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祈少爺的算盤(1)
京城不乏富貴人家,更不乏官宦人家。四四方方一座城,最裡頭住著在老百姓眼裡無上尊貴的老佛爺和萬歲爺,外圍皇城裡皆是王公貴族、官宦世家,再往外便是慵懶卻又勤勤懇懇的老北京人了。
一問及程府的長者們府上先人的事迹,他們就會掰起手指頭開始念叨著「德廣仁秀,天和景佑……」這些老祖宗定下的輩分兒。按照程家家譜的記載,程家的祖上早在康熙年間就舉家從徽州前往京城,世代經商。從最初販賣茶葉的小商販,經過數代人的勤勉努力,成就了如今北至蒙古,南至杭州,西達雲南,分號遍布大半個中國的商賈巨擘。賬庄「大奉道」,茶莊「惠德香」,藥行「元晟堂」,三庄合稱「奉德晟」,這三個金字裝裱了起來,懸在了總櫃正屋的北面兒,彰顯了程家時代積累的驚人財富。不論是賬庄、茶莊還是後來才發展起來的藥行,在京城乃至中國,都享有盛譽。
現今兒府上老太爺便是「和」字輩的傑出商人程和銘。程和銘的子女不少,大兒子程景洵,二兒子程景波,三兒子程景河,四女兒程月芹,還有老來得子的小兒子程景瀾。雖說現在老太爺對外稱自己已經淡出商圈,安心養老,奉德晟的大小事情都交給大兒子程景洵打理,可誰不知道這老頭子哪裡那麼老實,真正背後把握著奉德晟命脈的,始終都是他自己。
晌午該是吃飯的時候了,鳳喜稍稍有些遲,等蘇禾飯都盛好了,她才巴巴地趕回了清蕪園。
「怎麼磨蹭到這會子?」蘇禾將替她準備的飯菜擺上,「從老屋回來?」
鳳喜卷了袖子,也來不及洗手:「從老屋回來。我就納悶兒了,怎麼老太爺和老夫人就不住在一塊兒呢?老夫人住在西邊兒,我今兒差點兒跑去了東邊兒,險些闖進了老太爺的地界兒,回來的時候腿都軟了!」
「糊塗!你分不清方向不成?」蘇禾將饅頭放到鳳喜碗里。
「分得清分得清,這不是頭一回有些慌張么。」鳳喜嘴裡鼓鼓囊囊地說著。
「你還納悶兒小老夫人為什麼不和老太爺住一起?」冬素笑著說。
「可納悶兒了,我還納悶兒你們為啥非得在『老夫人』三個字兒後頭加個『小』字,難不成這位老夫人是扶正的?」鳳喜口無遮攔,飯菜直噴。
「仔細你的嘴巴!小老夫人雖是填房,可是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呢。」冬素拿筷子**點了一下鳳喜的腦門兒,「只不過是年紀輕而已,況且小老夫人人又活潑,待咱們下人又開明,所以大家叫著老夫人總覺著跟她那光鮮樣兒不匹配,就加了這麼個『小』字。……怎麼,你沒見著老夫人?」
「我哪有那福氣啊,就在老屋外頭的院子里修修花草而已,又不敢伸脖子四處望。」鳳喜說著撿了落在桌兒上的飯粒兒塞進嘴裡。
「得!」蘇禾拍了下她的小胖手,「沒洗手吧!」
「嘻嘻……不乾不淨吃了沒病!」
蘇禾拿她沒有辦法,就轉而問冬素道:「那……這位小老夫人今年貴庚?」
冬素想了想:「沒記錯的話,也有26了吧。」
才二十六?!天爺!蘇禾忍不住追問道:「那,那老太爺呢?」
「老太爺?」冬素冷笑道,「去年還大排場過六十的壽辰呢。」
「作孽啊!」鳳喜揩了揩嘴,「老得都能當她爹!」
「閉嘴吧你!」冬素嗔道,「叫人聽見你就得去倒泔水了!」
鳳喜筷子一放,哈哈笑道:「誰聽見?誰聽見?清蕪園兒這地界這般荒涼,哪有那吃飽了撐的去打這閑言碎語。」蘇禾抬眼掃了桌子對面兒埋頭吃飯一言不發的碧兒,忍不住拍了拍鳳喜的手臂:「你這蹄子就少說幾句吧。」
「可惜小老夫人雖然年輕,卻沒能給老太爺生下一兒半女。真不知道哪天老爺子若是撒手西去了,她膝下空蕩,該怎麼辦呢……」冬素說著當真有些替小老夫人擔心的味道來,頓了頓,又吶吶道,「不過好在她還年輕,保不定又能讓老爺子老來得子。」
說到這兒,蘇禾不免想起來:「小老夫人沒有孩子,那那位五爺……」
「五爺是老太爺原配的小兒子呢。可惜那時候老夫人年紀大了,生五爺的時候難產,一口氣竟那麼過去了。後來小老夫人才進的門兒。如今已是將近十四年,五爺算是大爺和大奶奶帶大的吧。」冬素用筷子將饅頭扒開,夾了點兒鹹菜進去。
「大奶奶就是當家太太吧?我還沒見過她呢。」蘇禾道。
冬素聽了這話卻停了下來,剛要說話,卻見桌子對面兒的碧兒放下碗筷站起來:「我吃飽了,先去幹活兒了。」好不容易聽她說句話,蘇禾忙殷勤地直點頭,生怕錯過了這麼個交流的小機會,貼心道:「剛吃過飯,幹活緩著些,莫岔了氣。」碧兒卻只當沒聽見,看也沒有看她,就端了碗筷離開了。
