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太乙叫哪吒活動筋骨，適應這具軀體，而後叫他喝了三杯酒，吃下三顆火棗，甫一吃下，哪吒便渾身發燙髮癢，禁不住手舞足蹈，誰知這一揚手一扭頭，「撲通」又冒出六條手臂，兩個頭來。

太乙教他好一會兒，才把這三頭八臂收放自如，又傳與他火尖槍，風火輪，再賜他一個豹皮囊，讓他將混天綾，乾坤圈同一塊金磚裝進囊內，系在腰間。

見哪吒裝備齊整，太乙便向他嘆道:「李靖毀打你金身之事，實在傷心。」

哪吒心下瞭然，立即跪倒太乙跟前，向太乙告道:「師父在上，此仇絕難干休，徒兒今辭別師父，定要尋李靖以報碎身之仇。」便辭了太乙，踏上風火輪便向陳塘關而去。

且說哪吒徑往總兵府而來，到得府前，將火尖槍往地上一頓，便震起瓦上飛灰，「轟隆」一聲巨響，嚇得王二慌忙出門去看，見了哪吒更嚇得臉色煞白，腿都軟了幾分，驚呼道:「三……三公子！」

哪吒喝道:「我不是你什麼三公子，去叫李靖出來，我這兒有筆賬要同他清算清算！」

王二嚇得直點頭，倒頭就向府內跑去，不想在門檻上跌了一跤，在地上滾了個圈兒，只好連滾帶爬奔進書房。

李靖正坐在書案邊上，手裡端著一支毛筆，眉頭緊皺，正要下筆，哪想王二破門而入，又在門檻上跌了一跤，叫他抖了一手墨水。

李靖斥道:「何事如此驚慌，竟忘了府中規矩了？」

王二氣喘吁吁地趴在地上，慌裡慌張跪起來，叫道:「老爺，是三公子！三公子回來了！……他在門外，他說有筆賬要同老爺清算，老爺！三公子分明已經死了，今日又回來，莫不是變作了什麼妖物……」

李靖皺了皺眉頭，斥道:「休要胡言！你且出去，告訴其他人切莫驚動夫人，我這便去看看。去吧。」

王二只得爬起來，應道:「是。」便跑出去，這次倒沒絆著門檻，卻忘了帶上門。

李靖把筆擱下，長嘆了一口氣，找出一方手帕，一邊仔細擦乾手上的墨汁，一邊扭頭看向窗外，看見一片綠葉蔥翠，聽見一陣蟲嘶雀鳴，苦笑道:「果真……既然如此，便就此了結罷……」

他拿起掛在牆上的配劍，出了書房，走到大門口，便看見幾個家丁扒著門探頭探腦，卻沒一個有膽子把門打開，李靖把他們全喝退了，自己打開大門，正看見哪吒立於門前，手中握著一桿紅纓槍，腳下踏著兩隻騰著火光的金輪，腰間系著一個豹紋袋，眉心一點硃砂痣，雙頰好似枝上花，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活脫脫一個美少年了。他此時瞪著眼睛，齜著牙齒，惡狠狠地盯著他，嘴裡蹦出兩個字來:「李靖！」

「長高了。」李靖心下慨嘆。

「李靖！」哪吒喝道，「當日我既剔骨割肉還與你，便從此與你不相干礙，如何你又上翠屏山毀我金身，燒我行宮?」

李靖輕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哪吒又道:「你既不說，我也不問你緣由，只問你一句，李靖，你如此待我，可曾悔過！」

李靖握了握手中的劍，望著哪吒噴著怒火的眼睛，竟生生回道:「不曾悔。」

「不曾悔?」哪吒惱恨道，「你果真是這樣鐵石心腸，也罷，我本與你脫離干係，你倒又來毀我金身，我如今那你，是報那粉毀金身之仇！」

說罷，他挺槍向李靖刺來，李靖下意識握上劍柄，而又鬆開來，向前走了一步，硬生生把脖頸迎到槍尖前，那槍尖離李靖不過三寸遠，哪吒卻猛地把槍晃去一邊，那架勢似是讓什麼格擋開了，槍桿一偏，槍頭猛地砸在李靖身後的石板上，生生把那石板戳碎了，哪吒伸手將李靖推了一把，拔出槍來，又向他刺去，誰知槍頭臨了李靖，又是一晃，偏到一邊，哪吒一槍不中，身子不免前傾，近了李靖耳邊，低聲喊他道:「父親，躲開。」轉身又是一槍刺來。

