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你的心可真夠狠的啊!
我笑著笑著就哭了:「若然我不知原來卓悅是在對我實施救援的過程中橫遭意外,或者我會隨著時光消磨,漸漸接納他的意外接納他的離開,把他埋在心裡,像個沒事人般繼續往前,我或者也會有勇氣去觸碰嶄新的際遇。但現實不是啊周延,這事歸根究底起來,我的命是卓悅拿命換來的,我這條小命是他拿命換命換回來的,但凡我過得舒服些,我過得舒坦一些,都像是在背叛他。我唯有徹夜徹夜的難眠,大把大把掉頭髮,吃藥也睡不著,即使銀行卡里的餘額蹭蹭蹭往上漲我也無法擁有快樂,我必須像個行屍走肉般懸挂在這人世間,在一切虛妄得不可能實現的假設里假設若卓悅沒救我,他現在該活得多光鮮亮麗,在這些痛苦拉鋸里一次又一次凌遲自己,我唯有這樣,才能活下去。」
眼淚快要崩脫之際,被我靠著眨眼睛拯救了回來,我重新笑:「周延啊,我不可以活得那麼快樂的。我唯有在痛苦裡沉淪,我唯有與痛苦相知相守,我唯有被痛苦追著焚心灼燒骨,我這搶奪了卓悅的生命的生命,才有存在的意義。否則我可能一秒都支撐不下去,否則我會在那一個我被救起來的時刻里重新回到海里,我必須要死在我原本該死在的地方,我才能完成這最終的救贖。可周延啊,我不能死的。我有孩子,有著一個與卓悅共同的孩子,有著一個幾乎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有著一個延續他生命澎湃著生的希望的孩子,而我也要保留著我這已經支離破碎的餘生,一直在尋找他的路上匍匐,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來麻痹我自己,來勸解我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沒有靈魂也要活下去。否則,以人走茶涼這薄涼尿性,五年後十年後,又有誰來幫我牽挂這清朗與污穢並存的人世間,曾經有個叫卓悅的人,他劃下過特別絢麗的一筆,他曾經成全過兩個人的轟轟烈烈,他曾經成全何西峰的,也成全我的轟轟烈烈。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給予你行動上的回應,我不能走出來,我必須要這樣腐爛地苟且偷生著,在享受完所有緣分恩賜后,心甘情願的接受這懲罰,這才是我該擁有餘生的模樣。」
手臂抬起來,周延作了個環納的動作,他卻又在頃刻間將這動作改成手掌落在我肩膀上重重拍,之後他嘆氣:「好,以後我不勸。」
之後周延抱著長達一米的大超人,他將我送到門口處,肩膀聳得猶如山峰般筆挺:「秦時九,還有個事,萌萌回國來了。她很感激你這三年不遺餘力用跨國郵件與她保持聯絡,竭盡全力開導她開解她,讓她樹立起重生的信心,讓她從混混沌沌中清醒過來,她想請你吃個飯,可以嗎?」
作為回饋周延對我的扶持與協助,這幾年以來我確實主動成為了周萌的情緒出口,也是深入聯絡后,我慢慢發現褪掉所有偏激怨恨的周萌骨子裡其實仍舊保留最後一絲純粹與善良,我與她逐漸相處融洽,也算是全程見證她好起來。
在絕望中沉淪太久的人,即使已經習慣了黑暗,卻還是難以抵擋對曙光的渴望。周萌糊塗了那麼多年還是清醒過來的這一份奇迹也被我自動套入,被我用來鑲嵌相信卓悅也能奇迹生還的信念,我於是沒半點猶疑:「沒問題。」
周延點頭:「那我回去翻一翻日曆,找一個好點的日子。」
也或為了掩飾不久前情緒崩塌帶起的微妙氣氛,我勉強附和著:「那行,那你一定要擇一個黃道吉日。」
我當時就是隨口一說,我並未想到那一天,確實是我這跌宕半生際遇里最好的黃道吉日。
就連臨出門前,我面對著忽然下得淅瀝瀝的小雨不免糟心,也有些吐槽周延這日曆白翻了。
三年時間足夠讓深圳這一座從來都在推陳出新的城市翻天地覆,而國貿那一帶的餐廳歷經更迭后猶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周萌正好選了那邊一家洋溢著新鮮氣息的西派餐廳,那餐廳的框架實在過分符合這快節奏城市特質,每一個包廂都別有洞天,甬道又足夠迂迴得能捍衛每一個想要被捍衛隱私的人。
於是這裡人氣爆棚,吸引著各種各樣的人前來消費。
周萌在國外結交的一朋友正好在這餐廳有話語權,她搭著人情要到這餐廳最好一個包廂,坐在窗前位置里往外張望,國貿那一大片夜色孤單而燦爛,盡收眼底。
與周延兩兄妹有一搭沒一搭聊著,聊這破爛天氣,聊這小雨會不會下大,我一直胃口馬馬虎虎,由始至終也吃不到幾塊菜。
又像是冥冥中自有牽引,我的心口忽然在這閑話家常里重顫,之後我下意識朝窗外張望,遲鈍幾秒后我移開椅子往外跑,我跑得太急了幾次撞入迂迴的甬道里迷失,我最終提著一口氣跑到了外面。
雨果然越下越大了。
但我的天晴了。
馬路對面那個撐著傘等綠燈的人,不是卓悅,又是誰!
幾乎是不管不顧,我躲避著飛速奔騰的車流衝過去,衝過那一把黑壓壓的傘里,我雙手環住了魂牽夢繞的溫暖,大腿卻像是無法消化這人間暴喜般軟化,我幾經打跪在地:「這幾年,你到底去了哪裡?卓悅這幾年到底去了哪裡?你什麼回來的?你回來了為什麼不回家?你的心可真夠狠的啊!卓悅你的心可真夠狠的!」
還不等我借力站穩,我的雙臂被像掰玉米般摘下來,卓悅的聲音也冷淡淡的沒有半點餘溫:「秦小姐,不過是短短三年,你竟然健忘到這種程度?三年前我與你已協議離婚,即使你當年最終沒有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但之後我們已經分居三年,我們的婚姻也已經名存實亡,就差一個證上的距離。你這樣胡亂非禮我,不合適。」
是他啊,真的是他啊!只要是他,即使他此時此刻說的話如此冷漠傷人那又怎麼樣,這哪裡能超越我曾經受過的錐心!
怕極了這是美夢一場,他不過是出現一瞬又要消失,我不管不顧的重新撲上去,一把掀掉了他撐著的傘,我再踮起腳尖手臂如同藤蔓般掛在他脖子上:「回來就好。回來了,就不要再離開了。卓悅你千萬不要再離開了,我可以承受住一次,承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
這一次動作更粗暴,卓悅三兩下掙開我,他後退兩步:「秦時九,我請你自重。不要將你一文不值的情緒宣洩在我身上,我畢竟對你沒有感情,很難與你感同身受,很難與你有共鳴。」
也是他站到稍遠處,我才注意到他雙臂上,徒然多了許多道疤痕,像極了被利石劃破的,也像極了刀傷。
太多情緒糅合在一起,我身體所有細胞全憑情緒差遣,耳里已經聽不進卓悅林林總總的疏遠,我又一次朝他靠近:「回家,先回家再說好不好?卓悅我們先回家再說,孩子在家裡…..」
不等我將話說完,卓悅忽然抬起手來朝前面揮了揮:「玲玲,我在這裡,我馬上到你那邊。」
我循著望去,只見站在那邊的人,是鄭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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