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秦王宮中，一個紫衣少年與一個氣質如蘭的中年女子對坐在案幾前，那少年膚色白皙，臉龐稚嫩，但是臉上卻有著獨特的倔強。

「母親，今日兒臣聽說父王要派李信將軍去征伐楚國，兒臣意願前往。」

那個衣著樸素，面容雍雅的女子開口了：「此時我也略有耳聞，聽說王將軍向大王開口要六十萬大軍，而李將軍僅要二十萬士卒，大王以為李將軍驍勇，王將軍怯敵，故以李將軍為主帥。」

那女子頓了頓，緩緩問了一句：「對於此事，你怎麼看？」

「兒臣以為王將軍老道，李將軍氣盛。」

「攻楚一事，你認為所需兵力幾何？」

「師父曾說楚國國勢雖衰，但地廣人眾，兒臣以為我國雖軍力強盛，但楚國也不可小覷。」

「蒙將軍常年在外征戰，對各國的實力了解的比較透徹。你已經長大成人了，母親不想干涉你的想法。但母親還是想知道你為何執意想要隨軍攻楚？」

「兒臣現今已有十六歲了，該是為國效力，建功立業的時候了。」

「現今我秦國臨有魏，北有燕趙，東有齊南有楚。你要真想建功立業，當隨軍伐燕趙魏三國。與齊楚兩國交戰，勝負難斷，境況兇險。作為秦國子民為國效力是理所應當的，你說的建功立業恐怕不是你心中正真所想吧。」

說完這位玥夫人緊盯著扶蘇的眼睛，彷佛早就看穿了這一切。

被看穿了心思的扶蘇尷尬的笑了笑，「母親知我，兒臣久居宮中，上不知各國局勢，下不知百姓疾苦，且兒臣素問楚國文化深遠，多才之士輩出，兒臣想藉此機會一覽楚國風韻。對於未戰而勝負已分的戰事，兒臣以為得不到歷練，真正優秀的將領都是曾經歷過絕境的勇士。」

聽完扶蘇的話，玥夫人端起案几上放了許久的茶，細細品了一口。她沉默了一會兒，彷彿是在進行一場心理鬥爭。

眼前這個稚嫩的少年，是自己的兒子，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依靠。即使她的夫君對她恩寵有加，她心裡依舊十分清楚，那個人自己無法依靠。

那是秦國的大王，整個國家都要依靠他，唯獨她們這些後宮中的人依靠不了。她們只是他的附屬品，寵她給她無盡繁華，有朝一日也會去寵另外一個女子，這些現在屬於她的統統都會再屬於另外一個女人。

而眼前這個人，扶蘇，她的兒子，是永遠屬於她的，即使將來有一天她失寵了，她也還有扶蘇這個兒子。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去冒險，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險都不行。

可是，她又不想阻止這個孩子的成長，沒有經歷過苦難的人永遠也成長不起來。

他現在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自己的判斷，她不能因為害怕他受傷就讓他在這樣的深宮中待一輩子。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不舍就讓他的孩子失去成長的機會。

玥夫人在心裡糾結了很久，最終不得不去接受這個現實。她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她決定尊重扶蘇的選擇。

「扶蘇，母親為你感到驕傲。」頓了頓，玥夫人接著說道：「你向你父王提過這個事情了嗎？」

「還沒有，兒臣想想先聽聽母親的意思，然後再向父王稟明此事。」扶蘇得到了母親的首肯，心中掠過一絲興奮，說話的語氣都輕快了許多。

「大王若知你有心為國，必定感到欣慰，但從軍之事恐怕不會應允。你莫要興奮太早。」玥夫人聽出了扶蘇語氣中的激動心情，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謝謝母親點醒，兒臣這就去向父王請命。」說完向著玥夫人行禮退了出去。

看著扶蘇離去的背影，玥夫人深深嘆了一口氣。「他的骨子裡終究還是流淌著大王好戰的血液。」她無奈的低聲呢喃。

咸陽宮偏殿，孤燈下的案几旁，一個體型消瘦，神態略顯疲憊的中年男人正專註的凝視著手中的竹簡，時不時停下來思考一番。

案几旁邊還站著一個畢恭畢敬的內侍，他體態略顯肥胖，但並不影響他的機靈，他總能敏銳地理解到自己所侍奉君主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殿內十分安靜，除了翻動竹簡的聲響，就只剩下晚風吹動著門窗的細聲。這時，一個半大的小內侍輕聲走了進來，在離案幾較遠處對著裡面的內侍使了使眼色。裡面那個內侍小心翼翼的往外走了幾步，低聲問道：「什麼事？」

