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這些年,她去了哪裡?
如果要老實回答這個問題,景子當然能說出許多曲曲折折的故事——
離開東京時,她像只喪家之犬,只顧一個勁地向前,想要離東京這個危險的城市遠一點、再遠一點。
她坐在顛簸的車裡,聞著汽油和其他旅客的汗臭味,默默地對著斑駁的車窗發獃。她甚至來不及為兄長之死哭泣,因為她或許也會死,和兄長落得相同的結局。
正是在這種狼狽的情況下,她遇到了後來的老師——魔術師遠坂時臣。然後,她在冬木這座遙遠的城鎮停下了逃亡的腳步。
「把雨宮家的一切都忘掉,在這裡開始新的人生吧。只要在冬木市內,你就能享有安定的生活。」身為冬木市地脈管理者的時臣如此寬慰她。
正如時臣所說的那樣,景子捨棄了舊時的回憶,開始在時臣門下學習魔術,過了一段相對寧靜的生活。
遠坂家在冬木市享有極大的權力,足以令她免於禍事。後來,時臣死去,景子便嫁給了師兄言峰綺禮,在綺禮的庇護下繼續這樣的生活。
可是,這些事並不是能直說給五條悟聽的,至少現在不行。
景子仰起頭,望著天花板上的燈,喃喃道:「你問我去哪兒了啊……我不是說了嘛。去鄉下學習魔術了。」
「就算是去鄉下了,也不至於音訊全無吧。」五條悟的眼底有輕微的不滿之色,「我可是什麼消息都查不到,這簡直是過分的要命啊。」
「都說了是鄉下了。那是個非常閉塞的地方,整個城鎮只有一台傳真機,你在東京當然查不到我的消息啊。」景子理所當然地胡說八道。
五條悟被她的話給噎回來了。
要是當真如此閉塞,那確實是很難獲得音訊。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與外界割斷聯絡的村落,景子的話也並非絕無可能。
他輕輕地哼了聲,道:「不願實話實說的話,那就算了。」
景子好笑地說:「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假話?」
「我說是直覺,你信嗎?」悟指了指腦袋,「我的直覺可是很準的哦。」
景子心想:確實很准。
她笑起來,說:「好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們還是來聊聊現在的事吧。聽傑說,你在十一年前碰上過一個既沒有咒力也沒有魔力的殺手,還把他解決掉了?」
悟露出了索然無味的表情,說:「確實是有這麼一件事。我和傑受命保護一個麻煩的小屁孩,那個殺手則是來刺殺這個小屁孩的。我們打了一架,他輸了。」
「他死了?」
「嗯。屍體大概是被回收了吧,我沒留意。」
「啊,這樣啊……」景子有些失望,「本來還想找這個人問問話呢。」
悟眨了眨眼,問:「你找他做什麼?」頓了一下,他又不滿地說,「比起找他,你找我不是更方便嗎?有什麼事你都可以拜託我,幹嘛自己千辛萬苦地去找人啊。試著依賴我,不好嗎?」
他的神情和少年時並無多大區別,竟叫景子的心底萌生出了一種微妙的癢意。
總覺得,只要她看著悟,這十二年的時間就未曾過去。
景子聳肩:「也沒什麼事,你就當我好奇殺手這一行的報價吧。」
這明顯是謊言的話,叫五條悟又露出了無趣的面色:「算了,等你願意告訴我的時候再說吧。關於那個殺手的話,我只記得那傢伙叫伏黑甚爾。」
這倒是一個有用的情報。
景子問:「那當年你保護的那個小屁孩呢?怎麼樣了?」
「小屁孩……你說理子啊。她好好的,沒什麼事,上個月還去海外旅遊了。」悟說,「也算是她運氣好,遇上了我和傑這兩個最強的咒術師,她才有資本活到現在,還對我沒大沒小地喊話。」
「『她』?女孩子?」景子勾起唇角,露出了微妙的笑容,「可愛嗎?」
「還行吧。」
「可愛的女孩子,比你年紀小,還受了你的保護之恩……」景子的笑容愈發高深莫測了,「真不錯呢,悟君。」
聞言,五條悟也笑了起來,墨鏡后的眼底藏著蔚藍的揶揄:「怎麼了?吃醋了?」
「我可沒這麼說。」景子站起來,在客廳里隨意地走了兩步。牆上掛著一個飛鏢盤,她很不客氣地拾起一支飛鏢,沖著軟布靶子投去。
嗖的一聲,她的飛鏢正中靶心,不偏不倚。
「很有一手嘛。」五條悟側頭看著靶子,笑嘻嘻地說,「我記得景子從前準頭很差勁的。」
他說的沒錯。年輕時的景子無心於魔術師間的鬥爭,對體術和魔術全都不在乎,戰鬥力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要那個時候的她扔飛鏢,也許會直接扎一旁的沙發上。
