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情斷緣絕

擁有高等智慧的眾生是宇宙文明的創造者，而時間無疑是扼殺眾生的一把無刃之劍，於無形之中摧老了容顏，也消磨了意志。

僅僅是離別一年多，再次重逢時，林薇已經白髮披肩。

不知道這滿頭白髮是因為雅洛西寄宿在她體內所導致的結果，還是因為心傷悲鬱之後所催生的結晶，杜飛無從詢問。

彼此相對無言的情景，讓一切變得即尷尬又陌生。

亞蒂蘭艦長、執令女官、小四、鐵牛等人十分默契地離開了會客艙，瞬間又令會客艙靜謐了許多。這個時候，杜飛心裡那些積壓了一年多的愧疚和牽挂便想脫口而出，但話到嘴邊又強行咽了回去。

人生不應該活成一部狗血的苦情戲，杜飛這樣告訴自已。

曾經那兩槍確實擊碎了她的心臟，無法改變，所有的解釋終將蒼白無力。上天下地折騰到體無完膚之後，如果依舊得不到諒解，那便只能學著去接受。彼此都不再是當初那個少年，成年人應該有成年人的樣子。

杜飛努力讓自已的情緒平復下來，開門見山地問：「你都想好了，真的要跟亞蒂蘭艦長去流浪星球？」

「嗯。」

面無波瀾的林薇從桌子上拿起一本書，隨手翻開一頁。

現在的她固然看得懂流浪族的文字，但她心不在焉的翻閱樣擺在這裡，令杜飛悲痛地意識到彼此之間似乎真的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

杜飛從攥緊的右掌鬆了開來。

掌心裡躺著的東西，是個密封式的管狀金屬容器。這是當初馬斯克給他的東西，裡面封裝著一系列的納米機器人，可以完美締造出一個人機共生體。這也是目前人類世界里絕無僅有的一管納米機器人。

杜飛將這份珍貴的禮物遞到林薇面前，說道：「你拿著這個。」

「不必了。」

林薇連瞧都有瞧一眼，目光停留在書頁上。

杜飛苦笑道：「這是米機器人，可以讓你進化為人機共生體。那樣，即便是以後有人再次向你開槍，你也不會輕易受傷。」

「我不需要。」

「你與雅洛西可以共享記憶，應該比我更清楚無垠宇宙的深空中有多少看不見的危險。引力艦的歸途，註定無法一帆風順。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因此而拿自已的生命開玩笑，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走下去。」

「杜先生，謝謝你的好意，我真的不需要你的施捨。」

她終於把頭抬了起來，正視著杜飛的眼睛。

然而，這一聲陌生的「杜先生」無異於一把帶著倒刺的利劍，深深地刺扎在杜飛的心臟上，令悲痛之色躍然於臉上。

面對一臉淡漠的林薇，杜飛情不自禁地捏緊了右掌。

在悲痛力量的不斷擠壓下，他手中的金屬容器漸漸變形。聽到「咔嚓」一聲異響之後，他又緩緩地側松右掌。只見無數納米機器人從被壓爆的封裝口撒落下來，如同靈光閃耀的星塵一般，落地無蹤。

等到掌中塵埃落盡，杜飛轉身便走，再無隻言片語。

林薇凝望著杜飛憤然而去的背影，笑著笑著眸子里便泛起了晶瑩的淚光。不一會兒，亞蒂蘭艦長走了進來。林薇又匆匆拭去眼淚，想要端起一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的樣子，終究是做不到那麼強大。

眼淚拭乾了，眼眶依舊是紅的。

亞蒂蘭艦長難以理解地問：「你明明已經原諒了他，為什麼要拒絕他送給你的禮物？他很擔心你的安危。」

「一切都過去了……」

「什麼？」

「我已經應答軍方會出任建交大使，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也許一輩子都回不來，我與他註定有緣無份。」

林薇抽張紙巾輕洇紅潤的眼眶。

等情緒稍稍平復之後，她又強行擠出一絲苦笑：「他稱得上是一個英雄式的人物，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做，我不想成為他的牽絆。」

「這麼說是我連累了你，我不應該建議神州軍方讓你來做建交大使。」亞蒂蘭艦長遺憾道：「真的很抱歉，我沒想到……」

「不，這是我自已的選擇。」林薇道：「有些事情，總歸是要有人去做。你的建議沒有錯。縱觀神州上下，沒有人比我更適合出任建交大使。」

「你和杜飛一樣，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林薇笑了笑，默認的同時又滿臉心酸與無奈，心想：如果可以，誰不想留在故土與自已最愛的人相守一生？可這萬惡的末日時代，陽光再溫暖也無法照耀多情的人間，無數人的幻想早已被擊碎，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

星空萬族給原本荒涼的宇宙帶來了繁雜多樣的文明，同時也激發了無盡的利益衝突與戰爭，讓十萬光年的戰線距離變得近在咫尺。

誰也不知道戰爭的終點線在哪裡。

如果有一天人類深陷於種族滅絕的危機中，再無半點生機，那所渴望的白首不相離又有什麼意義？不過是幻夢一場。

林薇滿腹酸楚地走向觀星台上，目送杜飛所乘坐的曲速飛船離艦而去，微笑中含淚揮手，一切盡在無言中。

此時。

杜飛並沒有以飛船駕駛員的身份坐在駕駛位上，而是閉目靠躺在後面的休息椅上。飛船的駕駛者是小四，鐵牛擔當副駕駛。

儘管知道杜飛現在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小四還是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不中聽的話：「我真的沒想到你居然會捏爆納米機器人的封裝管，她值得你悲痛到那種境界嗎？」

鐵牛扭頭瞧了眼杜飛的反應。

見杜飛雖然閉著眼休息，但臉部肌肉有微微抽搐的跡象，驚愕之下，鐵牛匆匆向小四比了個禁聲的手勢：「噓！……」

「噓什麼噓？還不讓人說話了是么！」小四義憤填膺地說：「在工業體系無法正常運轉之前，最後一管納米機器人有多珍貴？給自已身邊多打造一個實力強悍的人機共生體，是會礙你的眼，還是會阻擋你的王圖霸業？」

鐵牛驚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他真的做夢都沒有想到，平日里，調低中略帶迂腐氣質的小四居然也有這麼彪悍的時候，連老大都敢懟，還懟得這麼理直氣壯。

鐵牛懷揣著忐忑的小心臟，又一次扭頭觀察杜飛的反應。

不看不知道。

一看直懵圈。

只見杜飛依舊閉目靜躺，並出人意料地回了句：「發完牢騷沒有？發完了就好好開你的飛船。」就好像一點也不生氣似的，心臟可真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