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張初
濕鹹的海風自海面吹向大地,遊盪在東海之濱的每一個角落,然後從城內過城門而出,最後整個城池發出嗚嗚的巨大聲音,好似在傾訴著什麼。
看著門口三三兩兩打著瞌睡的精壯士兵,古老的城牆上,東海之濱四個字也早已被海風侵蝕,只能勉強認出。城門后是各色各樣零零散散的人,這個昔日的除妖重地,早已沒有了往日的輝煌,留下的只有一些陳舊的故事與頑固不化的老人。
「昔日的除妖重鎮,沒想到落得這般凄慘。」楚震宇每到這裡一次便感嘆一聲。
「當人們不在需要它時,它便會被遺棄。任由它或固執的保守自己,被時代洪流淹沒;或與時俱進,突破新道路,發揮新的光芒。都逃不掉的,要麼泯然眾人矣,要麼耀眼於世界之巔。」李俊義回道。
楚震宇聽著李俊義的一番感慨,只是低著頭沉迷不語,靜謐的氣氛圍繞在整個東海之濱門前。
李俊義率先發話道:「楚兄,既已至此,在下還有要事要辦,就此告辭。」
「待兄弟辦完事後還請到府上一敘,共飲一首,不醉不歸。」楚震宇回道。
「一定。還有……多謝好酒了,告辭。」李俊義搖了搖手中的酒壺,隨後與楚震宇拱手告別,消失在了城門之後。
看著李俊義消失的背影,楚震宇略感惆悵,但很快便緩了過來,指揮著車隊向商會的驛站趕去。
李俊義輕車熟路的在東海之濱里穿梭,不一會兒便來到城中心的一家富麗堂皇的酒店樓下,抬起頭定眼一看,大紅門柱上用著剛猛的筆法寫著「飛鳳樓」三字。
裡面客人不多,店小二背對著門,略顯無聊的用手搭在桌子上,撐著自己的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李俊義緩緩邁步來到小二身邊,輕聲問道:「小二?還有上房嗎?」
店小二猛的向前一倒,臉朝地狗吃屎般爬倒在地上。那店小二翻了個身,做了個鯉魚打挺,指著李俊義早已用斗笠和黑色的面罩遮住的臉罵罵咧咧的罵到:「靠!你TM鬼啊,走路都不帶聲的,嚇死個人了。」
「啊,抱歉抱歉,習慣了。」李俊義隔著面罩摸著臉笑著說道。
店小二見來人態度這般友好,倒也不好意思接著罵下去了,於是冷淡的說道:「別說上房了,就是普通的套房都沒了,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來了不少外地的客人。不過呢,單人間倒還是有一間的,不知道你要嗎?」
「這樣啊……可是我看這酒店裡的人並不算多啊?」李俊義看著酒店裡稀稀散散分成一個個小團體坐在桌旁或飲酒或發獃,面色略顯猶豫。
店小二回頭看了看僅有三張桌子坐著十來個人的酒店內部,無奈的說道:「鬼知道那些人哪來的,一大早就出門去了。不過嘿,這一個個我看都是富家子弟呢。」
「哦?這話怎麼說?」
「嗨,這原本上房的價格也不算高,一枚銀幣一天,結果直接一間房一枚金幣十天!這可比平時高出十倍呢。」
一襲黑衣,面罩后的李俊義微眯雙眼,低聲說道:「看來還真不簡單啊。」
「啊?您說什麼呢?」店小二掏了掏耳朵問道。
「哦,沒事,給我來一間單人套吧。哦對,再拿兩隻碗,一壺清酒,一條紅燒魚,半斤牛肉,一大碗米飯,菜就送我屋裡。」李俊義笑著說道。
「得嘞,您稍等。」
「一條燒魚,半斤牛肉,一壺清酒,一大碗米飯。」店小二扯著嗓子對著裡面喊了一聲。
「您這邊請。」店小二擺了個請的手勢,恭敬的帶著李俊義走過一道樓梯,穿過一條走廊,來到二樓的一個小角落裡的一間小房間。
推開門,房間不大,一共就一張床,兩張桌,四個凳子,一面銅鏡,一座衣櫃,門的對面是兩扇窗戶。
「行了客官,你先請,待會兒飯菜好了我在叫您。」店小二說罷便關上門走了。
「酒店怎麼樣了?」
店小二剛下樓,就看到一身穿洗的發白的灰色漢馬褂的乾癟老頭站在櫃檯前一邊記賬一邊說道。
「喏,剛住滿。」店小二對著李俊義的那間房努了努嘴說道。
老頭頭也不抬的問道:「剛住進去的人,你感覺怎麼樣?」
