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十日之後的早晨，二十萬攻楚大軍浩浩蕩蕩離開了秦國，秦王親自送軍至城外，飽含著期盼的目光注視著他大秦的子民奔赴楚國，開啟一場聲勢浩大的滅楚之戰。

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在千千萬萬士卒的隊伍之中，有一個和他一樣身材高大，體型消瘦的士兵，正懷著忐忑而又無比激動的心情跟隨著大軍前行。

這個人，就是那日向他請命隨軍同行，卻被自己斷然拒絕的扶蘇，他秦王最喜愛的長子，大秦的公子，扶蘇。

高高在上的秦王，也絲毫沒有注意到，在送行的文武百官之中，站在他右側身後的昌平君，臉上複雜而又異樣的表情。

就在秦國大軍出發之後第二天，昌平君便入宮面見秦王。

「大王，微臣在咸陽停留數日，郢陳之地……」

「也對，秦楚交戰在即，寡人命你即刻回到郢陳，安撫百姓，順便給李信大軍策應。」

想到昌平君的封地郢陳與楚國接壤，也是李信此次攻楚地必經之地。若有昌平君在郢陳駐守，可保前線大軍無後顧之憂。秦王立馬令昌平君回到封地。

跟隨著大軍一路奔赴楚國邊境的扶蘇，穿著秦國的戰甲，手持長矛，心裡對即將到達的楚地無比的期待。

混在一群士卒之中，沒有人知道他就是大秦的公子扶蘇，作為主帥的李信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軍中會多了一名無名的士兵。

李信太年輕了，曾經輕易戰勝燕國的經歷讓他時刻自信滿滿，絲毫沒有把楚國放在眼裡。

在他看來，楚國早已和積弱的燕趙無異，滅楚對他天才將領李信來說，並非難事。

李信以為，他率二十萬大軍日夜兼程，行軍速度之快，根本沒有給楚國準備地時間。現在已經到了楚國邊境，他大張旗鼓安營紮寨，準備休息充足之後開始對楚軍發動攻擊。

他還有一種想法，那就是用大軍壓境的恐懼，擊潰守城士兵的心理防線，以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如此，他便能不費一兵一卒，長驅直入。懷著這個美好的想法，李信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李信完全沒有發覺，就在他大搖大擺在楚境紮營的時候，楚國都城之內一位身披金甲的老將正在緊鑼密鼓的布置著。

這位老將兩鬢微白，額頭上爬著幾道深深的皺紋。他目光深邃，灰褐色的眸子中透出一絲寒光。

夜幕降臨，秦軍大營士卒們一番吃吃喝喝之後，各自散去，營中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守衛的士卒在大營周圍四處巡視。

到了深夜，守兵們都已疲憊，巡查的範圍不知不覺縮小了一些，正在他們在心裡盤算著還有半個時辰就可以輪換的時候，周圍忽然一片火光，陣陣喊殺聲從四面傳來。

慌張的守卒急忙拿起兵器，想要抵抗，但圍上來的楚軍個個精神飽滿，鬥志昂揚，疲憊已極的守兵拚命抵抗，也終究沒能抵擋住來勢洶湧的楚軍。還在睡夢之中的秦軍被亂殺一陣，被喊殺聲驚醒的士兵根本來不及取兵器，就被一擁而上的楚軍砍殺大半。

扶蘇因為初次來到楚地，內心裡滿是憧憬，並不曾熟睡。楚軍伏擊的時候，扶蘇快速起身，穿好鎧甲跑去拿起自己的長矛，對著楚軍一番狂刺。

扶蘇自小跟著蒙恬學藝，武藝遠在一般的楚兵之上，但雙拳難敵四手，扶蘇獨自作戰，腹背受敵，身上多處被砍傷，最終體力不支倒在血泊之中。

楚軍襲擊了秦營，秦軍大潰，李信帶著殘兵向後撤退，楚軍趁勝追擊，將秦軍逼退三十餘里才收軍。

「項將軍，傷亡將士已陸續運回城中，戰場基本收拾完畢。」一名楚兵對著這個滿眼惆悵的主帥說道。

楚軍主帥沒有說話，點點頭示意前來稟報的士兵退下去。這位主帥，就是楚國赫赫有名的項燕，項家世代為楚將，深受楚國將士愛戴。

站在昨夜襲擊秦軍的戰場上，他放眼向四周望去，滿地都是秦軍的屍體，雖然將秦軍擊退數里，但項燕的臉上並沒有得意。

他了解秦國的實力，之所以這次能夠偷襲成功，一方面是收到了密信，提早知道了秦軍前來攻楚的消息，早早做了準備；另一方面，也完全是因為了解了秦軍的主帥，知道秦軍的主帥是李信，年少必定輕敵，輕敵便會大意，大意，他們楚國才有了機會。

如果此次前來的是秦國的老將王翦，那麼這場戰爭，必將是一場血戰。

項燕整理了一下軍事行伍，帶著打了勝仗的將士們回了楚城。

南方的天氣陰晴不定，本來陽光明媚的早上忽然颳起大風，漸漸下起細雨。

倒在血泊之中的扶蘇在雨水的沖刷下逐漸清醒，他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環顧了一下周圍，發現自己身邊躺著的都是秦國的將士，他們臉上的表情或驚恐或慌張，永遠的定格在了那一刻。

扶蘇第一次感受到了戰爭的殘酷，他也更加深刻的理解到了他的母親他的父王害怕他受傷不願意他前來征戰的心理。

他人生中第一次看到了這樣血腥這樣殘忍的場景，躺在他周圍的，是一天前還在跟自己有說有笑的同袍士兵。

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對這個世界了解的太少太少，他把一切都想的過於美好。

曾經信誓旦旦地說要為國效力，建功立業，曾經自信滿滿地說經歷過絕境的將領才稱得上是真正的勇士。

現在，自己倒在血泊之中，身上的傷讓自己每動一下都會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努力掙扎著爬了起來，踉蹌地走在一具具屍體之間。

雨水一直衝刷著他滿是泥土的身軀，也讓他漸漸冷靜下來。

「我在楚國，秦楚為敵，我不能再穿秦國戰袍了。」想到這裡，他艱難的抬了抬頭，放眼望去，在這些屍體中找尋著楚軍的屍體。楚軍傷亡本來就少，又經過了一次清理，留在戰場上的幾乎只剩下秦兵的屍體了。

扶蘇踉蹌著四下翻找，終於在幾具秦軍屍體下面找到一個楚軍，他身上沾滿了血漬，怒目圓睜，扶蘇撫上他的雙眼，艱難地將他從人堆中拖了出來，換上了他的衣服，向著楚國都城方向走去。

雨漸漸停了下來，扶蘇拖著沉重的步子不知走了多久，又體力不支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