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姐(三)
「星晚,我……」
林落月想順勢提出告辭的事,又突然想到離火蟬那東西是出了名的難搞,不如自己陪陸星晚一起去取了,一來保證她的安全,二來也在分別之際幫她做些事兒再多些相處的時間。
我可真聰明。
林落月美滋滋的笑了,語氣輕快,「我陪你一起去吧。」
陸星晚有些不贊同地蹙起了眉,她眉眼生的精緻,即使是皺眉也好看得不得了,「你傷勢剛有所好轉,正是需要調養鞏固的時候陪我亂跑做什麼?」
林落月恨不得伸手幫她把眉撫平,她是第一次發現陸星晚的長相是那種極具鋒芒感的清麗銳氣,只是她一直掛著溫和的笑意,所以讓人以為這是一汪柔順的湖泊,實則這是九天銀河漫天寒星,清冷的很。
林落月小聲說,「我這不是不放心嗎?」
她半是哄人半是解釋,語調都放軟了,「而且我的傷已經好了,很快我就要走了。」
陸星晚怔然後想到也是,傷好了林落月就會走。
說來也奇怪,她和林落月相處的時日並不算多,但她已經習慣了有林落月在的日子,這難道就是擁有朋友的感覺嗎?確實好的令人眷戀。
她立刻調整了心態,也緩和了語氣,「抱歉我剛才太凶了。」
「沒事,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林落月一點都不生氣,反而覺得又見到了陸星晚不同的一面,感覺很特別,「你就讓我陪你一起吧,反正取離火蟬也不危險,正好能幫你又能陪你。」
陸星晚似是感到了無奈,「去吃苦,有什麼好陪的。」
林落月聽到她這樣說就知道她同意了,「朋友嘛就得同甘共苦。」
陸星晚搖搖頭,「那好吧,你再好好養養,我也不是立刻就出發。」
門派里的事,山下鋪子的事,她都得做個安排。
林落月自信的拍拍胸膛,「你就放心吧,我一向壯……健康的很。」
她說著又指了指桌上放好的一疊紙,「這是我近兩日寫的遊記,你要看看嗎?」
陸星晚自然應好,兩個人很快討論起了林落月旅途中遇到的趣事。
末了,林落月忍不住說,「其實你們寒劍派的事我以前也聽人說過。」
陸星晚幫她倒了杯茶,示意她潤潤喉,畢竟她剛剛說了那麼多的話。
「你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姑娘。」
陸星晚微微一笑,「你如果有什麼想問的直接問就可以,不用特意誇我一句。」
林落月眨眨眼,「我說的也是真心話。」
陸星晚稍微拖長了語調,「好,所以你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林落月摸了摸發梢,歡快一笑,「有,我比較想知道你過去的故事。」
「你在拜入寒劍派之前,應該也是個走南闖北的人。我看你的身法有點人間界武者的影子,你以前是不是江湖中人?」
陸星晚倒是沒想到她觀察力這麼敏銳,世間雖說人人都有修仙問道之心,但不是人人都有這個條件。
各個修仙門派每年招收的弟子名額算不上多,用個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來形容一點也不誇張,所以更多人就是平平凡凡一輩子。
但普通人也要一樣生存過日子,面對妖獸鬼怪的侵襲該怎麼辦?不能總指望仙人從天而降來救人,便只能通過各種方式尋求自保,習武強身健體便是其中一途,而武者在的地方自然就有江湖紛爭。
陸星晚微微一笑,「你連江湖這個詞都懂,看來也接觸過我們這類人。我身上有這麼明顯的特徵嗎?」
林落月單手支著下巴,「萬法皆通由難推易總能看出些門道嘛。」
陸星晚輕輕頷首,「你猜的不錯,我從前是個鏢師。」
她露出了回憶的神色,「受人委託靠走鏢過日子。」
林落月露出好奇的神色,「修仙界其實也有這種行業,比如飛雁閣就是護送寶物賺賞金的門派,專做這一套生意的。」
她想了想,「人間的鏢師和修仙界的有沒有什麼不一樣?」
陸星晚聽她的問題笑著搖了搖頭,「也沒什麼不一樣,大體紛爭會更多。」
她回憶著自己當年做鏢師的經歷,「押鏢的任務有時候不單單是把鏢送到了那麼簡單,因為有的時候可能是僱主在算計我們。」
林落月舉起手,「這個我知道,鏢丟了你們要賠。飛雁閣就是這樣護送的寶物丟了他們要翻倍賠償。」
陸星晚點頭,「確實如此,有時候鏢不只是器物,還有可能是活人。為了保證鏢的安全,我們會易容成鏢走明路,吸引可能劫鏢的人,另一路護著鏢走暗路。」
她說了幾件在押鏢中遇到的曲折故事,林落月聽得十分過癮,感覺比自己這些年在外遊走的經歷還刺激。
主要是原來裡面還有這麼多門道,絕對不是外人自以為的把東西或者人護好,帶著一大堆幫手出門就行了。
「那後來是怎麼拜入寒劍派的?」林落月聽到陸星晚的講述,她管理著一整個鏢局顯然是要當生計一直做下去了,發生了什麼才讓她踏入了修仙之途?
