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第 99 章

顧子荊拋下一句:「完事兒聯繫我。」

然後帶著成璧的行李進了電梯,彷彿扣下行李能有什麼用一樣。

成璧飛快思索了一下,錢包手機證件都在身上,充電器可以徵用成臨的,於是她無所畏懼地冷笑了一聲,推了成臨一把走進屋,開始跟他談判。

經過一番漫長的纏鬥,雙方都咆哮了幾回合,拍了十幾次桌子,成璧甚至久違地使出了她的掰手指技法,很慶幸地發現自己還未生疏,成臨還是很不能忍疼,終於把談話帶回了她的節奏上。

最後二人都恢復冷靜坐到沙發上,成璧強迫成臨枕著她的腿,居高臨下地開始進行訓話。

「現在你要明白,」她說,「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家,家裡也不是你說了算,主要還是我說了算……」

成臨低聲笑了一下。

成璧也笑笑,繼續說:「所以,哪怕你是我的寶貝弟弟,你也不能就這樣把我另一個寶貝弟弟掃地出門。」

成臨嘖了一聲:「你就是偏心,成揚都打我了。」

成璧低頭在他臉上的青紫上輕輕按了一下:「好沒良心,你比小揚大了四歲,多疼了你四年呢。」

「你這話沒邏輯。」成臨倒抽了一口氣,把她的手推開了。

成璧嘆了一聲,把手指插進他發間一下下梳著。

「小臨啊,雨詩運氣不好,被壞人害了,」她輕輕地說,「可是咱們的弟弟,你難道不了解他嗎?他是壞人嗎?他那麼喜歡的人,你也認識,是壞人嗎?在性向之前,他倆難道不應該先是我們認識的人嗎?」

「道理我都懂……」

「你就是一時想不通,接受不了。」成璧柔和地笑了一聲,「沒事,慢慢來。」

「我不知道怎麼接受。」成臨垂眼看著自己放在胸前的手,「我還是很想她,我每次想起她都會更恨那些人,成揚不能是那些人。」

成璧看著他,表情慢慢也變得非常難過。

「想她是正常的,雨詩是你還是一張白紙的時候就喜歡的人。一張白紙,染上任何顏色它都不叫白紙了,紙上的第一塊顏色,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抹不掉,可你難道要一輩子都困在那裡嗎?」

她的手漸漸停下,按在成臨發頂不動了,頓了頓才說:「你有沒有想過,成揚十六歲就認識項楓了,他也是從什麼都不懂的年紀,和項楓一路走到今天的。他們也是從兩張白紙一起走過來的,你忘不了雨詩,難道成揚能忘得了項楓嗎?」

她低了低頭,認真地看著成臨,繼續說:「小臨,你不要怪姐姐說話太殘忍。你再恨那些壞人,雨詩都回不來了,你也再回不去那時候了,你已經沒機會了,可是小揚還有機會。」

「別人把你的機會奪走了,」成璧輕聲說,「難道你要再把小揚的機會奪走嗎?讓成揚也變得像你一樣嗎?」

成臨慢慢抬起手捂在了眼睛上,捂了很久,才聲音有點沙啞地說:「你真的是……太偏心了。」

成璧笑了笑,說:「不偏心,成揚打了你,我們按著他讓你打回去。」

她揉了揉他的頭,又說:「可你不讓他回家,怎麼打回去?」

成揚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預定了一頓打,在酒店休整了一下就啟程趕回學校。

他先回了出租屋,充滿期待地掀了掀門墊,發現空無一物也沒有氣餒,甚至更抱希望,覺得項楓很有可能在屋裡。

但進屋巡視了一圈,除了他離開這些天攢下的薄薄灰塵,屋裡什麼都沒有,項楓不在,而且也一直沒有來過。

成揚非常失望且惆悵地給已經有點打蔫的黃瓜苗澆了水,很希望自己也能像這樣輕易地振奮起來。

但在心情一起一落之後,他對項楓的思念成倍翻湧,來勢洶洶,讓他有點扛不住。尤其是和家人那邊已有轉機的現在,他越發想見項楓一面。

可是他不知道在項楓已經拒絕過他以後,他要以什麼姿態追上去才不會過於難看,不會讓項楓感到為難。

對著楓葉親了一通以後,成揚決定先起身學習一會兒,有大姐的保證,他可以專心備考,不用再去花時間找兼職掙錢……

……項楓好像有挺多兼職的。

其中有一個是去奇怪的酒吧賣唱……

那個酒吧他去過!

那個名字他還記得!

雖然離開學還有一陣,但項楓沒有增加兼職的頻率,還是一周只抽兩晚去兩個不同的酒吧唱歌,三柏由於待遇良好,壓過了他在這兒被人灌酒和看見徐英傑的心理陰影,所以他依舊咬牙過來掙錢。

不過他遠遠看見成揚坐在吧台邊的時候還是差點把牙咬碎。

成揚和陸遠不一樣,陸遠喜歡坐在離得很近的小桌邊上囂張而直白地盯著他看一整晚。成揚很慫,雖然旁人大概看不出來,但項楓還是透過他撐得極穩的架勢看出他其實非常慌張。

吧台幾乎是離舞台最遠的地方,成揚以一種非常從容淡定的姿態躲在一盆綠植旁邊,自以為用葉子藏住了自己,像個沉穩的熟客一樣點著酒。

他居然敢點酒!

