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敢露頭，就一槍楔了你
黃有財和甄維仁迅速出了雲霧寺。
甄維仁說：「黃隊長，上級派我來，任務很緊急，請你立刻帶我見到縣大隊長。布置全縣統一行動。同時，我會有重要好消息宣布。」
「好消息？什麼？」
甄維仁遲疑了一下，「這個……我要先和縣大隊溝通以後，才能宣布。」
黃有財有些遺憾地咂咂嘴，「好吧。縣大隊長犧牲之後，上級還沒委派，現在是政委肖朝同志兼著。這麼著，特派員，我儘快聯繫。」
他們在寺外與放哨的雷大嘴、泥鰍匯合，立刻下山。
一路上，甄維仁詢問區小隊的有關情況。黃有財把人員、作戰情況都作了介紹，說道：「現在就是缺武器，缺子彈，剛剛得了一桿三八大蓋，我手裡總共還有七顆子彈。」
「放心吧，這個問題很快就會解決。」甄維仁把手一揮，爽快地說。
雷大嘴湊上來，「嘿嘿，特派員，能給我發一支槍嗎？老套筒也行。」
「呵呵，沒問題。」
大家都歡歡喜喜，顯然，特派員帶來新希望。也許，上級要部署新的行動，游擊區的局面要煥然一新了。
順著曲折的山路，走了十幾里，繞來繞去，天色就暗淡下來。山區就是這個特點，太陽剛在西山一晃，馬上就沉入一片陰暗中。
在望府台附近，他們和羊二栓、老十九碰了面。
黃有財介紹：「這位是特派員甄維仁同志。」
二栓和老十九趕緊立正、敬禮。
介紹羊二栓的時候，黃有財特意對甄維仁說：「他是我們隊里的神槍手，三槍敲掉了三個鬼子兵。外號——鬼見愁。嘿嘿，區小隊的寶貝疙瘩。」
一臉得意。
甄維仁緊緊跟羊二栓握手。他的目光中精光一閃，微笑道：「好樣的，羊同志，我把你的事迹報到軍分區。」
「沒什麼，沒什麼，」羊二栓嘴裡客氣，心裡甚是得意。
勞資要在全軍分區所名立萬了。
他對特派員甄維仁很敬重。
這人，身上透著一股莊重高雅的氣質，一看就是個文化人，跟黃有才雷大嘴這幫土得掉渣的土豹子，有本質不同。
看人家一舉一動，謙和有分寸。
低頭瞅瞅自己身上這身黑夾襖，不禁有點慚穢感。
一行六人，踏著月色上路。走到離府府台不遠處，看見村中那個高高的黑橛子——敵人的炮樓，甄維仁小心地說：「黃隊長，據點，咱們避開點。」
「嗤，不用，黑夜就是咱們的天下。」黃有才滿不在乎地說。
大搖大擺。
確實這樣，夜晚就是八路軍的天下，日偽一般不敢出來。
老十九將村頭貼「懸賞布告」的事，講了一遍，恨恨地說：「懸賞拿你老黃的腦袋，倒也罷了，可氣的是於蠍子這個王八蛋，越來越張狂，下戰書叫號了，我們應戰了，他奶奶的，真忍不下這口氣。」
「嗯，他願意下戰書，下唄。」黃有財懶洋洋地說。
他這人就這樣，一般情況下火上房了不著急，別人罵他，也裝聽不見。所以老十九說他「趴著拉屎——沒勁」。
正在這時候，順風飄來一陣大喇叭的吵嚷，細辨，卻是從炮樓頂上傳出的。
側耳傾聽：
「百姓周知，我是於大川，誰碰到了黃有財那個雜種，轉告他……姓於的在望府台等他，有種的……過來比劃比劃……」
靜靜的傍晚，聲音一絲不差地送到耳邊。
雷大嘴火冒三丈，「奶奶個纂兒，真叫上號兒了。」
喇叭聲繼續響：「……還有那個狗屁……羊馗，從哪個山旮旯鑽出來的山貓野種，敢露面么，跟你於爺爺試試，踢不死你個野狗日的……」
羊二栓氣得「哇哇」暴叫，一蹦三尺，「於蠍子，你奶奶的……」
「別鬧！」黃有才制止了他們的咆哮。
眯起綠豆眼，向著炮樓打量。
夜色里，那個高高的三層黑橛子，頂上似有隱約的動靜，看不清。聲音，就是從炮樓頂上傳來的，沒錯。可以想象，一定是有人站在樓頂，拿著喇叭向村裡喊話。
「二栓，能看得見炮樓頂上么？」
「看不見。」
「那，再往前運動。」
他一邊說，一邊把雷大嘴扛著的那桿全小隊唯一的三八大蓋槍，遞給羊二栓，嘿嘿一笑，陰陽怪氣地說：「二栓子，於蠍子不是舉著喇叭叫號嗎？你既然應戰了，那就給他來個現時現報，現在，他露頭了，怎麼辦？」
「一槍楔了他！」
「就這話！」黃有財的語氣也狠上來。
兩個人的對話，都象鐵釘打在鐵砧上，硬邦邦的，濺一溜火花。
羊二栓提著槍，貓著腰向前摸。
其餘幾個人都跟在後面。
接近村頭了。
他不知道村裡是否藏有敵人的暗哨，不管了——這事兒交給黃有財。這傢伙的綠豆眼裡可是不揉沙子，他會妥善安排。
自己只管對付炮樓上的於蠍子。
靠近，再靠近。
繞過幾座宅子，羊二栓站到一處街角。這裡離著炮樓只有不足三百米遠了，再走就會被發現。
仰頭觀察，炮樓頂上有個蓋子，擋住了月光，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似乎有影子在移動，可是辨不真切。羊二栓象雕塑一樣站定，把兩隻眼睛的功能發揮到最大，射出象鷹隼一樣的賊光。
移動的，就是目標。
哪怕只有一絲一豪。
聲音繼續傳來，「……有種的，別鑽老鼠洞，明打明賣，單挑，於爺爺要不劈了你個賊X的，不算英雄好漢……」
羊二栓心靜如水。
拉槍栓，豎標尺，瞄準。
月亮的光線實在太暗，炮樓頂蓋下一片模糊，只能憑著心靈感覺了。
他輕輕伸嘴唇吻了一下木柄槍托。
「……狗日的羊馗……」
「叭！」
一聲槍響，炮樓頂上的罵聲戛然而止。
一槍奏功！
身後傳來一陣驢鳴般的歡呼，「打著了——打著了——真他奶奶的解氣。」
羊二栓嘴角掠過一絲微笑，安慰似地撫摸一把三八槍光滑的大蓋子，他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轉身就跑。
「快撤，快撤，」黃有才急急地命令。
六個人撒腿就跑。
幾秒鐘之後，屁股後面響起稠密的槍聲，「嘎嘎嘎——」
鬼子在用歪把子機槍掃射。
子彈「撲哧撲哧」地打在身旁的土牆上。羊二栓一驚：我次奧……敢情鬼子的槍打得也很准。這要是白天，非讓機槍子彈打成篩子不可。
快逃。
邁開兩腿，拐彎抹角竄出村莊，竄出茫茫夜色里。