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陛下今日為何要留下那兩個人在身邊?請恕民女多嘴,那兩個人來路不明,出現得又實在是湊巧,難保不會是荻王的人」
同走廊另一頭段思情她們的房間相同,這裡的房間,同樣有著不能為人知的私語。
「正因如此,朕才要留她們在身邊」
「民女不解」
「倘若這次真是意外,留她們在身邊護衛,也算抵消她們的過錯,但倘若她們是荻王的人,與其讓她們之後藏於暗處,不如留她們在眼皮底下」
顏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進入客棧的顏秋還警惕於段思情她們的身份,而樓若璃卻已經將注意力放到了別處上去。
「顏秋你說,那個段姑娘......」
「她就是個鐵石心腸牙尖嘴利的壞丫頭!」
顏秋自有身份脾氣,江湖習性也未收斂,護衛樓若璃也沒多久,導致顏秋還沒意識到自己打斷的是誰的話頭。
「朕是問你,你覺得那個段姑娘和她的師姐,是什麼關係?」
顏秋一頭霧水不明所以,「自然是師姐妹的關係了」
「顏秋你有師姐妹嗎?」
「有倒是有,陛下為何這麼問?」
「你覺不覺得段姑娘和她的師姐,有些......親密?」
「陛下也這麼覺得?」,顏秋鬆了口氣,還好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覺得奇怪,要不然她該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對待閨中密友有些冷心冷情了,「若非那柳姑娘說段姑娘是女子,我定會以為她們是新婚的小夫妻呢」
樓若璃只是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有了定論,顏秋卻還繼續胡思亂想著,「陛下,你說那段姑娘會不會就是個男子呀,是那柳姑娘不捨得她的情郎坐在車廂外面,所以騙我們的?」
樓若璃笑著搖了搖頭,「就算那柳姑娘真的騙了我們,主動告訴我們俊美書生是個俏麗姑娘,只怕也不只是捨不得她的心上人坐外面」
「那還能因為什麼?」
「自然是絕了我們的心思,怕我們覬覦她的心上人,這才主動告知」
顏秋聽了不可思議,又有些生氣,「誰會看上她呀!就算她真是個男子,我也不稀罕!」
「為何?」
樓若璃問得真心實意,反倒讓顏秋覺得才覺得奇怪,「她那種人,她那種人怎麼會有人喜歡嘛」
「哪種人?」
「鐵石心腸,說不定還心如蛇蠍呢」
看見樓若璃又搖了搖頭,顏秋問道,「陛下覺得不對?」
「沒什麼不對的,一會兒我們叫上她們一起,去米鋪看看」
「這天都快黑了,不如明日再去」
「還早呢,店鋪還沒關門,咱們早些解決了,早些回上京,若是將你扣在身邊久了,顏門主該怨朕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了」
樓若璃本意是調笑,顏秋卻只能勉強笑笑,只怕自己回到上京后,過不了多久就要嫁給二師兄了。
可她現在還不想嫁人啊
……
嫁人?
柳未舒從來沒有想過。
段思情嫁人?
