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飢餓的夜晚
「該死的老闆！」沙志強交完房租回來后，不知該怎麼回屋面對葉碎碎，這一交房租，兩人身上徹底連一分錢也沒有了，液化氣也換不成了，午飯也沒法繼續做了。wWw.WenXueMi.CoM
想起一個大男人，連吃飯問題都解決不掉，沙志強不由在心中鄙視自己，他想打電話聯繫一下以前的同學，看能不能借一些，可悲的是，身上竟連電話費都沒有了。中原市好像還住著幾個同學，不行下午騎車去找他們借借看。沙志強想著，一步一挪地走回了屋子。
「沙志強，快吃飯。」讓沙志強驚奇的是，葉碎碎竟然將麵條煮熟已經盛到碗里了。
「不是沒氣了嗎？」沙志強看著液化罐問道。
「麵條本來就快熟了，我把液化氣罐晃了晃，竟然又燒了一會兒，正好把飯做好了。」葉碎碎把盛得滿噹噹的一大海碗麵條端到了沙志強面前。沙志強雖然長得瘦，但越是沒錢，他的胃口似乎越大，每頓飯幾乎都能吃兩大海碗。
看著青春靚麗的葉碎碎，沙志強有些心碎。這樣漂亮的女孩子，像一朵花似的，怎麼也撒受這樣的苦？不行，下午一定得想辦法籌些錢！沙志強一邊下定決心，一邊編了個謊安慰葉碎碎，「碎碎，不用擔心，我想起來了，我一個同學還借我一些錢，正好說這幾天要還我。我下午去找找他取過來就行了。這樣咱們肯定能支撐到賺到錢。」
「真的？」葉碎碎似乎也鬆了口氣，她太清楚家裡的情況了，家裡的柴米油鹽樣樣都空了。這也難怪，本來他們每次買東西的時候，都捨不得多買，怕佔用太多現錢。
「當然。」沙志強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很輕鬆，「剛發工資時借給他的，說過幾天就還，這都快一個月了。」
「那太好了，正好救急。」沙志強的話讓葉碎碎吃了個定心丸。這兩個無依無靠的學生，這一頓沒錢，下一頓就得挨餓。葉碎碎想，沙志強借出去的必定也沒有多少錢，還得趕緊找個工作，不能再挑了，只要能快點拿到錢就行。
兩人吃過麵條，又喝了些麵湯，葉碎碎在家裡翻看報紙上的招聘欄，沙志強騎著車出門去要錢去了。他編的謊言似乎將自己也哄住了，彷彿真的有人在外面等著還他錢似的，自信滿滿地騎著車就出發了。
出了都市村莊，沙志強漫無邊際地順著大路走著，直到這時，那茫然才涌到他的臉上。「該找誰借些錢呢？」本來他的同學留在這個城市裡的就不多，而自己又很少和人家來往，找不找著他們是一回事，找著了好意思不好意思張口借錢又是一回事，張口了人家肯借不肯借還是一回事。
沙志強猶豫著，矛盾著，他開始往他知道住處的那幾個同學那裡走去，不管怎麼樣，自己餓無所謂，總不能讓葉碎碎也跟著受餓，拚死也要張張口了。
下午正是上班時間，沙志強轉了一圈，前幾個都不在家，只有一個呆在家裡。一張口，那同學苦笑，已經失業兩個月了，身無分文，還想找他借呢。沙志強客套幾句后，沮喪地退出。
沙志強不甘心，等天色稍晚，算算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他又將那幾個同學的住處掃了一遍。那幾個同學雖然都回家了，但一見他張口就哭窮，無一例外的都沒有錢。
在離開最後一個同學家裡時，沙志強急了，說，「十元錢也沒有嗎？十元錢也行！」他想，有十元錢，至少能把今天晚上的晚飯解決掉。
