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大宅門的小丫頭（２）

「……安靜了安靜了，甭鬧了，幾個丫頭又在嘰嘰喳喳了，來了新人兒你們就瞎折騰，媽媽我這話還沒說完呢。大奶奶那邊兒的送子蓮要好好打理，新來的手生要跟老人們學著些；老太爺住在北房老屋東面兒，你們不準過去，但是小老夫人的老屋西面兒園子里的臘梅是要細細照顧著的；二爺，三爺那兒活兒輕鬆，也就是見了兩位爺記得行禮，三爺在唱戲的時候不得打攪就是了；至於五爺那兒……」崔媽媽說著話呢，幾個原本就在清蕪園的小丫頭們就開始尖著嗓子憋著笑。蘇禾跟鳳喜正納悶兒呢，崔媽媽瞪了那些丫頭們一眼，清了清嗓子道，「五爺那兒你們就甭去了，園子里安排小廝去……祈少爺、祺少爺、禎少爺那邊兒照舊，禮少爺的話……禮少爺年紀小，別惹毛他也就是了……」

鳳喜湊近蘇禾，小聲嘀咕道：「怎麼有兩個『ｑｉ』少爺？」不料這嘀咕被崔媽媽給聽了去，崔媽媽笑道：「大房祈少爺是大爺的孩子，二房祺少爺是二爺的孩子，字兒不一樣的。還有幾位小姐們，也都是照例，不懂的地方過會子讓弘玉跟你們細細說去。弘玉，知道了么？」說著一個鵝蛋臉柳葉眉的溫婉少女從人群中站出來：「知道了知道了，崔媽媽。」說著扭頭沖鳳喜跟蘇禾笑呢。蘇禾被這十六歲左右的小丫頭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樣攪得心裡好笑，但念在自己的身子現在只有十二來歲，便忍著不笑出來。

領了新衣裳，蘇禾跟鳳喜還有另外兩個丫頭冬素、碧兒住在一屋。冬素和碧兒是去年過來清蕪園的，其中冬素也是張二娘領過來的，只比蘇禾現在大一歲，不過碧兒曾是伺候一位小姐的，後來那位小姐害病死了。死了也就死了罷，碧兒原本是得繼續留下伺候那位小姐的娘親的，伺候了幾年，也不知道當中出了些什麼事情，碧兒竟從一個稍體面的丫頭遣來清蕪園成了個粗使丫頭，個中緣由碧兒沒有說，冬素說她也不知道。

鳳喜連忙把新發下來的藍色衣裳換上，轉了一圈兒，對蘇禾道：「傻妞，你瞧我這衣服，剛剛好合適呢，竟然一點兒也不綁身子，倍兒舒坦。你也快換上瞧瞧看吧。」

蘇禾也就依了，她身子骨瘦，換上去竟然也是剛剛好，不由笑道：「這也是奇了，你穿剛剛好，我倒也是剛剛好呢。」

「能不剛剛好么，都是各自量身定做的呢。」眾人看向門口，只見弘玉笑盈盈地走了進來，「各自的名單提早來了清蕪園，早早地交給綉雲坊做去了。」

蘇禾心下疑惑，方才夏長坤好像是臨時把她調過來的，怎麼這會子又是提早把名冊送來了清蕪園呢？難道說自個兒估摸錯了？也是，恐怕是會錯夏長坤的意了。想到這蘇禾便笑著招呼弘玉進來坐，一面兒道：「程府真是大排場，連招咱們這種小丫頭也要能讀寫、知詩書，還量身訂做了冬衣，主家能這麼照顧，也是咱的福氣。」蘇禾這麼說，也不過是排場話，沒想到那弘玉倒是接了話茬兒：「說的可是了，甭說咱們做丫頭的了，你們可不知道柜上招學徒夥計的吧。若是想進咱們程府名下的『奉、德、晟』做學徒，那可是要經過保薦、面試、初試、複試，都合格了，才能正式成學徒的呢。所以說，來『奉德晟』的，可都是人才。」

「我還會打算盤呢。」鳳喜又來了勁兒，不過神色又迅速沉了下去，「可惜我是個女娃，否則我也能經過這個試那個試的，哼。」一面兒撅著嘴一面兒將衣服疊起來，塞進竹簍子里。

蘇禾忙安慰道：「做丫鬟也有做丫鬟的學問，再說了，這……來日方長，你怎麼知道以後是怎麼個模樣呢，說不定以後某一天，女人家也能像男人那樣干這干那兒呢。」

「真的？」鳳喜將信將疑，神色緩和了些。

「這世上的事情，又有誰說得准呢。」蘇禾嘴上這麼說著，心底卻漸漸沉重了起來，自個兒一個人丟下那麼個企業來了這麼個年代，堅強如她又不免一陣感傷。

在場的其他丫頭尤其是弘玉，只當蘇禾說的是玩笑話，並不在意，只是抿著嘴笑。蘇禾見屋裡的丫頭也就只有弘玉像是見過世面，又受得崔媽媽賞識，連忙轉移話題問道：「不知道這做學徒的，難道就這麼一直做學徒不成？」

「哪能呢，」弘玉果然是知道些外頭的事情，「在柜上做學徒，根據各人的成績不同自然有不同的去處。若是做得好了，沒個三五年就能到外地分號做事兒了，若是做得好，也能調回總號幫忙，滿了十來年，怕才能正式脫了『學徒』這個名兒呢。」

「弘姐姐果然是見過世面的人，再多說些？我擱這兒呆了一年，府外頭的事情一概不知，怕以後一出府，就得跟那傻啦巴子似的。」冬素笑著湊過來。

弘玉連忙咧嘴笑了：「哪裡見過世面，只不過在府上呆的久了，聽也聽說這些東西了。今兒晚了，瞧我這糊塗的，崔媽媽讓我來就是告訴你們二人明兒的活兒的，囑咐我把事情都細細地交代與你們，我倒跟你們閑聊到這份兒上。管他們柜上的事兒做什麼呢，咱們趕緊的，早晨若是遲了，崔媽媽可就要罵了。」說著幾個丫頭把腦袋湊過去，聽弘玉細細地說。——可空擋兒，也就碧兒一個人待在角落裡，按說她在府里的日子說不定比弘玉還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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