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幹什麼!幹什麼!你們幹什麼呢!」
車外的關文禾大聲呵斥著不斷上前的這些流民,緊緊攥著馬鞭,以防被人給奪了去。
車廂里的人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坐在窗邊的顏秋和柳未舒聽見外面的動靜,又好奇地撩開帘子,頓時,就有幾條手臂努力抬著,扒著車窗一股腦地往車廂里伸。
「啊」,柳未舒和顏秋也不禁被面前突如其來的這些烏漆墨黑不見首尾的髒兮兮的手給嚇了一跳。
「師姐!」
柳未舒突然被段思情扯到了懷裡護著,嬌靨暈紅不好意思得說道,「情兒你做什麼呢,師姐不是害怕,只是太過突然罷了,沒什麼的」
「我知道師姐不害怕,我是怕他們碰著了師姐,一根頭髮絲也不行」,段思情一邊抱得更緊一邊往車廂里退著。
剛剛才將自己的一撮頭髮從流民手裡扯回來的顏秋回過頭就看見這一幕,突然就覺得自己有些可憐。
「求求你們了,施捨一點吧」
「好心人啊,好心的姑娘啊,可憐可憐我們吧」
「我們好多天沒吃飯了,可憐可憐我們吧」
「求求姑娘,求求公子了」……
車廂外的婦女的討要聲,孩童的哀哭聲此起彼伏,將眾人包圍,將眾人的心也圍了起來。
柳未舒從荷包里就要掏出銀子,顏秋也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錢袋,卻被樓若璃和段思情伸手阻住。
「情兒?」
段思情沒有功夫去解了柳未舒的疑惑,在車廂里一環視,目光就落在了顏秋身旁的長劍之上。
「姑娘?」,顏秋看著樓若璃,聲音與柳未舒是如出一轍的不解,不過還沒等到陛下開口給她解惑,突然就聽見「鋥」的一聲,轉過頭去,自己隨身的佩劍竟被那姓段的拔了去。
「你幹什麼?!」
回答她的只有一個踹開車廂門的背影。
圍著馬車的流民見車門被打開,一時間還有些欣喜,只是當馬車裡出來的是一個黑著俊臉手持兇器的男子,目露凶光地看著他們,嚇得一下子散開了幾步去。
趁著這時,段思情搶過關文禾手中的馬鞭,重重一抽,「不要命就繼續站著!」
馬匹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起,流民見了立時跌跌撞撞地躲到一邊,讓開了路。
伴著長鬃飛揚,馬車飛快地奔進了城門,只留下四散飛塵,和陣陣咒罵。
「你這人怎麼這麼黑心腸!」,段思情重新進了車廂就聽見顏秋不忿的聲音,「你這樣撞到人了怎麼辦?!」
「撞不著人,都惜命著呢」
段思情不以為然的態度更叫顏秋覺得憤然,「你這人、你這人!鐵石心腸!麻木不仁!人面獸心!」
「顏姑娘!」,顏秋沒想到自己罵的那個還沒生氣,一路都和善有禮的柳未舒先同自己黑了臉,「情兒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理由,顏姑娘不問個清楚,就先素口罵人,是為不妥!」
「她有理由?她能有什麼理由?不過是給些銀子就能打發了他們,她非要持凶嚇人,還縱馬馳騁,我還道柳姑娘你是個心善講理之人,你竟然因為她是你的師妹,你就偏袒她」
「你!我!我......我就偏袒她!」
柳未舒向來不會同人吵嘴,適才是聽顏秋破口大罵段思情,一時情急,這才一句話就落了下風。
段思情還是頭一次見柳未舒和別人吵架,吵的臉紅脖子粗的模樣,覺得實在新奇。
誰成想受了委屈的柳未舒下意識就想找段思情求援,轉頭一看卻看見那沒良心的竟然興緻勃勃地在一旁看戲!
柳未舒頓時更氣,一口氣沒緩上來險些當場撅過去。
自己是為了誰才和別人吵架?!