陸星晚的笑容淡了幾分,她的眸子沉沉如夜色,「人在江湖死亡便是歸途。我繼承的鏢局是我外祖父的,他把我當繼承人培養,可惜我還沒來得及成長起來滅頂之災就先來了。」
她搖了搖頭目中並沒有太多傷感,「最後一鏢我們涉及了皇族的紛爭被捲入了風暴里,幾乎全軍覆沒,只有包括我在內的幾個人活了下來。外祖父他老人家大概是人之將死就全都放下了,他對我說……」
「你自由了,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吧,我知道你一直想回到你父母身邊。」
記憶里說一不二的威嚴老者面容衰敗聲音虛弱,「回去吧,我把你從你娘身邊帶走,她一定恨透了我。」
她親眼看著老者在她面前氣息消散,她為所有人收屍,她與活著的人道別,她得到了一直想要的自由卻感到了茫然。
她家的鏢局在江湖中稱得上是第一金鏢,母親是外祖父唯一的女兒,門派中的大師姐,最看好的繼承人。可是一個人在某些地方優秀,卻不代表她喜歡這些。
母親更喜歡安逸的沒有紛爭的生活,於是她選擇了逃離。後來她遇到了父親,父親是位書生不通武藝,兩人成親后遠離了江湖,日子過得和樂,再後來就有了哥哥和她。
平靜的日子一直到她七歲那年,哥哥被母親找上門的仇家下了毒。母親遍尋辦法無果,只能求到外祖父那裡。
外祖父氣母親當年不告而別,就提出了一個交換條件,救人可以,但是治好了以後要留下一個孩子做鏢局的繼承人。
哥哥顯然是不合適的,他中了毒就算解了毒也需要長時間的療養。
至於母親肚子里的小妹,就算母親捨得,外祖父恐怕也不想等,所以只會是她,只能是她。
此後的五年內她便一直跟在外祖父身邊,原本等的就是她及笄以後正式接手鏢局,卻沒想到命運的洪流席捲的這樣突然且無情。
最終她選擇回到了父母身邊,可……
「外祖父說鏢局沒了,我便自己去謀生吧,他也管不了我了。」陸星晚從一瞬間的回憶中抽神,「再後來我出了點意外,被門派內的一位師姐救下了,她在我養好傷后問我是下山去還是留下,我選擇留下。」
那位師姐姓陸,待她十分照顧。
她與陸師姐相處了兩年,便漸漸對寒劍派也有了歸屬感。
後來陸師姐外出歷練時因為意外去世了,她便將這份救命之恩繼續回饋給門派,在變故來臨時選擇留下,這一留不知不覺中就過去了十年。
林落月點點頭,「你的經歷也很坎坷呀,好在都過去了。」
兩個人坐的原本就近,她忍不住拉住陸星晚的手安慰她。
過去的事情陸星晚其實已經做過了斷,拜入了寒劍派時她連帶姓氏都改了。
如今再和林落月聊過,更像是放下了什麼沉重的東西,心裡輕鬆的很,並沒有多少傷感
只是……她垂下頭看著林落月握住她的手,只覺得一種特別的溫暖包圍了過來。
林落月做完了才又反應過來,臉騰的紅了,像是極不好意思立刻又把手抽了回去,「抱歉。」
陸星晚不覺莞爾,這人和她講道理時從容自信,侃侃而談,怎麼碰一下手就像只受驚的兔子,「你這是怎麼了?我們都是女兒家何必害羞,難不成……你是個男扮女裝的少年郎嗎?」
這當然不可能,林落月被她笑得有點難為情,眼神亂晃,「我不是怕你不喜歡嗎?」
陸星晚止住了笑,「好了,不鬧你了,你先休息。我去準備些東西,過兩日我們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