「人是會變的,我現在很擅長投擲飛鏢這一類的東西哦。」景子掂量著第二支飛鏢。「我平常可是經常有在訓練的。」
「你要是想了解那個殺手的情報的話,我會再去查一查的。」悟說完,站起來,向廚房走去,「中飯想吃點什麼?我準備了一些食材。」
聞言,景子有些意外:「食材?你要做菜?」
「有什麼奇怪的嗎?你竟然露出這種表情。」五條悟卷著自己的袖口,把食材丟進了微波爐解凍。嗡嗡聲響起來,不輕不重地在耳朵邊徘徊。
「有錢人家的大少爺竟然會做菜啊。」景子感嘆。
「咒術師或多或少都有獨自生活的能力,不然在外面任務的時候怎麼辦?」五條悟的臉上帶著輕快的笑。
景子的表情更訝異了。
在她的記憶中,十六歲的悟對家務之類的可是一竅不通,甚至會用「我還小」作為借口撒嬌要景子喂他吃飯。
沒想到,時光一轉,悟竟然還會做菜了。
大概是景子的驚愕之色太明顯,悟的眼底有了輕輕的得意色,像是小孩子得到了期待已久的嘉獎。他拍了拍冰箱門,說:「我還算是個好男人吧?怎麼樣,景子?你有沒有心動……」
噼噼啪啪——
一陣奇怪的聲音從微波爐里傳來,打斷了悟的話。
景子和悟同時怔了一下,扭頭向微波爐里看去。隔著一扇門,包裝袋爆炸了,然後被熱度融化,像是黏糊糊的膠水一樣流下來。
景子嗖的一下站起來,忙亂地說:「悟,別把這種包裝袋直接丟進微波爐里,會融化掉啊!你看,都落到雞肉上去了……」
景子緊急打開微波爐,然而,微波爐內已經變成一團糟。碳化的包裝袋變成了黑色的齏粉,與雞肉密不可分地貼合著。
景子:……
五條悟:……
「那個……」悟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這是個……意外……」
景子拿紙巾包著手,取出了變成一團糟的雞肉,嘆了口氣,道:「悟君,我覺得你的獨自生活能力,還有待提高。」
悟的笑容更僵硬了。
片刻后,他輕哼了一聲,說:「既然景子覺得我沒辦法獨自生活,那景子來照顧我,怎麼樣?」
語氣竟然有些像撒嬌。
明明是二十八歲的人了,可他那張漂亮的、滿是少年感的臉,讓這種近似撒嬌的話沒有任何的違和感。
「我才不要。」景子把雞肉丟進垃圾桶,頭都不抬,「我才懶得照顧人。」
話音剛落,景子的腰被輕輕一轉,人也被抵在了牆上。
「你從前不是很喜歡照顧我的嗎?」
五條悟用手臂禁錮著她,低頭與她故作親昵地說話。他靠的很近,呼吸直拂她面容。那雙如雨洗晴空一般的眼,很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輪廓。
景子愣愣地貼著牆,心稍稍有些亂了。她微呼一口氣,保持鎮定,說:「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還有,悟君,放手,你太擋視線了。」
「不要——」五條悟拖長了聲音,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我一放手,興許你又要逃回那個只有一台傳真機的鄉下城鎮去,然後再也不理我了。」
景子的目光輕動。
「你有這麼喜歡當年的我嗎?」她問。
「喜歡啊。」悟說,「你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女人,也是第一個甩了我的女人。」
景子無話可說。
悟不肯放手,景子也掙不過他的力氣,只好就這樣僵持著。兩人挨得很近,呼吸彼此交融,空氣竟無端地曖昧起來。
就在這時,入戶的鈴聲忽然刺耳地響了起來。五條悟皺了皺眉,終於鬆手放開了景子,打開了連接樓下的攝像頭。
電子門鈴的屏幕上,夏油傑笑眯眯地沖屏幕外的五條悟打招呼:「Hi,悟。是景子示意我過來一起吃飯的。沒有打攪到你吧?」
五條悟磨起了牙。
他扭頭望向景子,問:「景子,真是你喊的傑?」
「嗯?」景子一副無辜的樣子,「我只是和他在電話里提了一下,我會來你家聊聊那個殺手的事情。怎麼了?他不請自來了?」
五條悟:……
悟磨了會兒牙,就對樓下的夏油傑說:「傑,是你誤會了,景子沒有喊你來吃飯,你現在就回去。」
說完,悟就把門鈴切斷了。
「好了,打攪人的傢伙走了。」悟攤了下手,走向景子,想要繼續剛才的事,「景子,我們……」
下一刻,落地窗外就掠過一道巨大的黑影。夏油傑坐在鳥態咒靈的背上,直直地懸停在窗口外,沖客廳里的二人揮手打招呼。
「一起吃飯吧?」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