小內侍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趙大人，扶蘇公子在外求見大王。」

那個被稱為趙大人的內侍對小內侍揮了揮手，依舊是低著聲音說道：「知道了，出去吧。」然後又回到了案几旁邊。

案幾前專註於看竹簡的男人抬起頭，看了看，拿起手邊的茶杯，發現裡面的茶水早已被自己不知不覺中喝完了，於是看了案几旁的內侍一眼，將茶杯放回案几上。

「趙高，剛剛有什麼事情？」

站在一旁的趙高看到空著的茶杯，一邊拿起手中的茶壺倒茶，一邊不緊不慢的說道：「回大王，扶蘇公子在外求見。」

那個體態消瘦的人就是當今秦國的王，他拿起茶杯，輕輕吹了兩下，小抿了一口，「有段時間沒跟他好好說說話了，去，讓他進來。」說完放下手中的茶杯，將案几上的竹簡攏了攏，站起來活動了一下。

聽到秦王的命令，趙高快速的走了出去，看到門口的公子扶蘇，正耐心地等待著。趙高向他微微鞠禮，仍然是不緊不慢的語調說道：「公子久等了，大王請您進去。」說完一旁側立，示意扶蘇進去。

扶蘇向趙高到了一聲：「有勞了。」然後疾步走了進去。身後的趙高等到扶蘇進入殿中之後，將殿門緩緩關上，在門外靜靜地候著。

「兒臣參見父王，父王永壽無疆。」進到殿中看到站在正中的秦王，扶蘇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禮。

「起來吧。」親王抬了抬手，示意扶蘇站起來，他仔細端詳了一下扶蘇，自顧自的微微一笑：「你又長高了扶蘇。來找我有何事啊？」

「父王為國事操勞，兒臣憂慮父王身體，特來請命為父王分憂。」

聽到扶蘇說為自己分憂，秦王來了興趣，他沒想到這個在自己眼中一直是個孩子的扶蘇居然會說出為自己分憂的話來，他臉上的笑意更加濃厚起來。「那你說說，你怎麼為我分憂啊？」

「今日朝堂之上，父王有意派李將軍率兵攻楚，兒臣願隨軍前往。」

聽到扶蘇說要隨軍攻楚，秦王表情凝聚起來，重新審視了一下扶蘇。看著他臉上沒有半點戲謔的成分，秦王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為何忽然生出如此想法？」秦王走到案幾前，盤坐下來。同時示意扶蘇一同坐下。

「父王，兒臣不是忽然有隨軍出戰的想法，兒臣現已年十六矣，為國效力是大秦子民的本分，兒臣不願做國家的無用之人。」扶蘇說完，抬眼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秦王，自己的父王，他的眼神里寫滿了乞求與渴望。

「不愧是我的好兒子，小小年紀就有此鬥志。」扶蘇的每一寸表情，沒一個眼神都被秦王看在眼裡，扶蘇這孩子從小修文，沒想到內心還如此尚勇，想到這裡秦王心裡暗自竊喜。

「兒臣願在戰場建功立業，請父王成全。」說完扶蘇站起身，跪倒在地。

「你有此心，父王深感欣慰，你若真想建功立業，他日攻取燕趙，寡人許你便是。」

「父王，取燕趙與攻齊楚，各國形勢不一，作戰之術不同，兒臣想藉此領會各家之所長。」

「攻楚過於兇險，你想學什麼讓蒙恬教你便是，他久經沙場，經驗豐富，此次隨軍前行一事不要再提。你是寡人的兒子，寡人不能讓你涉險。」

說到這裡，親王也站起身來，將伏在地下的扶蘇扶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你是我的好兒子，寡人以你為榮。」

扶蘇站了起來，沒有再多說下去，他的父王是一國之主，說出去的話容不得改變，自己在堅持下去只會惹怒父王。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著父王說道：「父王心繫兒臣安危，兒臣無以為報，日後定為國家效死力。」

秦王滿意地點了點頭，滿意於自己終於打消了扶蘇隨軍攻楚的念頭，也滿意於扶蘇小小年紀就懂得為國立功為君分憂的道理。

這一晚，秦王與扶蘇暢談到深夜，常年憂心於政事的他少有時間關注自己這個兒子的成長，一轉眼間，他都到了要為國效力的年紀了。

秦王與扶蘇進行了一場文治武功的理論較量，對於扶蘇的政治能力，秦王相當滿意，多年來的培養並沒有白費。相比之下，缺乏實戰鍛煉的扶蘇在軍事上還是敵不過老辣的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