柳未舒更是不敢去想,只這一次提起,柳未舒就感覺自己的心被生生撕成了幾瓣,落在地上,也沒心思去撿起來。
段思情推了推怔著一動不動的柳未舒,「師姐?師姐?」
「嗯?」
柳未舒緩過勁來,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段思情盤腿坐著,她還依舊躺著,看著床頂,只為了將眼淚留在眼眶裡,別叫那個人給發現了。
「師姐覺得怎麼樣?」
「情兒......是想嫁人了?」
「師姐不想嗎?」
「師姐不想」
「為何?」
因為師姐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心裡再也裝不下別人。
「師姐有喜歡的人了嗎?」
柳未舒心頭突的一跳,還以為自己的心思被偷聽了去,而後想起段思情有多聰慧,才慢慢冷靜下來,「怎會,師姐一直待在山上,哪裡來的喜歡的人」
「也對」,段思情支著下巴點點頭,苦惱道,「可情兒近來有了喜歡的人,該怎麼辦呀?」
柳未舒再也躺不住,一下翻坐起來,下意識捂上了心口,才想起那裡面面的東西早就丟了。
可丟了的心並不意味著就不會痛,那碎成一瓣瓣的心臟落在地上,還被心上的人狠狠踩上去又重重碾了幾腳。
「情兒、情兒,你......有了喜歡的人?」
柳未舒開口是她自己也未意料到的顫抖,段思情卻看上去好像什麼都沒注意到。
「是啊,可是師姐沒有動過心,情兒也沒辦法向師姐請教該怎麼去喜歡一個人」
「情兒喜歡的人,是誰?」
柳未舒捧著慘不忍睹的心臟,護在懷裡,小心翼翼地問著,明知答案只怕會讓這再不能經受摧殘的心臟更傷,可她又怎麼能不好奇、不嫉妒,忍著不問呢。
「不能告訴師姐」
「為什麼」,柳未舒心裡又酸又痛,「連師姐也不能告訴嗎?」
「這八字還沒一撇呢,要是人家根本不喜歡我,我告訴師姐了得有多丟臉呀」
說完段思情還真有些害羞地捂住了臉。
柳未舒扯起微笑,只是這笑容怎麼看都只有苦澀,「情兒這麼好,怎麼會有人不喜歡情兒呢」
段思情笑笑,又問,「師姐,那你說該如何去喜歡一個人啊?」
「自然是對她好,什麼都依著她,她開心了陪她一起開心,她不開心了,還要想辦法哄她開心,怕她摔了疼了,怕她惹事受傷,還怕她、怕她喜歡上別人......」
段思情忍不住道,「這是喜歡人還是供祖宗啊」
把人放到心尖上,可不就是供祖宗么。
「篤篤篤」
段思情問題還沒問完,柳未舒也陷在低落痛苦的心傷之中,這陣敲門聲,似乎有些不那麼合時宜。
段思情下床去開了門,不用多問,敲她們門的也只有是樓若璃的人了。
顏秋精神懨懨,門開了后一眼朝裡面望去,發現坐在床上的柳未舒,看上去竟然比自己還要失魂落魄、還要沒有精神。
這是吵架了?
顏秋又望了望段思情,笑意盈盈,也不像是吵架的樣子啊?
不對!顏秋驚覺,這傢伙對自己笑意盈盈做什麼?!
「顏秋姑娘可是有事?」
「沒、哦不,我家姑娘要去看看米價,叫我來邀段姑娘柳姑娘一起」
「那我和你家姑娘還真是心有靈犀,你們不說,我們也是要去看看的」
「誰和你心有靈犀」,顏秋很不樂意這個厚臉皮的傢伙拿她自己和陛下放在一起說,實在是玷污了陛下。
顏秋沒有好顏色,沒想到段思情也不駁斥她,轉身就去詢問了床上坐著的人,「師姐,咱們走吧」
柳未舒現在心裡哪裡還裝得下什麼睢漳流民、賑災施粥,只抱著膝無力地搖搖頭,「師姐有些不舒服,情兒去看看吧,回來告訴師姐就是了」
「那好,師姐你好好休息,我先陪若璃姑娘她們出去」
段思情答應的爽快,黯然銷魂的柳未舒忽然品出了一絲不對味。
自己說不舒服,換了平時,段思情就算不留下來陪自己,也總該問兩聲,關心一下自己,這次怎麼這麼迫不及待地就和顏秋一起離開了?
剛才的話題一下子掠過柳未舒的腦海,段思情的一句句話語,一個個字眼全都被柳未舒扣了出來。
『近來』
她說近來喜歡上一個人,難道、難道說?