李靖這才偏身躲開，拔出劍來，同哪吒狠鬥了幾回合，橫劍將那火尖槍擋在身前，哪吒得以貼近李靖低聲道:「父親，孩兒知你苦心，你壞我金身不過是為了他，孩兒不曾因此怨怪您，只是師父師祖還看著，孩兒只能初次下次，還請父親陪孩兒做這一場戲，終了此事。」

李靖將把劍向前一推，把火尖槍揮開去，哪吒見狀雙眼發紅，從豹皮囊內取出乾坤圈，向李靖扔了過去。

「哪吒！」

那圈子在空中劃過一道金色的光弧，貼著李靖身子飛過去，狠狠砸在總兵府石階上，磕出一道極深的裂紋。

殷夫人早聽見府外喧嘩，不知何事，卻覺得心跳加速，無論如何也要出來瞧瞧，王二苦苦相攔，還是叫她跑了出來，見此情境自然大驚失色，連忙制止道:「哪吒！住手！」

哪吒和李靖同時停了打鬥，轉頭向她看來。

李靖喝道:「王二，把夫人扶回府里去！」

哪吒冷冷瞧著她:「夫人，我如今割肉剔骨，與你二人再無干係，得塑金身，實在感您造化，只是此人，」他看向李靖，「毀我金身，焚我行宮，害我三三年辛苦功虧一簣，我今日前來同他清算此仇，與您無關。夫人，速速離去，否則刀劍無眼，仔細傷了你。」

說罷又是一槍向李靖刺來，向他傳音入密，道:「父親，快走，切莫傷了母親。」

李靖屈身躲開那槍，掐了術法，土遁逃了。

哪吒拔下石階上的乾坤圈，冷笑道:「道家術法，可惜稀鬆平常，區區土遁，想逃?妄想！」

他收了乾坤圈，駕了風火輪，急急追了過去。

殷夫人一時癱倒在地，掩面痛哭失聲，喃喃念道:「我兒……」

且說李靖借土遁一路奔逃，向前逃了數百里，才回頭一望，那哪吒踏著風火輪飛快趕來，眨眼便到跟前，一挺槍又是一刺，李靖忙拿劍擋住，矮身一躲，將那槍引到一邊，同哪吒又斗兩三回合，才發覺哪吒力大無窮，實在不敵，兩人一對眼色，李靖便又土遁去了，如此兩次三番，李靖法力實在耗盡，而哪吒卻因天生神力，無窮精力，還一點不見疲態，兩人一路打鬥一路斟酌，正不知如何是好，便遠遠瞧見前方山上有個石洞，石洞前頭站了一個道人和一個道童。

那道人見李靖奔近了，伸手將他一攔，道:「道友，且住。」

李靖正想我與你大約無緣，抬頭一見，才知道是文殊廣法天尊，只得站住行禮，道:「見過老師，求老師救我一救，我那兒子如今追殺於我，他力大無窮，末將實在拼殺不過。」

道人還未說話，道童聽完卻大怒，道:「那畜生竟如此放肆！罔顧人倫！父親，你且等著，孩兒這便去將那畜生打殺，為你出氣。」

李靖這才發覺這道童是自家兒子木吒，見他抽身要走，不禁想到哪吒力大無窮，木吒早年在慈航道人座下苦修，也練得一身好武藝，且他生來衝動易怒，當日送他去慈航道人座下修行，也正有磨鍊他心智之一，向他兄弟二人果真打殺起來，恐怕互有挫傷，如今廣法天尊在旁，不好阻攔，只得囑咐道:「你若前去，切莫衝動，哪吒如何還是你幼弟，莫傷了兄弟之情。」

木吒一聽這話，反怒道:「父親！如今你還護那畜生如此！父親切莫做那婦人之仁，如今孩兒前去將他打殺，才叫他知道厲害！」

李靖聽罷一驚，未曾想一番叮囑竟起了反效果，忙去拉住木吒，木吒將袖子一甩，徑直向李靖來處奔去了。李靖阻止不及，滿心焦灼，又要趕將上去，廣法天尊將李靖一攔，道:「道友，你且與我到那洞中避一避罷。」李靖自知不能上前阻止，只好隨那道人進洞暫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