店小二搖了搖頭:「能咋樣?又不是個絕世美女,臉都看不到。」
「嗯,行。」老頭應了一下。
「就這樣?」店小二氣憤的說道。
不多時飯菜便好,來送菜的是個光著膀子,穿著一身被油漬染的白里透著黑黃的寬鬆褲子,滿臉鬍渣的黑面大漢。
這大漢一手穩穩的端著半張桌子寬的盤子,一手拿著一壺酒和兩隻碗,一一將飯菜放在桌子上之後便走了。
李俊義坐到靠門的那邊凳子,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對面擺上一隻碗,然後將碗里倒滿了酒,最後便在自己的面前擺上碗倒上酒。
酒水入碗,剛剛滿好,窗戶忽然打開,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猛風。
「你來了?」李俊義看著面前端著酒細細聞著味道的黑衣男子,淡淡的說道。
「嗯。」
「情況怎麼樣?」
「一切盡在掌握。」
「嗯,那就行,別忘了預言。」
「是該逼他一把了。」
二人一人一句,不一會兒便將酒菜消費完畢。
「走了。」
「注意,那位也來了。」
「哈哈哈,還有能入你小子法眼的人嗎?」
「這倒不是,只是他,很強!至少比我那個歲數時強!」
「知道了。」
二人說完,那黑衣男子便站在窗前,隨著一陣風而去。
李俊義看著狼藉的桌子,無奈的搖了搖頭,一把把門打開,看著酒店裡正收拾著桌子的小二,輕聲笑了一下便消失在了門前。
酒店門旁正在算賬的老頭看了眼李俊義消失的地方,隨後便喊道:「張初,過來。」
店小二張初聽到掌柜老頭吳夫子的叫喊,立馬跑到櫃檯前,弔兒郎當的問道:「有何吩咐啊,老頭子?」
「吶,給你一枚銀幣,三枚銅幣,去明月樓給我打兩壺『清風明月』來,晚上記得給我送過來,現在你還有三個時辰,去吧。」吳夫子從懷裡拿出一枚銀幣和三枚銅幣遞給了張初,隨後便揮了揮手打發他走了。
張初聽了吳夫子的話還沒反應過來,一時間竟不知所措:「您,沒事吧?」
吳夫子吹鬍子瞪眼對著張初說道:「我能有什麼事?誰不知道你想找那姑娘?看你都想成啥樣了,再不放你去,我都怕你憋死在我這兒,滾滾滾,快滾。」
「得嘞,您慢著。」張初掂了掂手裡的錢,笑著跑出來門。
吳夫子看著張初,那個有著瓜子臉,招風耳,劍眉星目的黝黑少年,心中充滿不盡酸楚,一想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心中更是充滿著悲哀。
張初並沒有直接跑到明月樓下,而是翻過幾個街道,走入一個寂靜的小巷,一路走到巷子底,扒牆一翻,翻入了一座巨大的院落之中。
張初弓著背,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院子里,嘴裡發出「曲曲」的聲音。
「這裡!」一道甜美的聲音響起。
張初尋著聲音的出處小心翼翼,滿臉興奮的走了過去。
張初還未看到人,一道倩影便鑽入他的懷中,幽怨地說著:「初哥!你怎麼這個時候才來啊。」
「嗨,臭老頭剛才放我出來,」張初看著懷中那張可愛的,令人不禁想掐一下的臉蛋接著說道:「對不起啦,讓你等這麼久。」
「哼!也沒有多久了,但是呢,你要是再不來,我剛就走了。」那道倩影離開張初的懷抱哼哼的說道。
「好了好了,我的好妹妹,我的錯,好不好嘛。」張初一把拉過女孩的手,滿臉抱歉的說道。
「這次呢就原諒你了,要是還有下次呢……」
話還未說完,就聽不遠處的林子里傳來惡狠狠的聲音:「羅小小啊,我的好妹妹,居然還跟著這個小痞子在一起呢,可真是不害臊。」
張初一把包過羅小小,憤怒地看著林中來人。
只見樹林里鑽出一俊俏少年,身著一襲黑色錦綢製成的衣服,笑嘻嘻地看著眼前甜蜜的二人。
「哥……哥哥,你怎麼來了?」羅小小怯懦的問道。
「我怎麼來了?我在不來,你就要跟這個小痞子私奔了是嗎?」羅富貴怒吼道。
「哥哥,我們是真心相愛的。」羅小小說道。
