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禾順著山路出去,且停且走,且游且玩,又不知走了多久,她在一片荒野里看見一座廟宇。
這廟宇修得極端華美,四處牆壁刻著翻飛的龍鳳,紅牆碧瓦,顏色鮮亮,廟宇頂部安著一塊大石頭,上面好似胡亂被塗了五種不同的色彩。門前還立著一塊大黑石頭,上面深深刻著三個字「女媧廟」。
女媧……安禾覺得有幾分熟悉。
於是她走進這女媧廟,進了正殿,便看見左右兩邊畫著許多壁畫,有一幅畫的是一個女人坐在河邊揮動藤條,旁邊有幾個小人蹦蹦跳跳,還有一幅也畫著一個女人,她雙手上舉,簇著太陽,兩手間有什麼正閃發著五彩的光。
正對門的另一邊垂著一簾輕紗,輕紗后若隱若現露出神像的影子,幾縷煙霧從紗幔後面飄出來。向門外裊裊飄去,安禾撩開輕紗走進紗簾後面,看見正中央擺著一座大鼎,鼎上刻著許多古怪的圖形字樣,依稀可認得一些「媧皇……」,「則人生……」等等,鼎中正燃著三支檀香,那煙氣裊裊飄升,給大鼎后女媧的面容渡上一層薄霧,更顯得她神聖輕靈。
那女媧的塑像的的確確是個美人,眉毛纖細而長,平順地向眉心兩側展開,一雙柳葉眼,微微眯著,溫柔卻威嚴,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微露出笑的神情來,她長發披散,頭上只戴了個花環,穿著一身飄飛的長裙,看著神聖美麗,溫柔慈愛。
安禾只覺得想笑,莫名的。她自覺女媧不該是這個樣子,至於具體是什麼樣,她倒又說不清了,想到這裡,她又沒得笑了。
這時候,遠處傳來一陣樂聲,沉重的儀仗腳步震得神座前的輕紗有節奏地晃動,安禾知是有凡間什麼大人物來訪女媧廟,想了一想,便縮進神座邊上不起眼的角落裡,靜靜聽著外面的動靜。
紗簾外面映出許多影子,外面先是靜了一陣,再就是一位祭祀儀司上前,嘴裡念起祭文:「夫今三月十五,乃女媧聖人之誕辰,聖人乃洪荒太古之正神,身具大無量之神通,顯無量之功德,摶黃土以造黎民,立姻法以成繁衍,昔共工氏頭觸不周山,天傾西北,地陷東南;聖人采五色石,以補青天;故其有功於百姓,黎庶立祀以報之。今有商王帝辛,素有賢德,祭祀聖人,望九州四時康泰,國祚綿長,夙調雨順,災害潛消。」
聽了這番話,安禾便知來者是當今天子,商王帝辛,她悄悄透過紗幔看過去,看見那個穿著華服的男人,身體健壯,長一張陽剛氣十足的臉,眉色濃黑,眉尾上挑,便使人覺得他威武霸氣,一雙眼睛有很凌厲的光,在那群臉皺如軟柿子的老臣中當真扎眼。
種種繁瑣的祭禮行完,帝辛便上前進香,正抬眼時,殿內忽的怪風大作,吹得裊裊香煙兩邊偏倒,神座前的輕紗高高揚起,露出女媧那張神聖美麗的臉,那真真是恍如蕊宮仙子下凡,月宮嫦娥臨世,直迷得帝辛神魂都倒了個個,眼光一閃再閃。
遮著窗戶的簾幕也被吹開來,陽光在殿內一晃,安禾只覺得眼前閃過一道光,偷眼向那光源望去,便瞧見一個鋥亮的禿頭鬼鬼祟祟地蹲在牆角,感覺安禾看過來,還向她溫和地笑了笑,眉目舒展,倒還顯得慈祥聖潔。
風停之後,人群莫名陷入一片寂靜,帝辛倒在這時詩興大發,著命人取了文房四寶,到牆上空白處寫下一首詩:「鳳鸞寶帳景非常,儘是泥金巧樣妝。曲曲遠山飛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帶雨爭嬌艷,芍藥籠煙騁媚妝。但得妖嬈能舉動,取回長樂侍君王。」
