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突如其來的二十四歲

二十四歲帶著沉甸甸的腳鐐搖搖晃晃地走到新的起點，我站在新的起點上極目遠眺，卻發現到處寫滿未知，人生的前途中插有一塊鮮明的標牌：滾出去！

另一個我對我發出抗議，重重地踢著我的腦袋：喂喂，快快起來，這裡不屬於你！

我想起昆德拉的小說《生活在別處》，我們總是感到生活缺少了什麼，完美生活不在這裡，在別處。WENXUEMI.coM

那是除夕夜的晚上和肖飛對酒當歌時的感受，我問肖飛為什麼過年了我卻覺得沮喪，肖飛說因為我們長大了。我說哦，原來長大就是一種沮喪。

夜空中煙花綻放，我倆沉默不語。我知道我們都在想同一個問題，辦廣告公司。

煙花消逝，夜空迷離而安靜，我不由一聲輕嘆，問肖飛年後什麼打算，肖飛反問我什麼打算，我說回去，繼續上班？肖飛冷笑，一口喝盡瓶里的酒。我們談起昆德拉的小說《生活在別處》，談起我們的理想，我們的過去和將來。那情景有點可笑有點可悲，就像高考前我和肖飛坐在河堤喝酒時的情形。高考前我們都因為高考而絕望而沮喪，兩人常常半夜翻牆而出，拿家裡偷來的錢買一打啤酒。我們喝完后把酒瓶一一砸碎，然後在街上發瘋。

沒錯，那就是我們的過去，我們的過去一蹋糊塗，至於現在的我們，同樣因為生活的不如意而沮喪，在歡騰的除夕之夜。

你有多少存款？肖飛問。

沒多少，三千多吧，你呢？

嘿嘿，兩萬。

我瞠目結舌，第一反應就是肖飛搶了銀行，可是肖飛沒有搶銀行，肖飛說是他辛苦掙來的血汗錢。肖飛告訴我除了工資以外，他自己另接了不少私活，有些是我知道的，而有些我並不知情。我說好你個肖飛，背著我藏私房錢。肖飛說這不是私房錢，是創業基金。

創業基金，你懂嗎？

我搖頭，繼而點頭。肖飛詳細算了筆賬，買四台電腦一萬二千左右，租辦公樓每月兩千，桌子椅子以及印表機啦文件櫃等等需要一萬。這麼著，我、你、小蘭、紫桐，四人合股就可以開個工作室，等業績穩定資產上升了再到工商局註冊，正式辦起廣告公司。

如何？肖飛問。

我再次瞠目結舌，肖飛啊肖飛，你實在太牛X了！

兩人信心十足地為將來乾杯。二十四歲，我和肖飛都長大了。

不管怎樣，先過了年再說。肖飛隨手甩出酒瓶，傳來一聲乾巴巴的脆響，酒瓶破碎的聲音給我某種不詳的預感。我問肖飛有什麼打算，肖飛愣了一會，說你腦袋是不是壞掉了？我愣愣地說了聲哦。

這一年的春節隱約有些異常有些奇妙，具體說不上來，但總是有不詳的預感。

首先，我每晚都和肖飛玩得昏天黑地。KTV，撞球室，洗浴中心，所有城裡能享受到的娛樂項目我們全都嘗試了一番。當然，我們可不會拿我們的創業基金花天酒地，付帳的是一個從國外回來的小學同學，看樣子賺了大錢，開一輛我不認識的紅色跑車。肖飛說是「美人豹」，我問什麼抱？肖飛說美人豹，我說好傢夥，我也想要台「美人抱」。

我們的這位小學同學叫劉志偉，小學時候弱不禁風，和我的關係以及和肖飛的關係幾乎形同陌路。我們不知道他幾時出國，出的哪個國，也不知這傢伙何以對我倆如此眷顧，每晚帶我們到高消費的場所大肆揮霍。這讓我見識到什麼叫有錢，而且很有錢。