見柳未舒又被自己氣得眼眶泛紅,段思情連忙湊了上去,任柳未舒怎麼甩也依舊死皮賴臉地貼著抱著,好生哄著,好一會兒才消氣。
顏秋看不過眼,沒忍住沖那兩人翻了個白眼,「外面的流民還在受苦,你們倒好,你儂我儂好不快活」
「你!你胡說什麼」
旁人隨便一句話就能將柳未舒惹急了,段思情就知道論吵架是指望不上這個沒什麼戰鬥力的師姐了。
「顏姑娘倒是沒白長一張嘴,你主子還沒說什麼話,就光聽見你在一邊嘰嘰歪歪多嘴多舌了」
「你說什麼!」
「得了,看來顏姑娘是多長一條舌頭少長一隻耳朵,只能說卻聽不見」
「你!你!」
「怎麼了?結巴了?嘴也壞了?」
躲在段思情懷裡的柳未舒見著顏秋咬牙切齒卻說不出話的樣子,一下子也不委屈了,只感覺陣陣驚奇。
這同樣長了一張嘴,情兒的怎麼就這麼厲害呢,又會哄人,又會氣人。
「好了,莫要吵了」,樓若璃捏了捏發疼的太陽穴,「沒有弄清楚緣由就責罵段姑娘,是我們的不是」
顏秋聽了頓時氣不過,「姑娘?!怎麼就是我們的不是了?明明是她!」
「當時我們只是被一部分流民包圍,城牆那兒還有許多虎視眈眈,若是那時給了銀子,只怕會有更多的流民圍過來,到時再想走,只怕真要見血了」
「可是、可是她......」
「還是若璃姑娘明事理,不愧是當主子的人」,段思情不忘暗諷一下那顏秋,淡淡暼了她一眼,見她七竅生煙的樣子,這才舒心。
「天色已經晚了,還是先找家客棧休息,段姑娘柳姑娘可要一起?」
「既然說好護送若璃姑娘,那自然一起」
「好」
樓若璃淡淡一笑,靠著車廂餘光卻一直放在那還緊緊貼著的兩人身上,若有所思。
這睢漳雖然湧入許多流民,卻是住不起客棧的,也因為這些流民的原因,客棧里的空房很多,多到客棧掌柜的見到樓若璃這幾個客官欣喜得親自出來迎接招待。
雖說段思情和柳未舒是跟著樓若璃來的,可柳未舒卻是不好意思叫樓若璃替她們付了房錢的。
樓若璃他們開了三間上房,段思情和柳未舒,只開了一間。
「情兒,怎、今日怎就只開一間房?」
暫別樓若璃等人,房門一被段思情關上,柳未舒不知怎麼的突然有些緊張,自從被師父要求和段思情分房睡之後,二人便再沒一起睡過。
仔細回想,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段思情還是個小孩子,柳未舒自己也才是懵懂初開。
便是這下了山的一路來,她們也是沒有住過一間房的,今日怎就、怎就要求只開一間房呢?