和柳未舒相同的疑問顏秋也有,替柳未舒關上了門,在走廊上顏秋就迫不及待地指道,「果然是個鐵石心腸的,自己的師姐不舒服,你離開得倒輕巧」
段思情沒有反駁,「我就是個鐵石心腸的,我還黑了心肝呢」
「哼,你還挺有自知之明」,顏秋剃了段思情一眼,沒走兩步忍不住又問,「你說說自己怎麼黑了心肝了?」
連自己師姐的主意都敢打,打了主意還依舊不那麼光明磊落,盡想那些歪門邪道的法子,只等著獵物掉下陷阱,可不就是黑了心肝么。
見段思情絲毫不理睬自己,顏秋心中惱火,下定決心也不理睬她,走著走著就走到了段思情前頭去,大步跨得彷彿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客棧外的馬車裡,樓若璃上車沒多久,就等到了顏秋鐵青著臉回了馬車,「怎就你一個?」
話音才落,緊跟著的段思情也拉開車門上了馬車,回答了樓若璃那句同顏秋說的話,「我師姐累了,我同若璃姑娘一起去」
「好」
招呼了關文禾駕車,三個人坐在馬車中,久久無話。
顏秋是鐵了心了要拿自己當透明人不理睬自己,那若璃姑娘卻正相反,段思情注意到,時不時的若璃姑娘的目光就會往自己這裡瞟。
「可是在下有什麼不妥?」
對待有些人,沒有必要藏著掖著,段思情看得出樓若璃心術純正,也很聰明,若真同她拐彎抹角像是對趙無歡那樣,段思情可有的頭疼。
樓若璃也坦言,「只是對段姑娘有些好奇罷了」
「好奇什麼?」
「段姑娘是哪裡人士?」
「三苗鎮,是個小地方,從小到大,我還未出過鎮上呢,這次和師姐出來玩,是頭一次」
「段姑娘讀過些書?」
段思情只是笑笑,「若璃姑娘可是看我書生打扮?」
「是段姑娘頗有見地,從未出過鎮,卻能在三言兩語中猜測出這睢漳會有人禍,糧價也會高漲」
「這算什麼見地,頂多算是常識吧」
「常識?」
倒是個新奇又準確的詞。
或許是站著的位置不同,看事物的角度也會不同,樓若璃站在高處,見識甚廣才有資格說把這些當作是常識。
段思情說出來,樓若璃看得出她不是故作謙虛,而是肺腑之言,如若不是經歷過這種災亂,那麼只能說明她至少也是個有些見識的人。
「那以段姑娘的常識來看,這睢漳的流民該如何安置呢?」
「以我的常識來看啊,這是皇帝該操心的事,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瞎想這些作甚麼?是覺得生活不夠沮喪還是自己的煩惱不夠多啊?」
顏秋這會兒彷彿又能見得著段思情似的,冷哼一聲,「沒心沒肺,冷酷無情」
「是是是,就您心懷天下慈善仁愛了,哎,既然顏秋女俠這麼關心睢漳流民,您打算捐多少家產出來啊?」
「你!我身上還帶了一些銀子,至少會用去賑濟災民,不像你......」
「喲,就一些銀子啊,我聽顏秋女俠的口氣,還以為您要將大半家產全都捐出去呢,原來不是啊?看你穿的這麼光鮮亮麗,嘴上又這麼關心他們,結果就捐這麼一點錢?」
「你!我,我......」
段思情讓生活在民風淳樸時代的顏秋好好感受了一把何為道德綁架,激得顏秋面紅耳赤,所有辭彙不知該怎麼組合才能應對說出,盡數卡在了喉嚨里。
樓若璃有心要和段思情好好聊聊,可不知為何身邊的顏秋卻看不過眼段思情,總是出來打岔。
這段思情也是,顏秋氣性大,她也氣性大,自己態度溫和她就也彬彬有禮,在她溫柔如水師姐面前,卻又像個不懂事的頑童一般,對待不同的人還能展現出不同的樣子,彷彿她一個人擁有千般面孔似的。
「段姑娘」
「若璃姑娘何事?」
「呵」,樓若璃忍不住一口輕笑笑出了聲,剛才還對著顏秋陰陽怪氣,回過頭來和自己說話時就和風細雨,實在是......氣人。
當然,氣的那個人是顏秋,不是自己。
「若璃姑娘為何發笑?」
「段姑娘是個有趣的人」
「若璃姑娘也是」
樓若璃驚奇,「段姑娘覺得我有趣?」
段思情搖頭,「我只是客套客套」
自己被說有趣,便也忍不住打趣戲弄樓若璃一番。
樓若璃失笑,「那段姑娘是覺得我無趣了?」
段思情又搖搖頭,「不是姑娘無趣,而是姑娘覺得世間無趣,事事無趣,所以才會帶著性子跳脫的顏秋姑娘,才會覺得,在下是個有趣的人吧」
樓若璃的笑容沒有繼續揚起,漸漸散了下去,她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被人一眼看穿。
「段姑娘是個心思玲瓏之人」
「若璃姑娘還是別再繼續誇我了」
「我是誠心想請教段姑娘,段姑娘對著睢漳流民,到底有沒有什麼辦法」
樓若璃果真沒有繼續誇讚,只是一句話又回到了國家大事上,讓段思情覺得......
還不如就繼續誇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