有錢，就是可以肆無忌憚地享受，而且非常享受。

其次，我們常和劉志偉玩牌，每次輸贏在一千左右。用劉志偉的話說，叫小賭怡情。而我每拿一副牌都膽戰心驚，所幸我總是贏，贏得莫名其妙。年過完我和肖飛算了筆賭賬，肖飛輸了近三千，我贏了快六千，如此我們等於白領了一個月的薪水。肖飛樂不可支，說劉志偉是個給我們送錢的傻瓜。

但我卻無端地憂慮，無論是在玩牌贏錢的過程當中還是最後聽肖飛說劉志偉是個傻瓜的時候，我總是有不詳的預感。那感覺就好像我們做出了某個錯誤的決定，並在錯誤的方向漸行漸遠，我是說劉志偉，我直覺感到這傢伙不是地道的朋友，至於具體不地道的方面我無法言說。所以我憂慮不安，我和肖飛解釋了很久才讓肖飛終於明白我的預感，而肖飛卻對此淡然一笑，說我的神經過於敏感，說這樣不好，說我是以小人之心，度他劉志偉君子之覆。

我或許是個小人，但他劉志偉絕不是什麼君子。後來的事實證明了我的預感，只可惜後來已經悔之晚矣。當然，這是后話。

回到二十歲的春節，我和肖飛在臨走前被劉志偉約到飯館喝酒。我們都喝出了幾分醉意，以致肖飛不覺間透露出我們要辦廣告公司的宏偉大計，這引起劉志偉很大的好奇和關注。

什麼樣的廣告公司？劉志偉問。

沒、沒什麼。我掩飾說。這時候我對劉志偉已全然沒有好感，可是肖飛卻像個傻X一樣絮絮不止，向劉志偉全盤托出了我們的計劃。

好傢夥！劉志偉拍了拍我倆的肩膀：你倆一看就不是等閑之輩。告訴你們，我劉志偉雖然沒正經上過大學，拼搏啦奮鬥啦什麼的也從來沒有認真考慮，糊裡糊塗地過日子，但多年的漂泊生涯讓我學會了不少生存之道，我劉志偉也有我一技之長，想知道是什麼嗎？

我懶得搭理，肖飛卻熱情滿滿地追問。

我懂得看人啊！劉志偉一臉得意：誰好誰壞，哪個地道哪個混蛋我劉志偉一眼就能看出。和你說肖飛，你倆日後必成大器。若不嫌棄，廣告公司加我一股，我出資五萬，如何？

你不是要出國的么？我趕忙插話打斷劉志偉和肖飛，同時暗自向肖飛使眼色：這傢伙不地道，我也懂看人，一眼就看出劉志偉不是什麼好貨色。

然而肖飛並沒有領會我的意思，也許是酒醉的關係，肖飛這廝竟自作主張地同意了劉志偉的入股要求。

劉志偉開懷一笑，叫來服務員結賬，這次我堅持由我付錢。

夜深人靜，劉志偉攔了輛計程車先行離去，我和肖飛在寒冷的夜色中彼此攙扶著往回走。我問肖飛到底怎麼個想法，為什麼讓劉志偉入股？我說肖飛你他媽醉了是吧？劉志偉頂多就是個酒肉朋友，怎能和這種貨色一起辦公司？

肖飛說我沒醉，因為我們的下一站是：上海。

上海？我一愣。

沒錯，上海。只有讓劉志偉加入，我們才能在上海立足。肖飛點起煙，眼神冷靜而清醒：我們和劉志偉不同，這個世界欠我們太多的債，我們必須一一討回。既然劉志偉自願做我們的墊腳石，財大氣粗地甩出五萬，我們何不笑納？

我再次愣住，肖飛啊肖飛，連你也給我某種不詳的預感了。

喂，炭頭！肖飛搭著我的肩：我們二十四歲吧，人生才剛剛開始呢！

我仰臉望天，略帶醉意的天空搖搖晃晃，面對突如其來的二十四歲，我充滿了期待，也仍然有些迷茫。

我叫林敏森，因為小時候面色黝黑，被肖飛取綽號「炭頭」。當然，只有肖飛一個人知道我的綽號是炭頭，肖飛也只在和我兩個人時才偶爾叫我炭頭，當然，這讓我滿心不悅。我對肖飛說如果再叫我炭頭就殺了你，肖飛說知道了，炭頭。

肖飛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時常連殺他的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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