「師姐不是想施粥?」
段思情隨意自在地將包袱往架子上一扔,鞋子胡亂一甩,兩腿一蹬撲到了床上,「師姐若真想施粥,咱們的銀子自然得好好省著些,休息一會兒我就陪師姐去米鋪看看價格」
聽得段思情說的正事,想起那些流民,柳未舒心裡羞人的小心思也很快熄了去。
熟練地將段思情的包袱放進柜子,又把一南一北的兩隻鞋子擺到床邊,柳未舒也坐到了榻上,「情兒不是說糧價貴?同意師姐施粥了?」
「什麼同意不同意的,師姐想要如何,情兒都陪著你」
只見段思情笑著側過身子,撐起腦袋定定看著自己,柳未舒感覺自己的心間顫了一顫,「真的?」
「當然是真的,只是到時候師姐要站的離情兒近些,不可離開情兒身邊」
「為何?」
「這些流民里難保不會出心懷不軌之徒,若只是騙糧也就罷了,要是有心思不純的人對師姐毛手毛腳了,我好砍了他們的手去喂狗」
「你又說渾話了,師父不在,還真沒人能管得了你」
柳未舒的輕嗔薄怒實在嚇唬不了人,那嬌嗔的神態反而會讓某些人得寸進尺,「情兒哪裡說渾話了?師姐仙姿玉貌,別說旁人,便是情兒看了......」
柳未舒咬著嘴唇,半是嬌妮半是故作威嚴地瞪著段思情,「你看了如何?」
「自然也忍不住毛手毛腳」
段思情一邊嬌嬌笑著,一邊滾到了柳未舒身邊,趁其不備抬手就將柳未舒拉倒在了榻上,作怪地呵起了癢。
「哈哈哈,好了好了,師姐認輸,快停下,快停下」
柳未舒一邊翻滾掙扎,一邊笑著流淚,求了好一會兒,才叫段思情高抬了貴手,「你這壞東西,每次欺負師姐都用這招,看師姐以後還疼不疼你」
柳未舒得了歇,胸前不斷起伏有些氣喘,玉頰泛起潮紅,嗔怪的眼眸中似有一汪春水暈暈而生。
段思情看得呆了一會兒,有些恍然,師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誘人了?
過了好一會兒柳未舒緩過了氣,才發覺段思情也沒個反應,就這麼愣愣地盯著自己,「你看、看什麼呢」
「看師姐」,段思情毫不吝嗇嘴裡的蜜糖,「師姐真美」
柳未舒才褪下去的紅雲又漸漸升了上來,一下子有些不敢同段思情近在咫尺的眼睛對視。
「你說什麼呢,還不快從師姐身上下來」
明明想要威懾一下那越來越放肆的壞東西,開口卻是自己也難以控制的溫柔糯軟。
柳未舒已經認輸地偏過了腦袋,段思情卻沒打算放過她,再次生動演繹了什麼叫得寸進尺。
「師姐,我說你好美」
耳朵忽然一陣痒痒,被溫熱的氣息吹得發燙,就連自己心也跟著慢慢變燙,一下一下跳的飛快。
柳未舒不敢轉過頭去,甚至臉熱地閉上了眼睛,她能感覺到,段思情的臉近在咫尺,近到鼻尖和嘴唇已經貼著了自己的耳朵。
「師姐,為何閉上眼睛?」
嘶啞的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回蕩在柳未舒耳邊,緊緊攥住了柳未舒的心臟,又鬆了開來,接著再次握緊。
可憐柳未舒只覺得自己的心一會兒停止了跳動,一會兒又似要衝出胸膛。
「師姐,你好香」
「情兒!情兒,快下來,師姐求你了」
柳未舒實在受不住這樣的煎熬,她沒有睜開眼睛也能感覺得到段思情的腦袋已經移下去了一些,跟一隻好奇的小狗子似的,東嗅嗅西嗅嗅的。
「為什麼?師姐不喜歡跟情兒親近嗎?」,段思情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委屈。
「不,不是,只是......」
「只是什麼?」,段思情歪著腦袋,湊近去看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的柳未舒。
「只是情兒你已經長大了,不能再賴在師姐身上了」
「為什麼?」
「因為......因為......」
柳未舒絞盡腦汁,好半天也沒想出來一個像樣的、能夠完美遮掩自己心中念想的理由。
越是想不出來,柳未舒就越發得心虛緊張,段思情卻好像沒有半點好奇心的樣子,也不繼續追問,將下巴擱在柳未舒肩窩裡,伸指戳了戳柳未舒的心口,
「師姐,你的心跳的好快,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師姐只是,只是因為情兒壓在師姐身上,太累了」
段思情這才撐起身子,盤腿坐了起來,這一瞬間柳未舒忽然又覺得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只是下一刻,柳未舒空了的心又突然被段思情猝不及防地塞滿,塞滿了一堆堆尖針刀片。
「師姐,你說情兒已經長大了,可師姐的年紀也不小了,那咱們是不是趁著這次下山,尋一段金玉良緣,找個人嫁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