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埋下禍根
錦衣衛鎮撫司衙門,位於皇城內的親軍都督府。
而鎮撫司詔獄,卻在城西的一處僻靜之地。
選擇此處原本是為了避免擾民,然而錦衣衛囂張跋扈的性子,在北京城中人盡皆知。
來往的百姓商賈與附近居民,即使在迫不得已之下,寧願繞些遠路,也會儘可能避開詔獄大門。
只因世人皆知錦衣衛手中,不止沾染了貪官污吏與皇室勛貴的血。
普通百姓與賤籍的人頭,他們也砍過不少。
而每當到了日落時分,大門之處即便掛上無數的燈籠,也無法掩蓋其中的恐怖血腥之氣。
那隱隱傳出的慘叫哀嚎聲,更是令其多了幾分陰森鬼氣。
但是今日,一輛無任何標識的大型馬車,在數十著甲壯漢的護衛下,自皇城方向緩緩駛來。
詔獄門首,一名身著蟒服,鴟目虎吻的瘦弱中年,帶著一行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恭敬的伺立在大門兩側。
「卑職許顯純,恭迎太子殿下!」
朱慈烺的車駕剛停穩,身著蟒袍的中年便大步上前,單膝跪地大聲喊道。
朱慈烺聞言,透過車簾一角,盯著這個臭名昭著的閹黨劊子手仔細打量一番。
方才挪動著胖胖的身子跳下馬車,虛抬右手說道:「許大人不必多禮,快起來吧!」
「多謝太子殿下。」
許顯純應了一聲,腆著臉躬身說道:「殿下,您今日前來可是要提審要犯?
若果真如此,不如卑職替您把人帶出來,以免這詔獄里的污穢礙了您的眼。」
「呵~」
朱慈烺眯著眼睛輕笑一聲,點點頭笑著說道:「許大人,你這拍馬屁的功夫委實不凡。
若非你是駱思恭的得力手下,本宮今日便將你帶回東宮去。」
「嘿嘿!」
許顯純裂開嘴,開心的傻笑著說道:「殿下,您若當真有意,卑職這便辭去錦衣衛一職,隨您入宮去做個隨從護衛。」
「嗯?」
朱慈烺愣了下,眼中閃過一抹欣喜的之色。
摸著下巴想了想,點頭說道:「不錯,不錯。
你且耐心待著,再過幾年本宮定然招你入宮。」
說罷小臉一正,邁步上前朗聲問道:「本宮聽聞周順昌引發蘇州民亂,致使數百人死亡。
他如今可是關在錦衣衛大牢?」
許顯純點點頭,討好的說道:「回殿下,周順昌的確關在詔獄。
只是他頗為頑固拒不認罪,卑職無奈之下只好使了些手段,如今怕是難以見人。」
說罷,偷偷低頭瞥了一眼。眼見朱慈烺滿不在乎的神情,想了想拱手說道:「若是殿下仍覺不解氣,卑職當著您的面再使人打他一頓。
只可惜殿下如今年歲尚幼,我錦衣衛的手段委實不便在您跟前展示。
若非如此,今日定能讓殿下盡興。」
「哈哈哈~」
朱慈烺聞言大笑出聲,翹起嘴角輕聲說道:「本宮年歲雖小,卻比常人多了幾分膽色。
許大人不必擔心本宮,只管前頭領路便是。」
「是,卑職領命。」
聽出朱慈烺言語不耐,許顯純再不多言,半弓著身子小步上前,恭敬的領著一行人向詔獄行去。
……
錦衣衛詔獄,與朱慈烺想象中略有不同。
堅實的地板、花崗石砌成的牆面,全然不似電視里看見的黃土泥牆。
而且地牢里還算乾淨,並非鮮血淋漓的煉獄景象。
四周關押的犯人也安靜的待在牢房中,並無想象中那般大呼小叫。
只是再度前行十數米,朱慈烺的滿意度便瞬間蕩然無存。
看著一個個眼眸中透著死氣的犯人,心底不由自主的升起一陣寒意。
詔獄里的犯人看來並非不知喊冤,而是生無可戀一心求死。
若非遭受非人的折磨,想必無人會放棄生存的希望。
正在此時,前方領路的許顯純停下腳步。
招呼著跟隨而來的錦衣衛打開牢門,遞上一個燈籠說道:「殿下,這便是周順昌。
只是他剛受過刑,如今尚未醒來。」
朱慈烺點點頭,看著牢房中的情景微微眯起眼睛。
只見周順昌赤裸著上身,血肉模糊的躺在一張石床上。
若非胸口之處有著微弱的起伏,任誰都會覺得這是一具腐爛多時的死屍。
默默的在牢門站立良久,朱慈烺壓下心中懊悔轉過頭,深吸口氣說道:「許大人,命人把他叫醒吧。
再把熊廷弼與汪文言押過來,本宮今日要將三人一起帶走。」
許顯純聞言愣了下,想了想為難的說道:「殿下恕罪,這三人皆是朝廷欽犯。
若無陛下旨意,卑職委實不敢擅自放人。」
「誰告訴你本宮沒有父皇旨意?」
朱慈烺輕蔑的回了一句,探手入懷掏出偽造的聖旨,遞到許顯純面前大聲說道:「你可看仔細了,這聖旨是否有假?」
許顯純見狀,慌忙接過聖旨展開一看,頓時不自覺的抽了抽嘴角。
那宛如蚯蚓爬行的字跡暫且不提,可通篇錯字又該如何解釋?
即便是歷史上最為著名的昏君,也至少受過正統教育。
歷朝歷代錯字連篇的聖旨,恐怕唯有他手中這獨一份。
朱慈烺見狀,便知許顯純心中所想。
梗著脖子抬起頭,傲然說道:「許大人,你若是不識字,父皇的印信你總該認識吧。」
「認識,卑職當然認識。」
許顯純苦笑著點點頭,頗為無奈的說道:「可是殿下,這聖旨的字跡……
字跡……」
「呵~」
朱慈烺輕笑一聲,擺擺手一本正經的說道:「父皇忙於政務不便書寫,便將此事交由本宮代勞。
許大人莫非有何不滿之處?」
「不敢,不敢。」
許顯純慌忙低下頭,躬身說道:「只是殿下,卑職才疏學淺,不知這聖旨何意啊!」
「愚蠢!」
朱慈烺一把奪過聖旨,看著上面的字跡微微抽了抽眼角。
快速將其捲起放入懷中,輕咳兩聲咬牙說道:「本宮處缺少讀書識字的內侍,父皇做主將這三人賜予本宮。
如今你可明白了?」
「啊?!
內侍!!!」
許顯純驚訝的大呼一聲,呆愣的點頭回道:「明白了,卑職這就命人將三人帶出來。
只是殿下,這地牢昏暗污穢,您不如先去外間等待。
待三人沖洗一番之後,卑職再給您送去。」
朱慈烺看了眼全身傷痕的周順昌,想了想搖頭說道:「不必如此麻煩,待入宮之後再洗不遲。
且這三人皆是朝廷重犯,不必給其留顏面。」
說罷,朱慈烺嘆息著轉過身,背負著小手自顧自的向外走去。
若非顧忌與魏忠賢聯手的客氏,他又怎會尋些借口搪塞外人。
只怪朱由校對這個乳母太過看重。
若是客氏當真插手此事,他還真不知自己能否保住三人性命。
只是他走得太急,未曾看見許顯純低垂的目光中,那一抹久久不散的譏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