項楓下定決心,成揚如果喝吐了扯著他哭天搶地,他也絕不會送他回去,最多花錢找個人送他。

成揚也非常不想點酒,但這破酒吧如果想點歌就必須點酒,想花錢點歌都不行。

他已經在這兒蹲了將近一周,先找了個從舞台很難看見他的位置,然後專心等著項楓上台。沒看到項楓之前他一直厚著臉皮只點果汁,這個舉動大概讓其他人誤以為他沒錢,不斷有好心人給他送酒,都被成揚變著花樣回絕了。

奇怪的酒吧確實很奇怪,成揚雖然強撐著一張冷靜沉著的俊臉,但這幾天每晚都來,他還是被越來越多過來噓寒問暖甚至動手動腳的男人弄得有點崩潰。

項楓居然就是在這種環境里賣唱!

成揚感到十分痛心。

項楓在舞台邊候場,冷眼看著成揚這個英俊小青年坐在吧台邊,像一隻掉進餓狼群的小綿羊一樣被源源不斷地搭訕,好在他全都皺著眉冷著臉推拒了,還算有點腦子。

服務生把點歌的條子拿了過來,項楓掃了一眼,還行,會唱。上回和成揚去海邊坐火車回來時,在他手機里聽過。那天他的歌單循環過好幾遍,這首歌也就聽了好幾遍,足夠學會了。

樂隊開始調伴奏,項楓還是不動聲色地看著成揚,眼看一個中年男人帶著杯酒離他越來越近,手已經快要搭上成揚的手腕。

項楓也快要把話筒捏碎了。

成揚適時把手挪開揣進了褲兜,拯救了無辜的話筒。

酒保把成揚的酒送上來了,項楓只看了一眼就再次差點處決話筒。

這人居然他媽的敢點深水炸/彈!

成揚悲憤地看著酒杯。

他深知自己酒量是什麼狗樣,謹慎地決定點杯最小的,又因為一直在裝逼不能直接問,看到酒保拿了個白酒杯大小的小杯子準備給另一個客人調酒,他感覺自己看到了希望,非常熟練沉著地說:「來份一樣的。」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著酒保拿出了一個啤酒杯那麼大的酒杯,倒滿了酒,再把裝了酒的小杯子丟進了大酒杯。

「好的。」酒保說。

成揚還是第一次產生這種天要亡我的感覺。

酒保又倒了一大杯,當著他的面把他看中的那隻親切的小杯子沉了酒,不同的酒液混在一起,翻滾出一串洶湧的泡沫,一如成揚澎湃的心潮。

「您的深水炸/彈。」酒保說。

這名兒和這酒他媽的一樣刺激。

成揚在腦內破口大罵,內心顫抖著,靈魂震顫著,手還是一手揣兜一手放在吧台上,面上無波無瀾,平靜地看向舞台,彷彿一個專註等聽歌忘了喝酒的觀眾。

但他的確很快就,不只是把酒,而是把身邊的一切都忘了。

這還是他第二次見到項楓認真唱歌的樣子,有燈光有伴奏有專心期待的聽眾,酒吧並不明朗的孤獨亮光和當年舞台上盛大的光效不一樣,但它們同樣和萬事萬物一起淪為了項楓的陪襯。

他孤身立在舞台中央,眸光微斂,身姿挺拔修長,在頭頂打下的昏黃光芒中,像用一捧冰雪雕鑄而成的松柏修竹。

前奏是短暫的幾聲單調鋼琴音,然後項楓閉了閉眼,低低嘆了一口氣,開口唱了起來。

這一聲嘆息是原曲就有的,卻還是嘆得成揚心頭一顫。

項楓的歌聲已經不再同十七歲那年一樣朗潤,卻比當初更加低沉和動人。

成揚當年沒有明白為什麼會在他的聲音里受到那麼大的震撼和感動。如今也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他能在一個人的聲音里同時聽見滾滾煙塵里的熹微暖陽,和荒芒曠野上呼嘯的風。

「……因為享受著他的燦爛……」

他唱到這裡的時候,歌聲略略拖長,微微抬起了眼,燈光映在他眼中,像點亮了一對星星。

「……因為忍受著他的腐爛……」

成揚的眼睛逐漸有些酸澀。

「……你說別追啊,又依依不捨……」

他坐在台下,忍不住輕輕跟著和。

「……所以生命啊,它苦澀如歌……」

在這個瞬間,項楓的視線終於和他相碰,而成揚雖然始終以為自己躲得很好,卻沒有吃驚也沒有瑟縮,彷彿他一直在等待著這個時刻。

陷在他的歌聲里,也再次陷進他的眼中。

項楓唱完一首以後,他的工作時間其實還沒有結束,但他走下了舞台。樂隊也不以為意,以為他要休息一下。他找了個服務生小聲囑咐道:「吧台盆栽旁邊那個客人我認識,酒品非常不好,一喝就醉,醉了就喜歡砸東西,專撿貴的砸。你跟當班的酒保說一聲,以後他點什麼酒都說沒有。」

服務生連連點頭。

接著項楓徑直走到了成揚面前。

成揚凝視著他,平靜地說:「唱得很好。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這是他點的歌,他很清楚叫什麼名字,所以才會問這個問題,因為他想聽項楓對他說出那個名字。

項楓定定地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用什麼把你留住。」

成揚點了點頭,說:「我也想問,我用什麼才能把你留住。」

項楓沒有回答,掏出一片鑰匙放在了吧台上,端起成揚手邊那杯酒一飲而盡,垂眼說:「謝謝你點歌。」

然後轉身走回了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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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引用歌詞:

《我用什麼把你留住》-福祿壽FloruitShow樂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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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痘不高興這雞沒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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