊學著照顧孩子一邊不時地在訓練營歷練。
那兩年,她過的充實而滿足。
那時候,她還是不了解赫連城這個人,他是多面性的,在家偶爾霸道,偶爾與你貧嘴,偶爾任著她任性,在訓練營卻拿她與士兵的標準對待。
有時候,她表現不佳累的快岔氣了,耍小脾氣,他當著那麼多男人的面,絲毫不留情面,將她一次一次訓哭,罰她。
最嚴重一次,他罰她在訓練場跑了整整十圈,全程,他一旁看著。
她倔強不服輸不求饒,最後幾乎暈在訓練場上。
最後,他跑過來將她抱起來。
她蜷在他懷裡哭著打他,口不擇言發誓再也不理他,要和他徹底決裂。
她知道,這是一個小女人撒嬌和使小性子的表現,矯情。
而他卻無視她對他又打又罵又哭又鬧,將她壓在訓練場上一處草叢,吻了她。
她不是一個沒有情感的木偶,如果不是最後關頭制止他,他會在那片草叢要了她。
她深知,只要他有心或者狠心,她那點小力量何以抵抗?
赫連城這樣性格的男人,一生不羈,最不屑勉強,尤其是勉強一個沒有完全將心交付予他的女人。
最後,他摟在她躺在草地上,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你終於在我懷裡像一個女人對男人一樣產生了依賴……」
依賴,這個詞涵義複雜,分很多種,情感上的依賴,生活上的依賴,心靈上的依賴,當然她與赫連城之間,一定不是身體上的依賴……
這些年,赫連城在慕凝藍心中是多樣化一個綜合體。
她實在無法用一個合適的稱呼或詞語來形容他帶給她的感受。
烏雲遮不住天空,霜雪抵不過太陽。
瑞士的四年時光,他像天空,像太陽,驅走她灰暗人生中的風霜雨雪,是他讓她看到雨後彩虹的絢麗多彩,是他讓她看到雲開霧散后的朝露晨曦,和風煦陽。
後來,她終於想到一個詞: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