「真對不起，我們真的很緊張，一點都拿不出來。」那同學臉上有不忍之色，但來不及開口，他的女朋友一下子插話進來，微笑著向沙志強解釋，「要有錢，借多少都行，就你們的交情，還能不借嗎！」
「對不起，打擾了。」沙志強悻悻地退出。
剛走出門口，就聽到那同學被女朋友訓斥的聲音，「你還想借！你那一個個同學來借錢，有一個還的嗎？就你那一個月幾百塊錢，自己還顧不住，還總想裝大方……」
聲音很刺耳，扎得沙志強的心疼了一下，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但他不生那同學和他女友的氣，情分真的都有，只是貧窮嚇怕了這些才剛剛踏入社會的年輕人們。都怨***那些狗屁大學，招生時天花亂墜地吹著，學費成千上萬地收著，一畢業，只管一股骨地推出去，所謂的四年培養，出來的學生個個像乞丐！
沙志強在外面轉了很久，他真不知該怎麼回家，該怎麼面對葉碎碎，最關鍵的是，他們的晚飯還沒有著落。
冬天的夜晚黑得很快，沒路燈的地方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寒風呼呼吹著，又冷又餓的沙志強知道再不回去，葉碎碎就又該擔心他的安全了。兩人雖然只是普通的同租關係，但共同的貧窮和不安全感，使他們在心底里已經有了難以割捨的親情。
到家的時候，門虛掩著，家裡卻黑洞洞的，沒一點動靜。沙志強嚇了一跳，還以為葉碎碎出了什麼事呢，忙叫道，「碎碎！」一邊叫著，一邊拉亮了屋子裡的燈。
燈一亮，沙志強看到葉碎碎正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見沙志強回來了，忙坐直身子問道，「怎麼現在才回來？」
「有點事耽誤了。」沙志強忙解釋，心裡正盤算著怎麼和葉碎碎說，葉碎碎一看他的表情便明白了，倒先問他道，「是不是那同學沒還錢？」
「嗯，我等到現在，也沒見他回家，只好先回來了。」沙志強解釋道。
「都不容易，也不要催人家。咱們再想辦法吧。」葉碎碎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你還沒吃飯吧？」
「吃……吃過了。」沙志強似乎感覺出了自己回答的虛弱，忙又補充，「剛在外面吃的。你呢？」
「我也吃過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謊言。沒吃過又能怎麼樣呢？
「我有些困，先去睡了。」葉碎碎不願兩人這樣相顧無言，裝作很困的樣子，打了個呵欠，回去睡覺去了。
「晚安！」
「晚安！」
沙志強卻在屋子裡呆不住，他心裡憋得慌，特別想找一個沒人的角落大哭一場。見葉碎碎在她的紙牆內睡去后沒了動靜，沙志強輕輕地推開門，走出了屋子，想在外面透一口氣。
門口停放自行車的大廳里裝有聲控燈，一走出門，沙志強咳了一下，燈頓時明了，照得大廳里亮堂堂的。大廳里是水泥地面，又濕又黑，看起來冷冰冰的。樓上租戶們的自行車橫七豎八地停了一片，幾乎把路都堵住了。
沙志強順著自行車間的縫隙往外面走，不時地還總碰到那些張牙舞爪地伸著的自行車車把上。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沙志強忽然停住了，他看到其中一輛自行車的車框里，放著一個塑料袋，塑膠袋裡滿滿地裝了一小袋土豆，那小土豆足有十幾個。沙志強明白，這肯定是哪個租戶下班時買的忘了提上去，或許是剛剛上去的，一旦發現忘拿了還會下來。當沙志強這樣想的時候，他腦子裡忽然跳出一個鏡頭：一盤熱氣騰騰的煮土豆，葉碎碎開心地吃著……