蘇禾心裡覺著好笑:「瞧這,我冷場了呢。」
冬素呵呵笑了:「理她呢,她一個人過慣了,你剛來不知道。……剛說哪兒了?被她打了岔,忘了。」
「我哪裡知道你要說些什麼?」蘇禾無奈攤手。
倒是鳳喜稀稀溜溜地喝了青菜湯,砸了砸嘴巴,一副旁觀者清的姿態道:「傻妞說她沒見過當家太太。」
「噢噢,我想起來咯。」冬素正色道,「你可莫要弄錯了,咱程府掌管家事兒的,可不是大奶奶呢。」
「那不是大房的,是二房不成?」
「是大房的,可咱們口中的『太太』卻不是大奶奶。倒是大爺那位姓楊的姨太太呢。」冬素意味深長地笑道。
蘇禾著實吃了一驚,這樣的事兒怎麼會發生在這年代的大家庭里?不由問道:「側室?」
「側室。」冬素點點頭,「大奶奶自從生了禮少爺就不問家事,一心念佛呢。她整日吃齋,就連府上在老屋正兒八經地吃飯,都難得見她一面。楊姨娘是個精明人,竟受得老太爺賞識,老太爺最信得過她了,家事都交給她打理。楊姨娘倒也是奇,不稀罕名份,加之她生的祈少爺是大爺的大兒子,久而久之,誰還敢稱呼她『姨娘』?都改口叫太太了。」
蘇禾不由生出兩分欽佩,卻沒有多說,只是話題一轉,對冬素笑道:「你這妮子才來府上一年,知道的還不少么。以後咱就跟著你混得了,得享福了。」
「你可別排錯了隊喲我的好妹妹,」冬素嘴上這麼說著,但面上還是流露出了喜悅的神色,「不過你們跟我住一個屋也是咱們倍兒有緣,我就不拐彎兒抹角了。咱們做丫頭的,有幾個不指望能有出頭的那一天?這會子進來的時候是十幾歲,若是一輩子這麼著了,只要你簽的不是死契,十年就能出去。——咱程府的上人都是個個心善,太太見不著可以託人跟夏爺說,告了夏爺,別看他面上冷冷清清,但心底也是個善人,他還能不允你出去?可到那時候即便是出去了,也都是二十好幾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我的意思……你可明白?」鳳喜只一個勁兒地吃東西,冬素沒有管她,眼睛只是望著蘇禾。蘇禾把她的話在腦子裡頭兜了一圈兒,愣是不大確定,這一百多年前的人的思維還是有那麼些差距的,蘇禾怕理解錯了,只得問:「你都是如何知道的?你不過才一年,這都是自個兒領教的?」
冬素有些失望,但還只是笑著說:「哪能呢,都是聽我那宗家姐姐藍墜兒說的。」
「藍墜兒?」
冬素似乎只等著蘇禾問這麼一句,忙答道:「是她,小時候跟我是一個村頭的,比我大三歲。這妮子長得周正,命好、人好,來府上不到半年就去伺候祈少爺了。那時候祈少爺小,這幾年都過去了,祈少爺懂事兒了,她也是屋裡頭的人了。也就是祈少爺年紀小,怕老爺不同意,等再過個幾年,還不就開了臉兒、拿姨娘的月例了?——這事兒也已是板上釘釘了,祈少爺性子好,這輩子在程家還不夠她吃穿的么。」
蘇禾這才確定下來,原來她猜得沒錯,冬素的意思也就是這個——做丫頭的么,尤其是冬素這樣年輕又有幾分姿色的丫頭,保不定哪天就成了主子了呢?這樣的「好事兒」不已經在她那宗家姐姐身上實現了么?
蘇禾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這才剛穿來不到十天呢,十天之內讓她這個在外企工作的現代女性接受這麼多古代的條條框框,還真有些不容易。那祈少爺才十三歲,天爺,十三歲啊,若是放在自己上輩子的年代,還是剛上初中的年紀呢,這就有了通房丫頭了,這讓蘇禾說什麼好呢?上輩子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跟男朋友處了好幾年,兩人感情不咸不淡,想分手卻難得開口,對方還似乎不願意放——他究竟是不願意放蘇禾這個人呢,還是不願意放蘇禾的幾百萬美元的年薪和福利以及那套紐約的房子呢?
「太太這幾天心情不好呢。」冬素的話攪亂了蘇禾虛無縹緲的思緒。鳳喜與蘇禾一齊抬眼,問道:「出了什麼事兒?」
「我聽藍墜兒說了,是祈少爺的事情。好像牽扯到了洋人,太太不高興了。具體是怎麼一回事兒,藍墜兒也沒得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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