「相愛?就憑這身無分文,無法修行,一身窮酸樣的小痞子?」羅富貴低沉的說道。
「你罵誰呢,要不是看你是小小的哥哥,我早打你了!」張初吼道。無法修行是他一身的痛,是他低人一等的理由,他痛恨任何人提起這一點,就連羅小小都不會去說這句話。
「我跟我妹妹說話,有你的事?你這個廢物!」羅富貴微微抬頭,故意將鼻孔朝著張初惡狠狠的說道。
「你……!」張初正欲反駁,羅小小輕輕的扯了下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說話。
羅富貴深吸了一口氣,對著羅小小說道:「走吧,離開他。」
「哥,別說了!」
「你說什麼?!」
羅小小和張初同一時間發聲。
「爹為你找了戶好人家,是蜀山弟子,不論是家境,樣貌還是修為,就我所認識沒有一個比的過他。」羅富貴平靜地說道。
「哥!我們是真愛,不要拆散我們好不好?」
「所以你要跟這個廢物平庸的過一生?」
「哥!」
羅富貴伸出手打斷了羅小小的話,指著臉憋的發紅的張初說道:「是男人就跟我來。」
張初捏的拳頭咔咔作響,一步上前跟著羅富貴離去的方向。
一雙溫潤如玉的手握住了張初攥緊的拳頭,柔聲說道:「他是我哥,而且他已經突破了練體境,開始學習了炁術……」
「沒事,放心,我有分寸。」張初打斷了羅小小的話,加速跟去羅富貴離去的地方。
「張初!你是什麼情況你自己心裡清楚,你捫心自問,你保護的了小小嗎?給的了他幸福嗎?」羅富貴帶著張出口來到一處偏僻的院子,低聲聞到。
「可我愛她呀!」張初無力的說道。
「那……有用嗎?我已經突破了煉體境,可也才進入納氣段,而那位蜀山弟子已經進入了練氣境,懂我意思嗎?你連我都打不過,你還指望給小小幸福?」
「我……」張初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張初。你,我,小小自小一起長大,還有胖子,瞎子,我們幾個從小一起長大,胖子和瞎子不知去向,就剩下我們三個人。」羅富貴吸了口氣接著說道:「我知道你跟小小自小一起長大,特別相愛,她從小就喜歡你,可現在我們長大了,有些道理不是應該要懂了嗎?為什麼要沉浸下去呢?」
張初看著羅富貴的臉,保持著沉默,他何曾沒想過給羅小小一個幸福的家……
「現在,我做了家主繼承人,我更要為家族獲利。我遠離你,不是因為友情變質,而是……不在適合。」
「小小,我的親妹妹,我何曾不想讓她幸福,可是現在的你,配嗎?而那位蜀山來的弟子,是蜀山長老親傳,來這裡不就便要走,到時候跟著走的還有小小,她這些都沒跟你說吧?」羅富貴冷冷的說道。
張初看著紅了眼的羅富貴,狠狠的一拳打了上去,將其打倒在地,隨後騎在他身上,拳頭如雨點般落下。羅富貴並未還手,只是任由他發泄。
待到張初一通發泄之後,羅富貴右手閃著綠光,身上的傷一時間全部消失。
「這就是炁,可以一瞬間修復我的傷,你也看到了,你現在有什麼資格說愛小小?放棄吧,這樣對我們都好。」羅富貴撇過頭去說道。
說完,二人都在此時保持了沉默,羅富貴沒在繼續咄咄逼人,仍由張初思考。
以前也一直想過類似的問題,沒想到這一天來的如此之早,張初一時也不知所措。
不知多久過去,張初淡淡的說道:「我明白了。」隨後便轉身離去,羅富貴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也充滿了悲哀與慨嘆。
張初與他和羅小小一起長大,他明白張初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現在他們都長大了,他也受到了來自各方的壓力,尤其是從他做上家主傳人之後,一切都變了。他只能不斷的修鍊,為家族的利益而考慮,這麼做,也違背了他的本心。
天漸漸變黑,張初遊盪在無人的街道,滿面淚水,眼睛也哭的紅腫,一路默默的朝著海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