上帝作證，這是沙志強第一次伸手。他只在腦子裡一閃，立馬伸手取出了那一袋土豆，迅速回到了屋子裡。他的心緊張得怦怦直跳，他又怕葉碎碎聽出動靜，使勁憋著呼吸，一點點地調勻后，這才輕輕地反鎖住門，將土豆放在沙發旁邊的地上，他自己倒在了沙發上。
忽然，他心中充實起來。現在，至少，他有了十幾塊土豆！只要將這些土豆煮熟，今晚他就不必挨餓，最重要的，是葉碎碎不必挨餓。
沙志強又堅起耳朵聽了聽外面，沒有動靜，看來那個粗心的失主壓根就沒想起這一小袋土豆。謝謝你，陌生的失主！沙志強在心裡真誠地感謝著，那人一個無意的失誤，成就了他沙志強今晚一個飽飽的夢。讓身邊的女人挨餓，這是男人最大的恥辱，至少今晚，沙志強可以讓自己的這份恥辱推遲一下了。
沙志強沒能得意多久，他又想起，家中不光沒有了糧食，連液化氣也空了。該死，那人要丟的是一袋紅薯該多好，至少可以生吃。
這樣的要求太貪心了！隨即，沙志強又在心裡自責。太沒有安全感的他，把一切既得利益都看作是蒼天的眷顧，他擔心隨意抱怨，會使自己以後連這些小小的眷顧都得不到。
很快，沙志強想到了樓梯下的那一堆蜂窩煤，他有了新的計劃。
沙志強又豎起耳朵聽了聽紙牆內葉碎碎的動靜，呼吸均勻，知道她睡著了。沙志強放下心來，他悄悄地起身走到門前，他知道他們的門推拉的時候會有響動，所以他大氣不敢出，一寸一寸地移動著那門，將門拉開有多半尺寬后，他躡手躡腳地側身出去了。
那蜂窩煤是房東的，所以並沒有人敢拿，因為一旦誰動了房東的東西，那房東必會覺得他手腳不幹凈，不願再租房給他，那就該卷著鋪蓋搬家了。
大廳里黑洞洞的，靜悄悄的，冬夜天冷，所有人都早早鑽進了被窩。為了不被人偶然看到，沙志強決定不驚亮那聲控燈，他像一隻貓，腳步極慢，極輕，一點點地往那樓梯下移動。不過四五米的距離，沙志強似乎走了有幾個小時，終於移到那樓梯下了，沙志強彎腰抓起兩塊蜂窩煤，準備往屋子裡回。
正在這時，忽然聽到「砰」，接著是「哐哐哐」的巨大聲音在大廳里響了起來。頓時，那聲音將聲控燈震亮，大廳里一片通明。沙志強像被電擊了一般，身子驚得猛地抖動一下后，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還好，樓梯間里黑黑的，燈光照不過來。稍稍緩了緩勁兒，沙志強這才清醒過來，他一看，原來是誰的自行車沒放好，倒在了地上。沙志強不敢動，一直等到過了幾分鐘，那聲控燈自行滅了，他才又採用剛才的戰術，一步步地挪回了屋子。
回到屋子裡后，沙志強關緊了門，後背緊緊地靠在門上，這才徹底鬆了一口氣，但他又不敢大口地喘，生怕驚動葉碎碎。不知過了多久，沙志強才再次調勻呼吸，他一摸後背，在這零下幾度的冬夜裡，他剛才竟然出了一背的汗。
終於蜂窩煤也有了，他知道他們的小廚房裡有一個破煤爐，只需要生著火，就可以煮土豆了。沙志強拿著土豆和蜂窩煤，慢慢地走進那不足兩三平米的小廚房裡，緊緊關上門，忙活了起來。
對於剛出校門的他們來說，家裡最不缺的就是書和紙了，但只有紙是燃不著蜂窩煤的。沙志強又回到黑乎乎的卧室里摸索了一陣子，找到了一根廢棄的舊桌子腿。他拿到廚房裡，拿起菜刀，盡量輕地將桌子腿破成一小堆細木柴。