在場官員驚了一嚇,紛紛大呼:「陛下,萬使不得啊!」
有一官員上前奏道:「女媧乃上古之正神,朝歌之福主。老臣請駕拈香,祈求福德,使萬民樂業,雨調風順,兵火寧息。今陛下作詩,褻渭聖明,毫無虔敬之誠;是獲罪於神聖,非天子巡幸祈請之禮。願主公以水洗之,恐天下百姓觀見,傳言聖上無德政耳!」
帝辛一抖袍袖,轉身道:「朕觀女媧之容,有絕世之姿,因作詩以讚美之,豈有他意,卿無多言!況孤乃萬乘之尊,留與百姓觀之,可見娘娘美貌絕世,亦是孤之遺筆耳。」
諸臣不再敢做聲,再只走過流程便離了女媧廟。
待儀仗行遠,安禾便從神座角落裡躥了出來,盯著正殿牆上的詩句忍不住笑,竟有些想再添上幾筆,叫它錦上添花。
那禿頭瞧見安禾笑得開心,慢慢踱步出來,問她:「好玩么?」
安禾點點頭,伸手摩挲著牆上的字跡,再回頭看那禿頭,禿頭伸出根手指頭跟她做個噤聲的手勢,微微笑了一下,安禾瞭然地點點頭,跟著也笑了一下:「有用嗎?她總會知道的。」
和尚的表情頗有些嘚瑟:「我用秘法暫時遮掩了天機,她不會知道的。」
和尚文質彬彬地同安禾告別,才出了廟門,安禾回去看牆上的字,看了很一會兒,再在神座邊上拿了個果子,啃了一口,才從女媧廟出去。
女媧今日壽辰,便往火雲宮拜三皇伏羲神農軒轅,臨走之前,聽伏羲嘆道:「吾妹,如今西方佛家欲要入住中原,禪截兩教紛爭不斷,正是要重造仙凡架構,大戰將起,汝身於凡神之間,怕要受些委屈。」
女媧笑著應道:「妹省得,只是如今大勢所趨,妹便不能不置身其中,妹如今已成神聖,無誰人能逼迫,只拋個鉤和線便罷了,還請兄長寬心。」
伏羲只好嘆了口氣,道:「實在是辛苦你了,為兄如今境地尷尬,不能與你助力,實在慚愧。」
女媧嘆道:「兄長不必過慮,兄長亦是迫不得已,此間妹斷不會受屈,多謝兄長關切,妹就此去了,還請兄長保重。」
伏羲只得點頭送她出去,送得門口,待女媧駕雲而去,自回洞府,又不禁慨嘆。
軒轅勸道:「汝妹身負大功德,當世後世亦無人能動她分毫,汝大可不必如此憂心。」
伏羲道:「萬年前大戰之下,吾不幸身死,叫她蒙受大屈,才得此功德,后又因此功德,不知受多少辛苦,還累了摯友,其後她便改了性情,鬱郁至今。如今風波又起,叫我如何放心。」
軒轅也嘆口氣,為他倒了杯茶,便不再言語。
且說女媧獨往女媧廟去,進了正殿,正看見牆上題了首詩,自想:「何人在此題詩,污了我的牆。」細細一讀,見其中「曲曲遠山飛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帶雨爭嬌艷,芍藥籠煙騁媚妝。」便多看兩眼,緩緩吐出一口氣,才向後再看,一首詩看完,她便微微笑了,知道此事緣由,亦知道該如何拋那鉤線,只是再細看,那字跡的邊角有些模糊的指印,自覺得奇怪,掀開神座前的薄紗,看見果盤頂上缺了一角,不覺掐指一算,忽的變了顏色,自語道:「是她。」
她轉身命隨身侍女去取招妖幡,又以招妖幡招來軒轅墳九尾狐狸精,以商王帝辛淫穢無端,罔辱神明為由,命其托去殷商宮苑,並促成湯顛滅,細想了一回,又囑道:「不可殘害眾生。」
言畢,又特以法力暗暗傳音道:「若見一安禾小妖,必殺之。」
妖狐抿緊嘴巴,向前行禮畢,便領命退下。
女媧屏退殿內侍女,自坐在神座上,伸手拿個果子,「咔嚓」咬了一口。(本章中部分對話出於《封神演義》,勿怪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