一切準備就緒，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那就是他沒有火柴和打火機。不過這個他早已想好了辦法，他提著那空空的液化氣罐不停地晃了起來。如此晃了幾次，他一扭電子打火的液化氣灶，「砰」一聲，液化氣罐里那點殘存的氣終於打著了一點柔弱的藍色火苗。沙志強忙拿捲成了長條的紙去點燃放在煤爐里的一團紙。那一團紙燃燒后，他又放木柴，木柴燃燒起來后，他又在上面放上蜂窩煤。蜂窩煤有些濕，放上后濃煙滾滾，嗆得沙志強眼淚直流，還幾次差一點咳了出來。他一直忍著，直到看到蜂窩煤燃燒起來時那跳動著的藍色火苗，他才長出一口氣。
洗好土豆，在鍋里加好水，沙志強一邊烤著火，一邊看著土豆在煮。那鍋里咕嘟咕嘟的聲音，是沙志強聽到過的最動人的音樂。現在，他要考慮的是，怎麼順其自然地，不經意地，叫醒葉碎碎，讓她和自己共進晚餐。
不多時，那土豆的香味已經飄散了出來，沙志強拿筷子扎了一下其中的一個，一下子扎透了。熟了，可以開飯了！
沙志強洗了一把臉，洗去臉上的煤灰和煙熏的淚痕，然後清清嗓子，打開廚房門，沖著那間硬紙板隔就的獨立王國，輕柔地叫道，「碎碎。碎碎！」
沒有動靜。似乎，葉碎碎睡熟了。
沙志強不知道，葉碎碎一直在睜著眼睛，外面的一舉一動，她聽得清清楚楚。眼淚一直在她的眼框里打著轉，嗓子發癢，她想哭，想大聲地哭，她使勁咬著嘴唇，忍住那隨時可能會爆發的抽泣聲。
這是怎樣的一個夜晚啊！這是多麼刻骨銘心的一個夜晚！她寧願一天不吃飯，兩天不吃飯，三天不吃飯……真的，這都無所謂。但她看不得，聽不得，忍受不得，外面的那個大男人，一直在進行著的，那飢餓時的掙扎……
「碎碎！起來吃些宵夜吧！」沙志強繼續叫著她。
葉碎碎一直沉默著，她不敢出去，甚至不敢答應。她怕沙志強會看出她的絕望。若外面是一個女孩，這一刻，她早已撲過去，兩人抱頭痛哭了。
「碎碎！我煮了些土豆，你吃一點吧。」沙志強還在固執地叫她。其實，若不是因為她，沙志強也未必肯下這麼大一番工夫煮這些土豆。
葉碎碎知道，她若不答應一聲，沙志強會一直叫她。她強迫著自己鎮定下來，這才輕輕地說，「沙志強，你自己吃吧。我太困了。」
「要不，我遞給你，你躺床上吃一點吧。天冷，吃些熱土豆暖暖身子。」
「那……好吧。」葉碎碎答應了。
沙志強輕輕推開了那紙門，隔著門縫，遞進來一盤土豆。
「這麼多？你也吃啊。」葉碎碎說道。
「煮得很多呢。你快吃吧。」
於是，葉碎碎了接過來。手裡握著熱乎乎的土豆，她那空蕩蕩的胃裡，這才開始激烈地向主人抗議起來。的確，這樣寒冷的冬夜，空著肚子的感覺太難受了。
葉碎碎咬了一口土豆嚼了嚼想要咽下，然而一下子噎在了嗓子里，吞不下，吐不出，嗆得葉碎碎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似乎那嗆出來的淚水點燃了葉碎碎一直壓抑著的情感，她更多的淚水，嘩一下，奪眶而出。淚珠中，葉碎碎眼前閃出了伊人中原模特公司，閃出了那長著絡腮鬍子的老闆，還有那個一副志在必得表情的老闆助理……
「我發誓！這是我人生中最後的一次！」葉碎碎在心裡呼喊著，「明天，我就去伊人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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